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一缺抓了抓後腦殼想了想,隨後猛地點頭道:「嗯,要說忙活了大半天,是有些餓了呢,嘿!聽師父說這一帶有道很出名的雜糧面,那麵條啊嘿嘿,裡面還摻合著白麵粉呢!」
被他這麼一說,我肚子裡的饞蟲就更加肆意妄為了,以前在十八里村時吃過的雜糧面都是黑乎乎的純雜糧,沒想到這裡還有白麵粉呢,要是能來個三大碗……嘖嘖~~~
但我馬上意識到一個不得不考慮的現實問題,那就是……
我猛一甩手,扛著臉道:「一缺,不怕你笑話,兄弟身上就三分錢了,現在就是買個包子還要退還給人家一半,你看若是手頭寬鬆就……總之找到師父後必然厚——」
還未等我的話說完,卜一缺的大黑臉頓時一怒,隨之極為不滿地道:「初七!你不拿我卜一缺當兄弟是不?是兄弟的就不要談錢不錢的,再說你剛才還救了我,不然我說不定就死在裡頭了,就算不說這些外道的話,我們嶗山茅山同為修道人士,能夠有緣相識說不定也是一場造化使然,什麼也別說了,兄弟帶你去吃雜糧面!」
卜一缺說到最後硬是把胸脯肉拍得「啪啪」作響,似乎我若是有半點懷疑他就準備把心窩子挖出來讓我瞅,我初七能夠結識此等憨厚老實的人或許是我轉運後的福報吧,這幾句話直把我說的心裡暖烘烘的,但我先前所說的找到師父就厚報什麼的倒是打腫臉充胖子罷了,要知道我師父身上連一件值錢的東西都沒有,還沒我身上富裕呢……
我們當即踅摸一圈,最後在一個大巷口的帳篷攤前坐下,帳篷攤位上高高地掛著一個菜卯子,上面寫著四個黑體大字:王四面記
「咳咳……兩位小兄弟要吃麵嗎?」一個身穿青色長衫的高瘦男人緩步走到我們面前,先是忍不住咳嗽兩聲,然後面帶微笑地問道,但他的聲音很沙啞很低沉,彷彿他的咳嗽病很嚴重似的。
唉也難怪,現在人為了討生計,帶點小病還不得努力做活計,何況他這麼大的麵攤子。
我回頭掃了一眼,兩個鍋爐一旁有著一個大竹椅子,一個身材肥胖且白白淨淨的青年婦女懶洋洋地斜躺在上面,不經意看到她的面容,我微微一驚,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畫這麼濃厚的裝扮呢,這個胖女人的面容似乎塗了厚厚的一層白麵粉,白得讓人有些滲得慌,我心裡卻是一笑,丈夫都生病成這樣了也不起來幫襯幫襯,反而擦胭脂抹粉睡懶覺,這算是哪門子事啊……
「唔!」我正值看著那個胖女人,誰知那個女人正瞇著的雙眼忽然睜開,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竟慢慢溫和下來,嘴角微微對著我勾起一抹微笑,我心裡一慌,忙往後一挺,腦殼一點一點地移回原處。
「兩大碗雜糧面,嗯。」卜一缺微笑著向高瘦男人說道。
高瘦男人緩緩點了點頭,道:「咳咳~~~你們稍等一下,雜糧面馬上就好……」
說著,高瘦男人步履蹣跚地轉回鍋爐旁,趁著這麼個空檔,我忙低聲對卜一缺道:「一缺,你看那個女人怪不怪?剛才我看了一眼現在還在滲得慌呢。」
「哪個女人啊?」卜一缺似乎有些好奇,立刻扭頭向鍋爐旁看,我明明看到他的臉色頓了頓,然後卻是轉回頭咧嘴一笑,並未說話。
「咳咳~~~雜糧面來了,兩位小兄弟趁熱吃吧……」冷不丁的,高瘦男人的聲音突然在我們身邊響起,我急忙轉頭,確見到他的雙手各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雜糧面。
雖是被高瘦男人的突然出現而嚇了一跳,但是我實在太餓了,看到一大碗小噴噴的雜糧面,那口水是止不住的流啊流,我也不管他是不是聽到我們在議論他老婆,反正我估摸著那個胖女人一定是個好吃懶做的凶婆娘,趕忙接下雜糧面,舌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正要吃,卻見卜一缺雙眼放光地呆坐著,對於桌案上的大碗麵並沒有看一眼,他的視線,一直停在我身後的方向,似乎看到了什麼。
我這會兒想立刻就開吃,但這個飯錢畢竟是人家卜一缺出,人家都沒動筷子咱自然也不好折了面子,但我的視線的確離不開這碗麵了,就連回頭確認卜一缺在看什麼都沒心情了。
卜一缺總算回過了神,臉色突然一喜,繼而喃喃叫道:「師父?師父?!師——」
師父?卜一缺的師父?李正弗?
既然卜一缺看到了他師父,那我再不快吃一會兒他師父來難免又是一番客套的禮數,不如我裝沒聽到,先吃一口墊墊肚子吧,我猛地挑起一大筷子雜糧面,嘴唇和舌尖齊出,正值風捲殘雲之際,只見一枚黑色的東西在我視線下一閃而過,硬生生地打在我的手腕上,我牙齒一緊,哼唧的聲音還未從喉嚨發出,我拿筷子的手就已經脫離碗筷,猛地從木凳上跳了起來!
那個疼啊!我現在腦殼裡最想的就是一件事!哦不對!兩件事!先大大的痛叫一聲,然後再找出誰擲的小石頭,我非——
我急急轉過身,咧開嘴還未發出聲音,卻是呆呆地噎在喉嚨口了,因為我不能再喊出聲了,也不敢喊,前面走來的可不正是如隔三秋的師父嗎?
那打我的是誰?師父?!
師父怎麼這副裝扮?滿身塗的都是黑乎乎的東西,又腥又臭的,而且……臉上也有,這是怎麼回事?
從師父對面走來的,是一個長髮挽簪,精瘦高挑且留著黑色長鬚的老年人,我立刻看了看卜一缺的臉色,他正是在看這個老年人,那這麼說……卜一缺的師父李正弗就是他了?
可是他雖說一身黑色霞衣好不灑脫,但滿身也是塗得腥臭難聞,和師父一南一北走在一起還真是臭味相投,他們一見面卻沒有說話,而是相互無聲地點了點頭,然後齊齊來到我們的桌案前停下,這個腥臭惡臭的味道啊……
我連忙摀住鼻子說道:「師父,您老人家是不是掉糞坑裡了?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要知道平時的您也是特別喜愛整潔乾淨的,怎麼……」
誰知師父招牌似的瞪眼又降臨在我身上,隨之低聲訓斥道:「都什麼時候了還給我耍貧嘴!坐好別動!」
「哦……」我只好老實地應承下來,反正我挨訓斥已經是家常便飯,這下雖然我還是很餓,但是面對著如此出彩的師父和彼此不相上下的卜一缺的十方李正弗,這碗麵我看我是吃不下了,當即,我借花獻佛將麵碗推到師父身邊,關切地道:「師父,你一定還沒吃飯的吧,要不這碗你先吃,我可是還沒動呢。」
原以為師父就算不誇誇我,也至少會微笑著點點頭應承下,但是他和一旁的李正弗相視一眼後,二人皆伸手摀住胸口作勢欲嘔的表情,這下我和卜一缺皆是愣住了!
「咳咳~~~怎麼?我這雜糧面不合大家胃口嗎?要不我重新做吧?」冷不丁的,麵攤老闆又是突然出現在一旁,但此時說出的話明顯有些不悅,是啊,試想幾個人來到這裡非但對著兩碗香噴噴的雜糧面不說吃,反而還有兩個作勢乾嘔,唉!師父平時都是很愛面子的人,怎麼此時這麼不顧場面了?
師父眉頭一皺,當即擺出一副彬彬有禮地模樣笑道:「見笑了見笑了,這個雜糧面很香很好,我們還要兩碗,這麼兩碗哪夠我們四個人吃呢,呵呵!」
師父竟會無緣無故的對人賠笑,怎麼我發覺師父越發不對勁了,這不像他平時的做派啊!
「咳咳~~~」麵攤老闆沒有再說什麼,咳嗽兩聲便轉回到鍋爐旁準備雜糧面了。
師父和李正弗突然在我們兩邊坐下,李正弗目光凌厲地左右看了一眼,然後謹慎地低聲道:「楊道友,子時即將過去,我們的時間只怕不多了,現在陣腳已下,我們眼下最大的依仗便是那道金剛鎮邪符了!」
李正弗和師父的臉色皆是異常的謹慎和緊張,我一時有些懵了,他們說的話我完全不懂,我忙看向卜一缺,誰知他和我倒是一路貨,也是愣愣地坐在那。
師父當即點頭道:「不管成與敗,我們修道之人必要替天行道,降妖伏魔!」
轉眼,師父似有深意地看向李正弗,神色堅定地道:「李道友,『金剛三截陣』能夠發揮最大的威力還需要您至純至陽的元罡劍作為陣引,這……可是辛苦您了啊!」
咦!我有些奇怪地回頭看了看麵攤老闆,他先前做面就那麼快,轉眼便端上桌,這麼會兒怎麼還在鍋爐前磨嘰呢?而且……我壓根就沒看到他的鍋爐生起了火焰!
我聽不懂師父和李正弗道長你一言我一句的天書聊法,終於按耐不住問道:「師父,你怎麼了?我從未見你這麼緊張過,就是上次破陣也沒有,這次不就是吃個飯嘛,你這是……」
本以為師父是在幫李正弗道長抓靈寶,誰知師父一瞪眼,低聲訓斥道:「臭小子還在執迷不悟!你看看那個菜卯子上寫的什麼?!」
我順著師父所指,立刻微笑著念道:「王四面記……咦?那個『面』字怎麼又不像是『面』呢?」
師父立時搖頭苦歎道:「什麼『面』?!那是『百』字!那四個字是『枉死百祭』!」
我立時笑不出來了,再次看向那個菜卯子,呼吸瞬間有些短促地喃喃道:「『王四』……枉死……『百記』……百祭!枉死百祭?!」
師父冷冷地笑道:「這兩個惡鬼要找一百個墊背的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