沿著老道長離去的方向,我和卜一缺快步追趕,但是跑了半天,竟然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而且越是往前走,路況的滑坡程度就越加明顯了,直到我們聽到不遠處傳來的流水聲,才知道這裡就是一道河坡,白猿河的河坡。
四下踅摸一周,我和卜一缺開始大眼瞪小眼起來,我聳了聳肩道:「得了,老道長人都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們怎麼追啊?」
卜一缺也無奈地抓起腦後勺,道:「初七,我懷疑老道長是活神仙呢,不然那麼厲害的靈寶都能被他制服,這也太厲害了點吧?!」
我白了卜一缺一眼,道:「你見過活神仙也會大鼻子流血的嗎?你見過活神仙也會吹鬍子瞪眼嗎?嘿!我估摸著老道長一定是修行高深的高人,身法步法快捷而已,就和你常用的那什麼身法一樣,對了一缺,你小子平時所用的身法是什麼道道?教教兄弟唄?」
這次倒是換卜一缺白眼了,然後憨厚一笑,道:「這個可不敢說,我師父說過,本門的東西決不可與外人道,嘿嘿,初七兄弟見諒哈!」
我佯裝窩氣地歎了一聲,道:「還說兄弟,這點破事兒都不敢說,算什麼兄弟!」
卜一缺似是看到我生氣,立時大力地抓著後腦勺,然後扭捏道:「初七,咱兄弟的為人你應該清楚,真不是那個意思,我——」
「初七!一缺!你們幹什麼停下了?!」
正值卜一缺說到節骨眼上,後面頓時傳來師父大聲的呵斥聲,我心頭一驚,忙道:「一缺快走!」
再次上路,我們又茫然無從起來,這黑燈瞎火的該去哪追啊?
卜一缺邊跑著邊出主意道:「初七,我們乾脆兵分兩路,你從左邊追,我從右邊追,就不信那邪,老道長還飛了不成!」
「嗯!」我重重點頭,當即和卜一缺分開追趕,我向左邊追,他一扭頭向右包抄而去!
師父無可厚非地直走中線,我雖然偏左行進,但也不敢走的太遠,若是老道長在我們空隙中漏掉,那罪過就大了。
沿著雜木叢生的河坡地兒向前摸索,過了小半會兒,前面的水流湍急聲越來越大,似乎就在身前,也似乎很遠很遠,總之這個時候這個光景下,是看不到也摸不著。
突然,鼻息間竟莫名地飄過一絲絲煙熏味兒,這……這無非是柴火堆發出的味道,那既然有柴火堆,老道長就一定在前面了!
我心下一喜,腳下連連加快步伐,隱約間,我果然看到遠處亮起熒熒爍爍的火光顏色,嘿!老道長還真是在前面,而且,我憑借那微弱的火光,已然能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那裡,這下我確信無誤。
三五步跑到近前,四周的林木卻在我無意間退到身後,放眼四周,這裡竟是河岸上的一條小徑,那火光的另一邊,可不正是「嘩嘩」流水嗎,白猿河,在微弱的火光下,也不過是普通的河流嘛,難道這條河真是貫穿陰陽的異類不成?
昏暗枯黃的光線下,我緩步走到不遠處的人影後面,然後回頭看了看,這黑咕隆咚的大野坡子,此人一定就是老道長,不然誰會有這份閒心在這裡燒火堆呢?
尷尬地笑了笑,我低著頭看到人影背後,嘿嘿笑道:「老道長切勿再氣惱,都是我們誤了您的大事,現在我們是奉師父之命來保護您療傷的,師父說那靈寶會去而復返報復您,還請您讓我們有機會向您賠個不是……」
一禿嚕地說個不停,片刻沒見老道長回話,而且老道長屹然不動,就這麼直挺挺地站著,我恍惚地抬起頭,驚著腦殼慢慢挪上前,我想看看老道長是不是還在生氣,可是恍然發現剛才老道長所穿的不是這身衣服啊,那這位是……
「呃啊!」我看到此人面部的瞬間,頓時忍不住驚叫一聲,這這……這哪是人啊,這明明是一具死屍啊!
這麼一驚一乍的,我腳下莫名被什麼東西一絆,身子一個趔趄向後倒退幾步,恰在此時,只覺一件厚實的東西擋住了我,我慶幸地喘了口氣,忙扭頭看去,這一看不打緊,愣是給我嚇出一身冷汗!
身後竟不是什麼物件,而是另一具死屍!
死屍的身體筆挺且僵硬,青綠色的手爪直直地耷拉在兩側,頭頂上的大斗笠下,面部整個被一道黃色符紙所掩蓋,我看不清它的面容,但我卻能清晰地感應到由它們體內散發出來的森冷氣息,這些氣息絕非普通生人該有的……
心臟還未平穩降落,我一側身,陡然又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這,這什麼玩意兒啊,怎麼四下裡全是死屍……竟足有七八個!
「呔!」
憑空冷不丁的一聲怒喝傳出,只見四周的死屍立時齊齊舉起雙臂,雙手伸直向我抓來——
「啊呀!」我一下子慌了神,只覺頭皮發麻,整個頭上的頭髮都倒立起來,急急地左右四顧,最後照準一個縫隙跌跌撞撞地鑽了出去!
慌亂中也不知道是哪個挨刀子的打中了我的屁股蛋子,我整個脫兔欲竄的姿勢瞬間變成了黃狗吃屎般重重趴在地上……
而我的腦殼前,正是一堆燃燒著的柴火堆,不經意瞥見了火堆旁的一道身影,熟悉的身影,在趴下的瞬間,腦殼突然靈光一現,這個身影不正是我們要追上的老道長嗎?
「哈哈哈~~~哈哈哈~~~小傢伙,真不明白你這點尿褲子的道道為什麼也能走進白猿河來,哈哈哈~~~」
「咳咳!」我嗆了一口塵土,然後苦著臉爬了起來,怔怔地看著對面正用一塊破布條子包大鼻子的老道長,那剛才又是笑,又是挖苦的,可不正是他嗎?
老道長身穿著墨綠色的道衣,頭髮不長,但已經花白,鬍鬚貌似山羊鬍,白中帶黑的捋順,本是皺紋滿佈的面頰上,此時也多了幾絲血紅,看來是那鼻子上面的血痕所帶來的疼痛牽扯吧。
雖然覺得有些憋屈,但我還不失禮數地抱拳向老道長道:「晚輩初七,見過老道長!」
老道長的大鼻子給破布條子蓋著,也看不出他此時的表情變化,只聽他突然怒哼一聲,道:「山野之間,哪來這般俗套禮數,對了小傢伙,你是哪家**的啊?」
我嘿嘿一笑,當即老實地回答:「我乃茅山密宗宗師楊遠山的大弟子,初七,嘿嘿,能來到白猿河,也是被我師父捎帶著來的。」
「哦?」老道長不溫不火地坐著,聞聽我說完,還是顯示出了一絲驚詫,但馬上又恢復了平靜,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你能進得來,也就不奇怪了。」
我……我一時無言以對,老道長此話的意思明顯沒把我當個屁來使喚,還說什麼山野之間不講俗套,我看分明就是根深蒂固才對。
尷尬地愣了愣,我忙指著一旁的幾個死屍問道:「老道長,這些死屍……你,你不害怕嗎?」
問完這個問題我馬上想到自己是多麼的愚蠢,不對,是問出的問題愚蠢,人家道法高深的老道長,怎麼會怕幾個死屍呢,我真是杞人憂天了。
原以為老道長會不當回事,或是嘲笑我一番,誰知老道長很認真地吹了吹鬍子,瞪著老眼叫道:「嘿!小傢伙怎麼說話呢?什麼死屍不死屍的,這些都是我珍貴的客戶,後半輩子能混點棺材本,全靠這些客戶呢,真是人小不懂事!」
幾句劈頭蓋臉的臭罵給我一身透淋,我無言地張了張嘴巴,然後看了看那些死屍,又看了看老道長,腦殼裡恍然想起了什麼,想起了師父曾提到過的一種趕屍的職業,趕屍人!
可是老道長道法精深,怎麼會屈尊幹這個活計呢?真是想不通,我倒是想問,但見到老道長一臉的不善,生怕那句話不開壺又給噴了回來,我只得呆住。
就在此刻,師父和卜一缺從不遠處尋來,我看到老道長臉色雖然依舊不悅,但他明顯站起身,迎面向師父抱拳道:「原來是密宗宗師楊道長,久仰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