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兩扇門板被踹開的瞬間,一股子霉臭難聞的氣味夾雜著黑乎乎的氣息立時衝了出來,在空氣中翻湧,慢慢翻湧,很輕,很靜,如開鑿鋪道的雲路,將門口與棺材之間覆蓋其中……
這一幕場景直讓人感覺在做夢,因為現實中任誰也沒有見過一團黑氣鋪路的景觀,讓人幾乎忘記了驚恐和森冷,因為大伙皆置身在驚恐和森冷之中,無法自拔!
漆黑空洞的門口中,彷彿是吞噬一切的大口,讓人不敢久久窺視,生怕憑空鑽出一股怪力將自己捲進去——
師父單手緊緊握劍,側身貼在門口一側的牆壁上,而我和卜一缺則一人舉著一根大竹竿,剩餘四個人則躲在棺材蓋的後面,棺材蓋豎立在棺材的一頭,作勢欲撲,這是個陷阱,我們都知道,只是希望如今的馬五郎不知道,因為,我們要救他。
「踏……踏……踏……」
一聲聲緩慢且沉重的腳步聲,緩緩自屋子裡傳出,每一次震動,皆會令地面上的黑氣雲路凌亂四竄,然後再次彙集在一起,終於,我看到了馬五郎,這是我生平見過的最恐怖的面容,他全身膨脹著,衣衫早已襤褸,他的眼睛徹底發青發黑,他的面容已經無法辨別,只能看到一層層如瘡痍般的豆大綠斑,綠斑上面還有一層細細尖尖的毛毛,讓人看著噁心作嘔,不單單是他的臉上,還有他的脖頸上,破爛衣衫下的皮膚上,到處都是這些毛茸茸的豆大綠斑,我心裡打著飄,手心不自覺地冒著冷汗……
「哈……」
如今的馬五郎只能說是個怪物,不人不鬼的綠毛怪物,他走出房門的瞬間,突然仰首向天哈出一口大氣,自他口中冒出一縷惡臭難聞的黑氣,這一幕很像我小時候見小朋友玩過的大魔王,大魔王上仰天,下俯地,睥睨眾人如坐雲端,不可一世,而此時的馬五郎正是這個王八之氣,但這不是小孩子玩的那種了,而是真實不虛的。
馬五郎緩緩伸出滿是綠斑的乾枯手指,緩緩指著不遠處的棺材,似乎那棺材就像是他的王座,看到棺材後他竟然……竟然殘忍地咧開大嘴咕噥一聲,是在自豪的笑嗎?是在炫耀他的寶座?誰知道呢……恐怕只有鬼知道了!
奇怪的是,我和卜一缺就在馬五郎的眼前,他卻對我倆視而不見,只是緊緊盯著那口打開的棺材,我錯愕地看了看擋在身前的墨斗線,恍然明白了些什麼,一定是這羅織成網狀的墨斗線促使馬五郎看不到我們,也或許我們根本就沒有走進他的視線裡,他在享受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呢……
我悄悄打開天眼,眼前的景象完全變了模樣,就在那黑氣滿意的邊緣,棺材下面的太極圖明顯在閃耀著精白之氣,那我知道,正是天地間至純至正的正氣,這是太極圖所發,師父先前說,那個太極顛倒陣唯有用真正的正太極去破,馬五郎正是由於那個顛倒陣才變成這樣,若是此刻進入到這個太極圖中,那麼……勢必會將他身上本已顛倒逆轉的陰陽二氣給破解掉,結果就可想而知了。
「嗤!」
我正胡思亂想之際,只見馬五郎的腳板所踩中的位置,正是地面上泛著光芒的太極圖邊沿,當即他的腳板就冒出一縷黑煙,馬五郎悶哼一聲向後退卻,然後急急地左右四顧……不好!他一定察覺到了什麼,難道他已經看穿了這個陷阱不成?!
果然,馬五郎歪頭看了看棺材,然後緩緩搖頭,他果然看穿了什麼,他想轉身,面朝大門轉身,我微微瞪大眼睛,他這是想跑啊!
關鍵時刻還是師父啊……他猛然衝上前,狠狠地踹出一腳,這一腳之力竟是把馬五郎生生踹得跳了一跳,落下去恰巧掉進棺材裡,還未等馬五郎掙扎起身,師父急急叫道:「快蓋上!」
「彭!」
沉重的大厚蓋子應聲摔在上面,然後四個青年漢子一人拿出一根大鐵釘和一把鐵鎯頭,照準棺材的四個角「啪啪啪」釘死,這一瞬很險!也很快!從馬五郎摔進棺材到師父喊出聲再到四個人同時釘釘,幾乎一眨眼的工夫就完成了,我不得不佩服師父和眾人的配合默契到了極點,心想先前在戲班時若是有這樣的配合,那我和虎子就不會搞得這般狼狽了,虎子哎,唉……
「咚咚咚~~~嗷~~~」
與此同時,馬五郎劇烈地撞擊著棺材板,不時發出一道道野獸般的嘶吼聲,我全身的毛孔瞬間張開,寒毛立時豎起,如果有個碗,估計雞皮疙瘩都能裝三碗了,還好有師父在,否則我早躲得遠遠的了,回頭看卜一缺也好不到哪去,他瑟瑟發抖的模樣好像在和我篩麩糠,那幾個青年漢子早已汗流浹背,臉都嚇得一片紅一片白,釘完釘子就慌亂無從,不知該幹什麼了,師父臉色一肅,道:「初七卜一缺!」
被師父這麼一喊,我和卜一缺恍然驚醒,立時將兩根大竹竿取下,並將其間的大網盡數覆蓋下來——
「嗤嗤~~~」
看似普通的大網,沒想到威力如此之大,籠罩在棺材上的瞬間,一條條墨斗線竟是發出刺眼的紅芒,像兜魚般兜住整個棺材,如此,上有大網覆蓋,下有太極圖金光燦燦,上下呼應,棺材的四個角不住地冒出一縷縷黑煙~~~
「咚~~~咚~~~」
一聲沉重的撞擊後,停了許久又是一聲撞擊傳來,然後便徹底陷入一片安靜,原以為就這樣沒事了,哪知師父的臉色更加凝重,嚴厲地斥道:「都走開!」
我們大伙沒呵斥得一愣一愣,聞言趕忙四下退卻,遠遠退到一邊。
師父閃身走到法壇前,單手打出桃木劍,劍尖一點捻起一張黃符,然後猛然刺穿,再次提起桃木劍,師父大步來到棺材前,四下踅摸著,一副劈砍的架勢,看來是等那個鬼嬰離開馬五郎的肉身,然後消滅之!
「咯咯~~~」
「咯咯咯~~~」
鬼嬰的笑聲突然自棺材的另一角傳來,隨之露出一個光頭光腦的小娃娃模樣在棺材蓋上,我看得清楚,這不正是前天晚上夢裡見到的那個鬼嬰嗎!
它的精氣神似乎又強盛了許多,果然是魂魄齊聚的結果,現在該有多厲害啊!
師父怒喝一聲揮劍斬下,一劍劃過,卻只是劃破鬼嬰的頭皮而已,一眨眼的工夫鬼嬰就不見了蹤影,一定是又鑽進棺材了,師父則更加謹慎地左右環顧,狀態保持高度集中!
「咯咯咯~~~」
一聽到聲音,師父提劍斜劈而下,但這次也只是劃傷,並未真正傷到鬼嬰,我心裡那個急,真想也提一把桃木劍衝上前斬殺鬼嬰,師父這樣下去根本顧不過來,那鬼嬰似乎神出鬼沒,待師父刺向這邊,那邊則又冒出一個腦殼,而且頻頻出現,速度越來越快,師父眼看就忙不過來,突然!師父急急大叫一聲:「不對!這這……這是雙胞胎鬼嬰!」
哎呀對啊!我腦殼一熱,恍然醒悟,雙胞胎雙胞胎,我怎麼把雙胞胎的事忘記了?!那馬不識所生的是雙胞胎,也就是這鬼嬰有兩個,這麼說先前在井裡的是一個,而侵佔馬五郎肉身的又是另一個……
一個鬼嬰都號稱三世孽嬰,都這般厲害,那兩個鬼嬰加起來……該是多麼恐怖的陣容啊?!
師父立刻頓住身子,將桃木劍立於身前,伸出手指咬破,然後按在劍身上猛然劃去,恰在此時,又一個鬼嬰的腦殼露出棺材,師父怒喝一聲揚劍刺下,這次劍未及身,卻有一道紅光迸射出來,直直洞穿鬼嬰的腦殼,鬼嬰慘叫一聲便又縮進棺材裡——
就這麼一下,棺材裡居然又變得安靜了,竟沒有再見到鬼嬰的腦殼鑽出棺材,我很是為師父著急,縱然他有威力不同尋常的桃木劍斬妖伏魔,但也得有妖有魔給他斬才行啊,鬼嬰不再出來,他單憑一把木劍肯定不能刺進棺材消滅它們的,師父一時竟也犯了難,呆呆地守著棺材死死盯著左右!
「嗚嗚~~~嗚嗚嗚~~~大先生救我啊~~~」
突然!我震驚看到,馬五郎的魂魄徐徐自棺材中冒出,這倒不是讓我震驚的地方,而是他的左右肩膀上,竟各自長著一個怪異的嬰兒腦殼,這……這兩個鬼嬰居然利用了馬五郎的魂魄做擋箭牌,好聰明的辦法!好狠毒的手段!
「啊?」縱使淡定沉著如師父,也不由得驚愕地叫出聲來,當即他舉起桃木劍大聲道:「三世孽嬰!你們本已積累了深厚的孽債,若是此刻還執迷不悟,若是馬五郎真的被你們……那你們可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原本痛哭流涕的馬五郎聞言突然冷聲笑了起來,笑聲尖銳陰沉,明顯不是他的聲音,而是這兩個鬼嬰其中之一:「臭道士!你不要危言聳聽了,我們本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今天就多造孽一回又有何妨?咯咯咯~~~」
「你——」師父竟被鬼嬰的話弄得一時無言以對,可是馬五郎還危在旦夕,我知道師父不會不救他的,師父想了一下,立刻說道:「好吧,你們放過馬五郎,我這次暫且放你們一馬,如何?」
馬五郎連連冷笑,笑聲卻還是鬼嬰的聲音:「咯咯咯~~~臭道士,你也拿我們沒辦法了吧?咯咯咯~~~」
師父勃然大怒:「大膽孽畜!我只是不願多造殺孽,你們以為我真的拿你們沒辦法了嗎?!」
話音如滾滾悶雷而下,師父說完便揮劍直刺,但馬上停了下來,這時我也驚愕地發現,空氣中憑空又出現了一股異樣的陰氣,正是這一股莫名的陰氣出現,師父緩緩罷手,至此,我們齊齊看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