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前院裡的一片混亂,沐千雪和海若煙一路沉默著回到下榻的偏院。
或許是徐子與早有交代不得打擾了貴客,這邊倒是清靜,只有徐鈴親自帶人過來巡視了一遍,聞得屋中只有男眷後,在門外問候了幾句就離去,正好撞上回來的沐千雪。
「有勞徐管事。」沐千雪笑瞇瞇地道。
「哪裡哪裡,倒是幾位難得來一次碧凌,就遇上這等事,實在是……見笑了。」徐鈴趕緊道。
「徐家家大業大,難免會有些不開眼的小賊,不必在意。」沐千雪又客氣了兩句,徐鈴也有事在身,雙方很默契得分了手。
「在你身邊就是麻煩不斷。」海若煙伸了個懶腰,抱怨道。
「是你自己跟上來的。」沐千雪斜睨了她一眼,一針見血。
海若煙摸了摸鼻子,一臉的苦笑。
要說幾個月前有人告訴她,她會和一國女皇如此接近,她一定會覺得那人腦子發熱說夢話——雖然說這個女皇實在不像是女皇。
一抬頭,看了看那扇緊閉的房門,又是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追追逐逐十年,她也是會累的……
「吱呀~」就在這時,她一直盯著的房門一下子被人從裡面打開了,倒是讓她心虛地一驚。
「不是刺客。」開門出來的少卿掃了她一眼,冷冷地道。
「你怎麼在?」海若煙有些尷尬地道。
「你說呢?」少卿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很有一種「原來煙霞派的少主是白癡」的意思。
「咳咳!」海若煙乾咳了兩聲,其實話一出口她也知道,這話實在問得傻了點。
暗衛畢竟是女子,大半夜地不方便去闖葉紫蘇的房間,而少卿當然沒有顧忌,兩人在一起當然安全。
「出了什麼事?」少卿身後,葉紫蘇揉著眼睛走出來。
「我怎麼聽見你在說在整個徐府灑了毒藥?」少卿道。
「嗯?」聽到這句話,迷迷糊糊的葉紫蘇好像一下子清醒了,脫口道,「我上次給你的毒藥擴散不到這麼大的範圍,你要用的話我去拿點清風散給你。」
「呃……」沐千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半晌才道,「不是毒,辣椒粉而已,嚇人的。」
「哦,這樣啊。」葉紫蘇打了個哈欠,又一副睡不醒的樣子了。
沐千雪不禁哭笑不得,這人真的是除了毒就沒有可以入眼的東西了啊。
「沒事我繼續睡了。」葉紫蘇揮揮手,晃晃悠悠地回房,關門下栓。
沐千雪一聳肩,回頭看了看前院方向的燈火,很懷疑今晚的一場鬧劇是不是就這樣真的結束了。
「我說,你半夜驚醒覺得會發生什麼事,該不會就是這個?」少卿抱著雙臂,撇嘴道,「你什麼時候跟徐子與的關係好到靈犀相通了?還是說……徐大公子?」
「噗——」沐千雪先是一愣,隨即就忍不住笑出聲,眉眼彎彎的,心情極好。
她最愛的,就是少卿吃醋時的小模樣,明明很介意,偏還要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稍稍一觸碰就炸毛,口是心非得可愛。
「好了好了,不打擾你們打情罵俏,我可是困死了。」海若煙舉手投降,故意打了個誇張的哈欠,飛快地閃身進房。
「心裡還不舒服嗎?」少卿斂了笑意。
「總覺得心驚肉跳。」沐千雪苦笑了一下道。
「我看你還是剛剛做了噩夢的關係吧,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會好了。」少卿關心地道。
「嗯。」沐千雪慢慢舒展了眉頭,攬著他的肩膀進屋。
反正,京城她是鞭長莫及,而身邊的人,她一定會保護好的,真要有什麼事,也就是水來土掩兵來將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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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冷青竹捂著悶痛的胸口一陣清咳。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種隱隱約約的疼痛似乎有漸漸往下擴散的趨勢。
中毒?不會的,他不覺得有人能無聲無息地毒到自己,可今晚沒有胃口,並沒有吃什麼東西,也就是一碗棗茶,應該不至於會引起腹痛才對。
「看來,皇貴君閣下今日果然是身體不適啊。」慕容九幽詭異的眼眸中閃耀著志在必得的光芒。
「那又如何?」冷青竹一手執著春雨劍,一手扶著桌子,臉上的神色依舊鎮定如常。
因為剛才的打鬥,殿內已是一片狼藉,地上灑滿了雜物和破碎的瓷片,不知道染的誰的血跡。
慕容九幽似乎也看出了他強撐的樣子,一抬腳,筆直地走過來,竟然每一步都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腳印!
「慕容堂主,有時候,不是只有劍才能殺人的。」冷青竹淡淡地一笑,將桌子拉到了身前。
慕容九幽幾乎要笑出來,一張桌子的阻隔能有什麼作用?然而,還沒等她嘲諷出口,眼前忽的一片白茫茫的霧氣聚攏,一瞬間,別說是冷青竹的所在,就連殿內的佈置都看不見了!
陣勢!
慕容九幽猛地停下腳步,警惕起來。
不過,她還真沒料到冷青竹居然能在抵擋她的攻擊的同時,不留痕跡地將殿內的物品一一擺放到準確的位置,最後移動陣眼,啟動陣勢。
「呯!」冷青竹幾乎是用肩膀撞開了通往後殿的門。
「你怎麼了?受傷了?」焦慮中的凌藍立即迎上來。
冷青竹看見他才算放心,喘了口氣道:「殿外有毒,我能開出一條路來,帶上凌緋,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凌藍神色一凜,知道情況緊急,一手扶住了他,讓他將大部分力量靠在自己身上,一邊道:「去密室,那裡有密道可以直接到達陛下的鳳寧宮,你現在的樣子,不能再用武了。」
冷青竹閉了閉眼睛,只覺得渾身疲憊,任由他半扶半抱著進入密室。
暗衛已經帶著凌緋和陳太醫先一步去了鳳寧宮安頓,幸好宮禁都在凌藍和夜無殤的掌控之中,倒是出不了亂子。
一踏入鳳寧宮偏殿,等候著的赫然是夜無殤。
「凌緋怎麼樣?」冷青竹道。
「動了點胎氣,無甚大礙,倒是你——」夜無殤一臉的憂慮,又暗自心驚。
到底是什麼樣的高手,竟然能把冷青竹傷成這樣?
「宣太醫。」凌藍道。
「等一等。」冷青竹揮手制止了他的話,緩了口氣道,「那樣簡易的陣勢只能對付沐千雨,卻困不住入魔的慕容九幽太久,不能放任她在宮裡亂來。」
「那怎麼辦?」夜無殤皺眉。若是冷青竹也無法,那無論誰上去都只是送死罷了。
「我去調強弩手對著殿內亂箭攢射,任他何等高手,終究有極限的。」凌藍道。
夜無殤一愣,隨即啞然。
骨子裡他畢竟還是個江湖人,一時之間也想不起這樣的解決方法。
「小心些,而且中宮附近都有毒,不要靠得太緊。」冷青竹囑咐道。
「我明白。」凌藍隨手扯了一件斗篷遮住宮衣,拆了髮髻,披散著頭髮走出去,一邊道,「我馬上宣顧影進宮。」
「咳咳……」冷青竹又咳嗽了幾聲,慢慢地扶住床沿坐下。
「你受傷了。」夜無殤沉默了一下,轉身找來了藥箱,「內傷等顧太醫來看,但傷口可以先包紮。」
冷青竹怔了怔,這才感覺到左肩上隱隱有些疼痛,衣衫上暈開的血色,大約是戰鬥中被擦傷的,只是身體太過不舒服,這不太嚴重的傷反而被他忽略了。
夜無殤小心翼翼地揭開他的衣衫,清洗傷口,上藥包紮。
冷青竹靠著床沿,一手按著小腹,秀眉緊皺。
似乎……更疼了。
「傷口不深,應該養幾天就好——」夜無殤剛說了一句,抬頭看到他臉色慘白,冷汗涔涔的模樣,不由得一驚。
「我沒事,不是被慕容九幽打傷的,只是……不舒服,怕是病了。」冷青竹閉著眼睛道。
夜無殤捧著藥箱愕然——於是說冷青竹會敗給慕容九幽是因為不巧正好病了?
沉默中,顧影很快就在流風的帶領下走進來。
今晚本就是顧影值夜,從太醫院趕來當然比從家中進宮快多了。而且顧影是個很謹慎的人,哪怕看見冷青竹居然在女皇的寢宮,也沒有顯示出驚訝,只是很平靜地上期切脈。
「怎麼樣?」夜無殤問道。
「這……」顧影告了聲罪,又換了一隻手重新切脈,臉上的神色有些凝重。
「說,皇貴君究竟怎麼了?」夜無殤喝道。
他不覺得顧影的醫術能看出冷青竹血脈中的寒毒,但究竟是因為什麼?
「皇貴君似乎是……有喜了。」好一會兒,顧影才有些猶豫地道。
有喜?
冷青竹聽到這兩個字,禁不住全身一顫,猛地睜開了眼睛。
「什麼叫『似乎』?」夜無殤驚訝過後,一挑眉,怒道,「堂堂太醫,難道連喜脈都不確定嗎?」
「這個……」顧影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個侍衛不像侍衛,侍從不像侍從的男子,只能含混了過去,又道,「這不到一個月的身孕,確實不容易看得出來,若非今日皇貴君與人動手,幾近內力枯竭,引動了胎氣,恐怕脈相還不會顯示喜脈。」
冷青竹愣愣地看著她,只見她嘴皮開合,其實一句都沒聽進去。
孩子?沐千雪的孩子?
從決定嫁入宮中那一刻起,他就準備過會有這一天,可是……絕不是現在!
太快了,別說自己還沒有做好準備,就是眼下的時機,也極不合適。明明……也就是兩次的親密,怎麼會……
「臣先去開些安胎藥來吧。」顧影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繼續道,「皇貴君原本身體底子好,但是最近似乎接連受傷,一直失於調養,接下去的三個月如果不能好好靜養,不光是小皇女,就連皇貴君自己也會有危險的。」
「把藥熬好,送到……碧海閣。」夜無殤道。
「是。」顧影答應道。
「記住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夜無殤警告了一句。
「臣……省得。」顧影沉聲道。
「真是……」冷青竹無奈地一笑,按著小腹的手一緊。
「皇貴君,您還好吧?」夜無殤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他最清楚冷青竹的身體,短短幾個月間在鬼門關打了兩個來回,這個孩子……是在是很沉重的負擔,尤其現在女皇遠在碧凌!
「還撐得住。」冷青竹深吸了一口氣,坐直了身子。
夜無殤微一遲疑,靠近去,一手按上他背後的命門,醇厚的內力緩緩地渡了過去。
「你……不必這樣。」冷青竹道。
「陛下會擔心的。」夜無殤的聲音在提到沐千雪的時候,下意識地柔和了些。
「暫時……不要告訴她吧。」冷青竹停頓了一會兒才道。
「不想讓陛下分心?」夜無殤瞭然。
「她知道也做不了什麼——」冷青竹看了他一眼,淡然一笑,「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雖然這個孩子到來得不是時候,雖然意外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但是……既然是自己的孩子,他就一定會好好護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