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葉紫蘇給出的選擇,楚寒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就選擇了接受。舒歟珧留
不過,畢竟楚寒中毒已久,倒也不急於這一時,葉紫蘇一邊繼續梳理他體內的毒素,以求用藥能盡量精準,另一邊著手給那些中毒的學子解毒。
就在一片嚴肅中,被中斷的春闈重新開始,當然,題目都已經換過,讓以白顏為首的考官們不得不熬了兩個通宵出題。
等到審閱完卷子,時間已經是三月末了。
雁無聲和司徒璇都是幸運的沒有中毒的,不過司徒璇也罷了,雁無聲倒是讓沐千雪有些頭疼。
她確實沒有看錯人,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時政策論,雁無聲都是最出色的,當這個狀元名符其實。可是她身後的背景卻很讓沐千雪頭疼。
她不想讓安王得勢,也不想讓寒門學子覺得朝廷不公,不過……再看看另一份策論,出自鄞州一個貧寒學子肖寧之手,雖然也是上佳,讓人眼前一亮,但比之雁無聲就暗淡無光了。畢竟,寒門因為對朝廷大事消息的不靈通,難免閉塞眼界,詩詞造詣倒也罷了,在策論一關上,比之貴族天生就有著難以彌補的劣勢。
沉吟半晌,她終於還是將雁無聲的卷子放在了最上面。隨後的事就好辦,取肖寧為第二,第三則是一個六品京官之女,司徒璇排在第七,事實上這個第七還是看在慶王的面子上給的,論真才實學,司徒璇也只能勉強算是中上吧。
吩咐白顏公佈金榜,然後將前三甲的文章公開貼在京城鬧市區展覽,又抄錄數百份傳檄天下,雖然議論聲不絕,但如此一來,至少大部分人都安靜下來。
春闈之後就是瓊林宴,便是雁無聲,也沒有進過女皇的御花園,顯得有些拘謹,不如當初在狀元樓的自然,反倒是司徒璇,一副笑嘻嘻沒心沒肺的模樣,著實讓周圍的人捏了把汗,生怕這人觸怒了女皇連累他們。
沐千雪是帶著少卿來赴宴的,倒不是她樂意,而是少卿對瓊林宴很有興趣,非要纏著來瞧瞧,幸好他的身份自由,沐千雪便也允了,只是讓他戴上面紗。
「無聊。」少卿歎氣了。
「是你吵著要來的。」沐千雪無奈地一笑。
一群文人聚集在一起還能做什麼?要想不冷場,沒幾句話就開始斗詩、辯論,滔滔不絕。若是冷青竹在這裡或許還會多聽幾句,但少卿……她不指望了。
「我後悔了。」少卿苦著臉拉了拉臉上的面紗。
「那……先回去?」沐千雪笑道。
「不要。」少卿一偏頭,「回去會被青竹一副『果然如此、我就知道』的眼神瞪。」
「噗——」沐千雪忍不住笑出聲,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陛下在瓊林宴上帶著後宮侍君,未免太兒戲了吧!」忽然間,席間響起一個慷慨激昂的聲音。
「嗯?」沐千雪一愣,轉頭望去。
只見新科進士中,一個年約雙十,一臉正氣的女子站起來,滿臉通紅,雖然緊張,但卻毫不畏懼。
她這一句話一出,御花園中早已一片死寂,靜得落針可聞。
原本坐在她身邊的司徒璇垂下視線,默默地往邊上移了移,顯示自己跟她毫無關係。
別人不認識,她還能不認識墨少卿麼?當初他和皇貴君大人在慶州乃至於回京,可沒少給她吃苦頭,她這輩子都沒這麼「刺激」過!
招惹墨少卿?就算女皇陛下不降罪,皇貴君大人有大量不計較,可是得罪堂堂玉簫公子,你真不怕半夜裡驚醒發現一把刀架在脖子上,或者說乾脆今晚還沒走出皇宮就被人一棍子敲暈啊。
「你叫什麼?」沐千雪很有興趣地問道。
「鄞州學子肖寧參見陛下。」那女子答道。
沐千雪又是一愣,那個第二名的肖寧?她的座位為什麼會這麼靠後?
少卿絲毫沒有動怒的樣子,只是歪歪頭,看著沐千雪的目光中滿是好奇,似乎想看看她怎麼處理這個問題。
肖寧站在那裡,女皇既然沒有發話,她就只能繼續站著。不是沒感覺到四周傳來的或是嘲笑或是不屑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但依舊身形筆挺。
好女兒當有所為有所不為,既然入朝為官,當懂得勸諫。
不過沐千雪倒是沒有生氣,儘管覺得這個肖寧有點兒迂腐,不知變通,不懂得人情世故,但這種直言敢為的性格,調教一下倒是個御史的好料子。
「那個……陛下,墨公子,肖寧她也不是存心的,今天大好的日子,就不要動怒了吧?」一片沉默中,司徒璇終於還是歎了口氣,又挪回了原位,苦著臉說了一句。
肖寧一愣,轉頭看了她一眼,心中微暖。
自古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這個時候還敢幫她說話的,不管司徒璇是出於什麼目的,她都覺得感激。
不過,下一刻她又有些疑惑了。
肖寧知道司徒璇是慶王的親戚,或者曾經見過女皇,所以才敢出口求情,可是身為外臣,怎麼會認得女皇的侍君?
「朕是這麼容易動怒的人嗎?」沐千雪一聲哂笑,隨即轉向肖寧,又指指少卿,漫聲道,「朕的後宮除了鳳後與皇貴君,目前並無他人。他……是朕的護衛。」
「護衛……」不止是肖寧,大半的人都看著少卿目瞪口呆。
這個男子一身紫色宮衣,華美雅致,雖然戴著面紗,也能感覺到其下定是絕世的容色。這樣的人,是護衛?若說是舞姬骸更讓人相信些。
少卿眨眨眼,又看看悠閒地啜著酒的沐千雪,忽的一聲輕笑,懶洋洋地坐直了身子,拿起桌上的一雙象牙筷子。
下一刻,那慵懶的眼神一凜,整個人都換了一種氣質,四溢的凌厲氣息彷彿化作了實質。
象牙筷子拋上了半空,隨即雪亮的光華閃過,紫袖輕揚,只聽一陣「篤篤篤」的響聲過後,少卿又恢復了懶懶的模樣靠了回去。
所有人都盯著會場正中間,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
只見青石地板上,端端正正多了一個大大的「墨」字,竟是一段段斷成薄片的象牙筷子碎片拼成的。
「少卿,那筷子是一套,你弄壞了一雙就廢掉了。」沐千雪一臉的無奈。
「需要我幫你把另一雙也廢掉?」少卿一挑眉。
「怕你手酸了。」沐千雪笑笑。
慢慢地,那些被驚到的學子才回過神來,忍不住議論紛紛。
雖然他們都不同武藝,但少卿這一手耍得如此華麗,至少能讓他們覺得很厲害!
「是肖寧魯莽了。」肖寧滿臉通紅地認錯。
「坐吧,少年意氣當有,不過過頭的話可是很容易吃虧的。」沐千雪淡然道。
「多謝陛下教誨。」肖寧道。
司徒璇吐吐舌頭,終於鬆了口氣。
「還有你!」沐千雪忽的一瞪眼,提高了聲音,「都要入朝為官的人了,還懶懶散散的,成何體統!」
「啊?」一堆人茫然不覺女皇罵的人是誰。
司徒璇左顧右盼的,猛然間,額頭一痛,讓她「哎呀」一聲,抱著腦袋叫痛。
再看桌上,多了一枚斷裂的銀飾,好像是……嵌在象牙筷子上的裝飾?
「說你呢,看什麼看!」隨著女皇的呵斥,另一枚銀飾繼續砸在她腦袋上。
「陛下……」司徒璇依舊抱著頭,苦兮兮地叫了一聲。
沐千雪一聲冷哼,不再理她了。
其實對於司徒璇,她還挺有好感,不管是自願還是被迫,當初司徒璇確實對冷青竹有半個救命之恩,何況司徒璇此人能力平平,性子也平和,多半就是當個風光而沒有實權的官安撫一下慶王,對朝廷沒有影響,所以她也不介意幫她一把,故意表示一下親密的態度,以示恩寵。
果然,不少人都看過來,露出了羨慕的表情,當然,也免不了夾雜著一些嘲諷與不屑。
對此,司徒璇倒是沒什麼好不高興的,身份和地位本來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何況……當初自己可是差點兒丟掉了性命,吃足苦頭,如今換來女皇的一絲關照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經過了一個小插曲,雖然慢慢又恢復了熱鬧,但比之剛才,明顯是低落多了。
按理來說,瓊林宴是女皇的恩賜,但也不用女皇從頭到尾呆著,沐千雪點了幾個記得住名字的學子考問了幾句,勉勵一番便罷。但聰明的人都看出來了,女皇看中的人,並不是所有都排名靠前的,但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策論做得非常出色,那幾個名次靠後的,也是被詩賦那一項拖累了分數。
當今的女皇陛下,注重的是實幹,可不是風花雪月呢。
沐千雪也不禁感歎,雖然有幾個答得還不錯,但也只停留在紙上談兵的基礎上,太過天真幼稚,真正能頂用,恐怕還得放出去歷練幾年,包括雁無聲在內。
「走水啦~」忽然間,遠遠的響起了一陣呼喊聲。
沐千雪正和司徒璇說話,聞言一怔,猛地站起身來。
果然,只見遠處的天空隱隱泛紅,顯然火勢不小。
眾人見此變故,也不禁議論紛紛,有人臉上已面露驚慌之色。
沐千雪目光一掃,瞬間已將那幾個表情鎮定,舉止合宜的人記住。
「陛下,這火不對勁。」雁無聲走過來,沉聲道,「今日無風,此時天色方暗,剛剛才是掌燈的時候,若是侍從不小心失火,不可能瞬間蔓延到這般程度,恐怕是有人故意縱火,還安置了引火之物。」
沐千雪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就差沒把刺客兩個字說出口了,可是……搖搖頭,她又道:「今日是瓊林宴,失火之處距離御花園大有距離,你以為放火打草驚蛇是為了什麼?」
「恐怕……調虎離山。」雁無聲猶豫了一下才道。
「即便是走水,禁軍會做的事,也是第一時間護駕,而非救火。」沐千雪歎了口氣,抬頭望去。
一身勁裝的海若煙大步走進來,只是將代表她禁軍統領身份的金牌掛在腰上算數。
「怎麼樣?」沐千雪問道。
「禁軍已將御花園團團圍住,保證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定然會保護陛下和各位學子無恙。」海若煙淡淡地道,「那位宮廷總管已經帶人去救火了,我過來的時候聞到了酒香,應該是以酒縱火,不過燒不長久的。」
「起火的是什麼地方?」沐千雪問道。
海若煙搖搖頭,一攤手,給了一個你問我我問誰的眼神。事實上她連皇宮有幾道門都沒弄清楚呢,除了幾個經常走動的地方,什麼都不認得,怎麼可能判斷起火的位置。
「那個方向,好像是……」少卿遲疑了一下才道,「中宮?」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不禁震驚了。
中宮,那是什麼地方?一國鳳後的居處!無論是失火,還是縱火,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安靜!」沐千雪一聲大喝,隨即轉頭吩咐道,「若煙,派一支小隊,護送他們出宮。」
「是。」海若煙答應道。
儘管還有人想說什麼保護女皇陛下,不過海若煙可不耐煩說那麼多,一揮手,手下的禁軍刀鋒一指——你走不走?
很快的,御花園就被清場了。
「開始了。」沐千雪笑了笑,眉宇間的凝重之色反而舒緩了。
「只求別露出破綻,安安分分把這場戲演完了就好。」少卿低聲道。
「都排練幾遍了,不會有問題的。」海若煙湊了過來。
「等出了問題就晚了!」沐千雪瞪了她一眼。
「那……區看看?」海若煙提議。
「再等一等。」沐千雪道。
「等什麼?」海若煙不解道。
「宮裡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丞相大人怎麼能不立刻進宮呢?」沐千雪一挑眉,「丞相大人親眼所見,親口所述,比我說的有說服力吧?」
海若煙無言可答。
畢竟一直都有流言在說女皇陛下寵幸皇貴君,鳳後失寵的話題,在凌藍被免去禁軍統領的職位後,流言愈演愈烈,若在這個當口上鳳後出了什麼問題,無論沐千雪說什麼,效果都會打折扣的,遠不如讓白顏去說好。
至於為什麼沒人保護鳳後……這宮裡一亂,任誰都會第一時間保護女皇是不是?誰知道有刺客會特地去行刺鳳後呢!
「陛下,女皇陛下!」就在這時,一個侍衛遠遠地喊著就衝了過來。
「什麼事!」來人立刻被花園入口處的禁軍擋下了。
「陛下,中宮失火!」那侍衛大喊道。
「什麼?」沐千雪勃然變色,厲聲道,「那鳳後呢?」
「尚無消息。」侍衛為難道。
「擺駕中宮!」沐千雪打了個顏色,立即道。
海若煙和少卿互望了一眼,左右跟上,隨後是一隊禁軍。
「陛下!」另一條岔道上,白顏匆匆走過來,正好與他們撞個正著。
「丞相大人也驚動了?」沐千雪道。
「這些蟊賊簡直無法無天!」白顏氣得臉色鐵青,眼底藏著深深的憂慮。
行刺鳳後?那沒有意義,再怎樣的一國之父,也不過是個男子,並非不可替代,除非是盯著鳳後的寶座,又有這個實力……
想著,她忍不住又看了少卿一眼。
如果是那位皇貴君……也不對。
白顏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是沒聽過藏劍山莊冷青竹的威名,如果是他想要殺鳳後,早就可以動手了,沒必要特地挑瓊林宴這一天,更何況,是冷青竹的話,要殺一個不會武功的男子,不費吹灰之力,根本不會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一路疾走,其實中宮距離御花園,不近,但也算不上很遠。只是,當他們到達的時候,中宮主殿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幸好今日無風,火勢沒有波及到周圍的宮殿。要知道中宮可是處於整個後宮的最中間的,附近有不少重要的所在。
「鳳後在哪裡?」海若煙一把抓住一個提著水桶跑過去的侍衛。
「這……還沒有人看見。」那侍衛結結巴巴地道。
沐千雪的臉色很陰沉,雖然已經經過幾次排練,可這一次卻是在大火中進行的,萬一出個什麼狀況……
海若煙當機立斷,指揮侍衛從最近的宮殿裡搶出床單被褥,丟進中宮花園的池塘裡浸濕,然後讓禁軍裹在身上突入火場。
隨著時間的流逝,聚集過來救火的軍隊越來越多,但很明顯,光靠用桶提著往裡潑,要滅火是不現實的,中宮主殿是毀定了,如今能做的,也只是不讓火勢蔓延罷了。
「找到了!」忽然間,大火中傳出一聲驚喜的大喊,隨即又轉為怒吼,「刺客在這裡!」
「若煙!」沐千雪轉頭叫了一聲。
「是。」海若煙點點頭,也不像那些士兵一樣需要裹著浸濕的棉被,直接就衝了進去。
當然,沐千雪擔心的不是什麼鳳後,反正裡面的那個是凌藍假扮的,她擔心的是扮成焰緋然模樣的風絳月……雖然看起來招式華麗,但他畢竟是沒有內力的,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可別真的被禁軍當成刺客給辦了才好。
而海若煙,自然是進去應急的。
「陛下,這裡危險,還是稍稍後退一些為好。」白顏道。
雖然鳳後很重要,但對她來說,還是沒有任何事能比女皇的安危更重要的。
「不必,朕就在這裡,看看有哪個刺客敢來!」沐千雪一聲冷笑,聲音遠遠地送了出去。
果然,聽到的士兵望過來的眼神中都充滿的崇敬。
「轟!」彷彿是回應她的話,火場中猛地飛出幾把鋒利的飛刀,去勢之快,完全讓侍衛不及反應。
少卿一聲輕笑,上前一步,玉簫在虛空點了幾下,只聽「叮叮」幾聲脆響,飛刀都掉在了地上。
沐千雪的臉色絲毫不變,就像是早料到了這一切一樣。
「好功夫。」白顏也不禁讚歎。
雖然不喜女皇身邊的這個男子實在壞了太多的規矩和禮制,甚至連御書房都隨意進出,不過就看他的武功,或許女皇身邊有這樣一個高手保護才是重要的。
「還有誰?」少卿指間轉著玉簫,目光凌厲。
「啊!」就在這時,大火中卻傳來驚呼聲。
「你們人多,本公子就不奉陪了。」隨著一個妖媚的聲音,一道火紅的影子穿透了火牆,落在了牆頭。
「啊,是他!」驚鴻一瞥之間,驚呼聲此起彼落。
焰緋然進出皇宮,態度囂張至極,這裡的侍衛倒有大半認得他。
沐千雪心中暗讚海若煙這一掌的精妙,準確地將沒有內力的風絳月送上牆頭,沒有震傷他分毫不說,這用力少一分,到不了牆頭就掉下去了,多一分……直接越過牆頭,不能讓這麼多侍衛看見,人證就不充分了。
不過風絳月的演技也的確不凡,他和焰緋然瞭解很深,不止是相貌,連聲音和儀態舉止都學得有七八分像,若不是和焰緋然非常熟悉的人,是絕對分辨不出來的。尤其風絳月並不是沒學過武功,他只是失去了內力,卻依舊記得使用輕功的感覺,藉著海若煙送他的這一掌,姿態優雅,怎麼看都是極具高手風範的。
何況……焰緋然的武功有多高,這裡的人都有數,海若煙一掌沒有傷到敵人那完全不奇怪,更不會有人想到他們是在串通演戲。
「緋兒怎麼樣了!」沐千雪一臉著急地問道。
很快的,海若煙攙扶著一個滿身是血的人走出來。
「緋兒!」沐千雪上前,直接把人搶了過來。
海若煙趕緊收手後退,她畢竟是女子,便是事急從權,也已經是越矩了。不過,這個時候誰都沒空追究這個了,至少白顏是絕對不會看錯凌緋的。
鳳後遇刺……這個事實讓她驚得臉色發白。
看見了焰緋然,任何陰謀論都被推翻。那個男人,是碧凌神殿的聖子,於是說,這是戰爭之前,碧凌想要先來一個下馬威?
「太醫,快傳太醫!」沐千雪厲聲道。
「顧太醫已經趕來了,先帶鳳後去邊上的偏殿。」少卿上前道。
沐千雪立即橫抱起懷裡的人,直接衝向了旁邊的偏殿。
因為被褥都被禁軍拿出去救火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張能躺的床,顧影也到了。除了沐千雪和少卿,其他人都沒有跟進來,畢竟男女有別,更是君臣有別。
顧影雖然最近一直停留在碧海閣照顧冷青竹的身體,但今夜匆匆被喊來的時候也聽說了過程。鳳後遇刺……這要是有個什麼好歹,她這個太醫不會承受女皇的怒火吧?
「好了。」少卿貼在門上觀察了一陣,走進內室,點點頭。
「陛下可以放手了。」床上的傷者忽然開口。
「切,真不可愛。」沐千雪撇撇嘴,臉色的焦慮震怒傷心之色一掃而空。
就在顧影的目瞪口呆中,原本半死不活的人卻好端端地從床上坐起身來,順手在臉上一撕,扯下一張薄薄的面具,其下赫然是——
「凌將軍!」顧影脫口驚呼,一臉的震驚。
作為太醫,人皮(禁詞)面具這種東西她當然是聽說過的,但是就算是親姐弟,凌藍一個女子扮演凌緋,竟然沒有絲毫破綻!
「顧太醫,聲音太大了。」沐千雪淡淡地道。
「陛下……要臣怎麼做?」顧影很快就回過神來,心知自己是捲進了一件很大的事裡,跟這件事比起來,以前她做過的那些,不過就是小孩子的惡作劇罷了。
但是,自己早就沒有回頭路了,不是嗎?
「鳳後遇刺身亡,朕不勝哀痛。」沐千雪說著話,但臉上卻絲毫沒有表示「哀痛」的神色,反而是一種淡淡的嘲諷。
「是。」顧影心中一緊,低頭應道。
「顧影,你應該知道的,朕需要一個心腹太醫。」沐千雪淡然道,「你醫術好,人品也不錯,可又不是迂腐的頑固,最重要的是,你還很年輕。所以朕很欣賞你,放心,朕不太喜歡過河拆橋,只要你忠心於朕,朕定然保你一世榮華後……善終。」
「敢為陛下肝腦塗地,效犬馬之勞。」顧影沒有考慮多久,直接跪了下去。
她不傻,當然知道拒絕是什麼下場,可是,不可否認,最打動她的,不是一世榮華,而是最後那「善終」兩個字。伴君如伴虎,尤其太醫,看似高貴,但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上位者當做出氣筒、替罪羊,歷史上的太醫,若非碌碌無為,能夠善終的,著實沒有幾位。
「很好。」沐千雪滿意地點頭,知道從這一刻起,顧影才真正被她納入了核心的圈子。
葉紫蘇和海若煙的藥理醫術或許更省顧影,但顧影有一個冠冕堂皇的身份——太醫,她的作用,其實並不在醫術上。當然,論醫術,顧影也已經算是很不錯,至少比大多數太醫都強,只是她身邊的那兩個太妖孽了而已。
「陛下放心,臣知道該怎麼說。」顧影有了決定,也放鬆下來。
「鳳後身亡,你肯定是要受牽連的,不過朕自然不會虧待你的。」沐千雪道。
「微臣明白。」顧影不在意地一笑。
只要女皇保她,受點牽連又算什麼?官位也好,品級也好,不管怎麼降,要升回來還不都是女皇一句話的事兒?有了女皇的信任,將來什麼沒有?
「那就好。」沐千雪點頭。
「敢問陛下,真正的鳳後……」顧影遲疑了一下才問道。
「當然是『身亡』了。」沐千雪平靜地答道。
顧影偷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聽到下文,就知道這件事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了,不過,女皇的意思也表示得很明白了,不管鳳後死沒死,總之是不會再出現了。換言之,鳳後凌緋,的確是死了。
就在他們說話間,凌藍已經在隔間裡取出預先放在這裡的衣衫換上,原本用來清洗傷口的熱水剛好用來擦身。為了逼真,那些血可是真的人血。
「千雪,你覺得瞞得過去嗎?」少卿問道。
「計劃本身沒有破綻,是不會被人看出來的。」沐千雪很有把握地道,「原本這種事,在如此顯而易見的情況下,還會真正不依不饒追查的也只有凌家,可是……這件事本身就是凌老太君提出來的,朕只是付諸行動罷了,算起來凌家……也算是同謀吧。」
說著,她抬起頭,看著走出來的凌藍笑了笑。
顧影默默無語,事實上,她在看到垂死的鳳後竟然是凌藍假扮的時候就隱約明白了,這件事,凌家未必是不知情的,如今看來,果然如此。不過,這也讓她一直繃緊的神經鬆了鬆,沒有來得感覺舒適了不少。
無論如何,女皇陛下不是真正無情之人。若是她連曾經深愛的元配鳳後都要算計死,又怎麼能讓人相信她那個「善終」的承諾呢?
那麼看來,有九成把握,鳳後還活著吧。
「不過,陛下準備好了嗎?」凌藍忽然道。
「什麼?」沐千雪一愣,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鳳後身亡,陛下的後宮就只剩下皇貴君一人,沒有哪一代的女皇后宮如此空虛的,即便是陛下用追思鳳後這個借口,最晚這次戰爭後,一定要選秀了。」凌藍面無表情地說道。
「哼!」少卿一扭頭,明顯一副很不爽的樣子。
沐千雪啞然,伸手將他摟過來,直接道:「你別想跑。」
「我才不要被你選!」少卿咬牙切齒。
「由不得你。」沐千雪得意地笑。
要是真不肯,大不了叫冷青竹直接對他下一道命令就是。
「時間差不多了。」凌藍道。
「呯!」就在這時,門被人從外面幾乎是砸開了。
顧影一驚,直到看見來人是凌老太君,才放下心。
「爺爺。」凌藍輕聲道。
「老太君,朕如此行事,可還滿意?」沐千雪淡然道。
「老身多謝陛下恩典。」凌老太君重重地磕頭。
沐千雪一怔,歎了口氣,揮手示意凌藍去把老人扶起來。
「有老太君在,想必更沒有破綻了。」少卿道。
「顧影,發喪吧。」沐千雪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
「是。」顧影起身,整整衣衫,做好心理準備,隨後臉色一定,沉穩地走出門去。
身後,是凌老太君的嚎啕之聲。
並不是假裝,而是作為一個祖父,為自己這個孫子流的眼淚,在這個時候,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宣洩出來了。
很快的,殿外就響起了一片喧嘩聲。
沐千雪慢慢地站起來,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怎麼,你還會緊張?」少卿一臉的稀奇。
「不是。」沐千雪掃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複雜。
上一世的瓊林宴,她還真的遇見了刺客,就是眼前的這一個……記得那一次是少卿第一次來刺殺她,即便失敗了,但那種囂張可完全不遜色於焰緋然啊。
可如今,這個男子卻已經是她最親密的人,可以交付一切。
所以說,世事還真是挺奇妙的。
走出大門,迎面對上的就是各種震驚不信和惋惜憤怒的目光,似乎是不敢置信,在瓊林宴的當天,一國鳳後竟然在皇宮之中被敵國刺客刺殺!
沐千雪的臉色在不遠處猶未熄滅的火光映照下,泛起一股凌厲的殺氣。
「陛下……」還是白顏走上幾步。
雖然最近流言很多,但她卻是一直看著當初女皇對迎娶凌緋的執著,心底不由得泛起一絲疼。
主辱臣死。
鳳後被碧凌的刺客刺殺,這是他們所有臣子、侍衛、軍隊的恥辱,而恥辱,當然只能用鮮血來清洗!
「朕,今日在此立誓,與碧凌不死不休!」沐千雪大聲道。
「……」顯示一片沉默,隨後漸漸有了回應,最後,整座皇宮裡還是響起整齊的口號聲。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
沐千雪站在台階上,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
雖然這麼一來很漲碧凌的面子,但實質上,那種彷彿被人當眾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的羞辱,卻將他們的士氣完全激發出來。
凌緋雖然不夠服眾,但凌家世代將門保家衛國,在民間還是很有聲望的。
沐千雪相信,就算她現在立刻揮軍攻打碧凌,也不會遭到任何輿論上的阻礙。
「丞相。」沐千雪緩緩地道。
「臣在。」白顏神色一凜,上前一步。
「擬國書,傳檄天下,正式向碧凌——宣戰!」沐千雪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是!」白顏果然沒有任何反對。
「陛下聖明!」底下的禁軍也齊聲高呼。
看著白顏匆匆離去,海若煙轉到了沐千雪身後,輕聲道:「你還真厲害,利用一件原本要做的事,連戰前動員都考慮進去了。」
「不止如此。」沐千雪搖搖頭,也低聲道,「若是等到碧凌宣戰,他們定然會把神殿坍塌、女皇病危的事栽到我們頭上的,到時候在大陸輿論上我們就被動了,可是……我們先宣戰的話,實在沒有合適的理由。」
「現在可好,鳳後遇刺,這個理由充足,而且認證充分,無從抵賴。」海若煙接下去道,「就算碧凌馬上反宣戰,那種沒有切實證據的借口就落了下風了。」
「戰爭,可不是兩方一排兵馬,將軍喊一句『殺』,就衝上去打啊,朕的習慣是……開戰之前就佔據六成以上勝算!」沐千雪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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