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千雪現在很想罵人。舒榒駑襻
準備考場的人一個不小心打翻了火燭,又正巧引燃了原本要發給考生的白紙?最後更不幸的是,一個剛上任的小侍衛慌張之下,踢翻了邊上的一桶燈油……這究竟要有多不小心,多巧合,多不幸?竟然還真給湊在一起了!
不過,唯一幸運的是,考場中本就是為了預防失火,可燃物不多,火勢沒有擴大,也沒有人員傷亡。但沐千雪可以想像,在這種微妙的時候,明天京城的流言會傳成什麼樣子了。
收拾考場,處置了造成災難的元兇,再和白顏緊急磋商了一番應對流言和質疑的方法,沐千雪再回到碧海閣的時候,已經接近深夜了。
「好餓……」歎了口氣,望望一片漆黑不見燈火的屋子,她不禁長歎了口氣。
「是否要屬下吩咐御廚房送些膳食過來?」跟在她身後的夜無殤輕聲道。
「清淡些的,別忘了你自己的份。」沐千雪點點頭。
不是不記得,這個人一直跟在身後,同樣是從中午開始就沒吃飯的,自己好歹還在狀元樓用了幾塊點心的。
「是。」夜無殤應了一聲,悄無聲息地隱沒在黑夜中。
沐千雪的腳步停了一下,一個人推門而入。
這個時候,冷青竹顯然是睡了,她也不想吵醒他。好不容易他最近晚上的睡眠才好一些的。
「回來了?」黑暗中突然響起的聲音頓時嚇了她一跳。
「少卿?」沐千雪愣了一下才失笑道,「沒睡怎麼也不點燈,這麼黑漆漆的,扮鬼嚇人呢。」
「反正我看得見。」隨著少卿的聲音,一點微弱的燭火燃起。
沐千雪不覺眼前一亮。
昏暗的燈光下,美人若隱若現,如同霧裡看花,卻更加勾人心魄。
「青竹睡了,不過給你留了吃的。」少卿說著,舉著燭台,在殿中轉了一圈,將四周照明的巨燭全部點亮,一瞬間,就讓屋子一片亮堂。
沐千雪揉了揉眼睛,走過去。
少卿將燭台放回桌上,轉身從暖爐上捧來一個小砂鍋。
「給我吧。」沐千雪笑著去接。
「燙死你!」少卿翻了個白眼,手卻很快地一縮,晃過了她,將砂鍋放在桌上。
「內功不是幹這個的……」沐千雪看著那發紅的鍋底,又看看他潔白無瑕的雙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方便。」少卿毫不在意地繼續用內力護住手掌,掀開滾燙的鍋蓋,然後取了碗筷過來,盛了一碗推過去,眼睛亮閃閃的,「嘗嘗看。」
沐千雪瞄了一眼,端起碗喝了一小口湯。
人參雞湯……很正常的味道。真的只能說是正常,就是那種不甜不鹹,吃不死人,不會讓人難以下嚥,但也絕對不會讓人覺得好吃,只能用來填飽肚子的那種味道。
「怎麼樣?」少卿一臉期待地看著她,身後彷彿有一條正在歡快擺動的大尾巴。
「這個不是青竹留的吧?」沐千雪慢條斯理地喝著湯,慢悠悠地道。
「你怎麼知道?」少卿一怔,下意識地就默認了。
「就看當初青竹刺繡的手藝也知道,他要做一件事,就會做到最好,才不會把湯做得這麼難喝。」沐千雪道。
「難喝你還喝!」少卿劈手就去搶她手裡的碗。
「別鬧,我一天沒吃飯,餓死了。」沐千雪偏過身子,幾口喝完,一伸手,把空碗遞了過去,「再來一碗!」
「你……」少卿無語,好一會兒才接過碗,又添了一碗,看著她毫不在意地喝完湯,撕著雞肉吃,忍不住問道,「真的很難吃?」
「你做的,自己就沒嘗過?」沐千雪道。
「當然沒……啊,你怎麼知道。」少卿一撇嘴。
沐千雪沒有回答,只是斜睨著他,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啊,我不是青竹,就是這種水平了,吃不吃隨你的便!」少卿終於跳起來吼,臉上微微發紅。
「我又沒說不吃,不過……」沐千雪一聳肩,夾起一塊雞肉,眼明手快地直接塞進了他嘴裡,微笑道,「你還是自己嘗嘗看吧。」
「嗚嗚……」少卿一下子被塞了滿嘴的食物,嚼了幾下,好不容易才嚥下去,吐出一口氣。
好吧,稍微淡了點,雞肉燉得老了點,確實說不上美味,不過好在材料都是頂級的,做法也沒什麼太大的失誤,怎麼也說不上「難吃」吧!
「怎麼樣?」沐千雪笑瞇瞇地道。
「不滿意就去叫你的御廚重做。」少卿瞪了她一眼。
「我餓了。」沐千雪道。
「餓死你活該!」少卿乾脆撲過去搶她的筷子。
「餓死我你不心疼?」沐千雪也笑。
猛然間,她心中一動,猛一扭頭,看向門口。
她進殿的時候沒有關門,清晰可見外邊的夜色影影綽綽,碧竹搖曳,一片寧靜。
「怎麼了?」趁她分神中,少卿一把槍了她的筷子,卻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倒是正經起來,站直了身子,順著她的目光看看門外,沒發現什麼,又疑惑道,「你在看什麼?」
「沒事。」沐千雪回過神來,搖搖頭。
剛才的感覺……是夜無殤吧?
沐千雪皺了皺眉,莫名地有幾分煩躁,連帶著剛剛的好心情也散了不少。
「有人?」少卿身形一晃,閃到了門口,左右看看。
空林寂靜,不見一絲人跡。
「沒關係,是暗衛,你找不到是正常的。」沐千雪走過去,一手將他帶進懷裡,一手關上了殿門。
「夜無殤?」少卿挑了挑眉。
就算暗衛隱匿蹤跡的秘技再強,但普通暗衛的武功相差太遠,想要瞞過他的耳朵還是不可能的,做得到這一點的,也就只有夜無殤一人而已。
「沒事。」沐千雪又重複了一遍。
「哦。」少卿還有些莫名其妙,夜無殤暗中跟著她又不是一天兩天,可從未見她會為之分神的。還是說,今天出去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過,既然沐千雪一副不想說的樣子,他也沒有追根究底的打算,只是默默地拿過空碗,繼續盛滿。
「有空多練練吧。」沐千雪道。
「我不是你的廚子!」少卿沒好氣道。
「你做的,我很喜歡。」沐千雪放下空碗,滿足地摸了摸肚子。
「說好話也沒用。」少卿轉頭,眼中流轉著笑意。
「剛吃飽,陪我出去走走?」沐千雪道。
「去哪兒?我去換件衣服。」少卿立即道。
在宮裡,他身上是淺青色的宮裝,反正有內力護體不怕冷,在人家還穿著厚重錦緞的時候,他確實輕盈的絲綢。
「不用。」沐千雪好笑地拉著他,「就是散散步,又不是去幹什麼壞事。」
「你也知道你幹的都是壞事?」少卿笑道。
「好人命不長,禍害……才遺千年啊。」沐千雪點著他的鼻尖微笑,隨即取了架子上的一件斗篷過來,仔細地給他披上。
「我不冷。」少卿一臉的嫌棄,顯然很不喜歡這種華而不實的穿著。
「我知道你不冷,不過好歹顧著點看見你的人的感受,別弄得好像我虐待你一樣。」沐千雪給他繫好斗篷的帶子,忽的想起一事,又笑道,「我之前送你的那件斗篷呢?」
「你還敢說!」少卿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怎麼,那可是我親手挑的禮物,不喜歡?」沐千雪一臉的無辜。
「喜歡……喜歡你個鬼啊!」少卿咬牙切齒,狠狠地踩了她一腳。
那件斗篷……好吧,他不是不識貨,五色貂確實很珍貴,那毛皮也很溫暖很順滑,但是那個五顏六色的色彩,真的是正常人可以穿出去見人的嗎!
「為什麼不能見人?」沐千雪疑惑道,「那可是後宮男子最喜歡的東西。」
「我不是你後宮的男人,不要把我和那些……人相提並論!」少卿怒道,「還有,你敢說,你不是故意的?」
「唔……好吧,我確實是故意的。」沐千雪笑道。
「就知道。」少卿一聲冷哼。
出了門,整個碧海閣裡都是靜悄悄的。
沐千雪感覺了一下,找不到夜無殤的蹤跡,說不清是擔心多一點,還是欣慰多一點。
這個男人,沒人看著,也不知道會不會好好吃飯?還是又一個人在什麼地方鑽牛角尖了。
「找什麼呢?」少卿沒錯過她一瞬的停頓,一聲輕笑,「就算遇上刺客,不是還有我呢。」
「烏鴉嘴,哪兒來這麼多刺客?」沐千雪笑罵了一句。
「那個焰緋然啊。」少卿挽著她的手臂,想也不想地道,「一直沒他的消息,感覺還挺焦急的,不如出來早打完早了事。」
沐千雪皺了皺眉,又一攤手。
「參見女皇陛下。」巡邏的侍衛見到他們,趕緊讓路行禮。
沐千雪一抬頭,發現隨便逛逛竟然快逛到中宮了。
「下去吧。」她隨意地揮了揮手。
既然來都來了,就進去看看吧,也免得宮中又出流言說女皇過中宮而不入……至少在表面上,帝后還是很和諧的。
因為凌緋的關係,中宮的守衛大半是暗衛負責的。由於之前慕容九幽的襲擊,中宮主殿外到處都染了劇毒,雖然他們回宮後就讓葉紫蘇和海若煙一起做了處理,但還是能看見草木凋零,泥土道路全部翻新的痕跡,顯得一片荒涼。
「去看凌藍還是凌緋?」少卿問道。
因為凌老太君住在了中宮,再加上凌藍能下床走動後自己的意願,還是從碧海閣搬回了中宮。
「去見見凌緋吧。」沐千雪想了想道。
之前的事都是冷青竹處置的,她回宮後還一次都沒見過凌緋,就是偶爾掩人耳目地留宿中宮,也是一個人坐在冰冷的踏上,一發呆就是一夜。
前世,今生,什麼都會想,然後就覺得徹骨冰寒。
但是,要解決的終究是要解決的,凌緋是她的心結,這個結,一定要由她去親手解開,才能真正放下。
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是少卿的。
「我和你去。」身邊的人難得的溫柔。
沐千雪一聲輕笑,舉步走進了宮內。
凌緋居住的當然不可能還是鳳後的正殿,而是中宮最深處的一座小偏殿,儘管看起來荒涼,實際上每一個角落都在暗衛的監視之下,就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沐千雪站在門口,聽見裡面傳出一陣斷斷續續的咳嗽,窗紗上隱隱映照出裡面的人影。
「啪!」忽然間,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的聲音打破了平靜。
「你這又是何必。」屋中響起的是凌藍的聲音。不是平時的那種清亮,而是沐千雪曾經聽過一次的,屬於男子的那種低沉,那是凌藍原本的嗓音。
「不用你假惺惺!」凌緋憤怒的聲音夾雜著摔東西的噪音,一片混亂。
「好了,都閉嘴!」終結這一切的是一個蒼老的聲音,帶著無盡的疲憊。
沐千雪挑挑眉,好嘛,該在的不該在的人都在,倒是一次性都可以見全了。
少卿看看她,用眼神示意。
「咳咳!」沐千雪乾咳了兩聲。
屋中一下子靜了下來,隔了一會兒,門從裡面打開,果然,應門的是凌藍。
「陛下。」凌藍淡淡地叫了一聲。
「不讓朕進去嗎?」沐千雪看著他道。
「陛下請。」凌藍垂下目光,讓開了路。
或許是因為在這個地方,無論老太君、凌緋,還是監視的暗衛,他的秘密都不是秘密,甚至只是一個諷刺,所以他現在穿著的也只是一件很普通的衫子,重要的僅僅是……那是男裝。
沐千雪跨進門,立刻就感受到了兩道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的目光。
「老身參見女皇陛下。」凌老太君顫顫巍巍地下拜。
「老太君不必多禮了,坐著吧。」沐千雪一抬手,示意凌藍前去攙扶。
對於這位老人,她雖然不喜歡,但也沒有厭惡感。她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凌家,他是凌緋的爺爺,可也是凌藍的。
「多謝陛下。」凌老太君扶著凌藍的手起身。只是,不久之前的精神似乎一下子都消失殆盡,此刻的他,真真正正像是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可見凌藍和凌緋的事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沐千雪轉過頭,默默地看著凌緋,沒有說話。
凌緋半坐在床上,抬起下巴,抿著嘴唇,睜大了眼睛,固執地瞪著她。
雖然是緊閉,但沐千雪終究還需要他腹中的孩子,加上凌藍的關係,也不會真苛待了他,屋中該有的事物一樣不缺,除了沒有自由,並不比作為鳳後的差。
只是,或許是心境的關係,原本豐腴的小臉消瘦了,身形更加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搖搖欲墜,從敞開的領口依稀可以看見凸出的骨架。
原本懷孕的人就要放鬆心情,而凌緋顯然是放鬆不起來的,各種不適的症狀折騰之下,眼中佈滿了血絲,嘴唇帶著不健康的青紫,臉色更是蒼白得沒有一絲血氣。
這樣的凌緋,完全沒有了當初京城第一美人的風采,只是那曾經讓沐千雪心動過的傲氣和執著,一如既往,甚至於……更加決絕而無畏。
「好久不見。」許久,沐千雪才開了口。
「是很久了。」凌緋終於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微一動。
「朕一直記得當年花燈夜市上第一次看見你的驚艷。」沐千雪道。
「我不知道。」凌緋偏過了頭。
沐千雪不在意地笑了笑。
你當然是不知道的……因為那時的凌緋,眼中只看得見沐千雨,而我……卻把你當做了十年之前的凌藍。
舉手摸了摸胸口,隔著衣物,清晰得感受到了那塊藍玉的形狀。
現在的她,當然知道這塊藍玉是什麼東西了。
「我想要你脖子上那塊紅玉,可以嗎?」沐千雪輕聲道。
凌緋一怔,雖然不解,但還是很爽快地摘下鏈子遞給她。
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女皇要他的命都是正常的,何況區區一塊玉珮,哪怕這是祖母留給他和凌藍的遺物也是一樣。
凌緋,凌藍,母親就是根據這兩塊玉給他們取的名字。
「少卿。」沐千雪一轉手,將玉珮遞給了身後的人。
少卿一愣,看到她的目光,頓時恍然,輕輕一笑,結果玉珮握在手心,用內勁一震,再鬆手時,就見指縫間淡紅色的粉末飛揚,瞬間沒了蹤跡,只剩下一根銀色的鏈子,「叮」的一聲掉在地上。
這個舉動讓凌家的三人齊齊變色,凌老太君更是一下子站起來,驚道:「陛下,您這是?」
「你不配有它。」沐千雪看著凌緋,一字一頓。
「你……」凌緋驚愕地看著她,又看看一邊同樣滿臉震驚的凌藍,忽的像是明白了什麼,隨即猛然大笑起來。
「緋兒,緋兒!」凌老太君嚇了一跳。
就算凌緋大錯特錯,幾乎毀滅了凌家,可也是他疼愛的孫子,總不能眼睜睜看他魔怔了。
「原來是這樣……你錯了,是你錯了,卻為什麼毀了我的一輩子?為什麼?」凌緋死死地攥著被子,嘶聲力竭地流淚。
沐千雪漠然無語。
看到現在的凌緋,她早就沒有了恨意。誰錯了,還是陰差陽錯,早就不重要了,如果一開始就是凌藍……這樣的假設也根本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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