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白顏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舒葑窳鸛繯
「我以為自己已經說得很清楚,而丞相大人也聽得很清楚。」對面的男子確實一派從容,比她這個見慣了大場面的丞相還要鎮定多了。
「本相要聽你再說一遍!」白顏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咬牙切齒地道。
「好吧,瑞王殿下想謀反,不知道丞相站在哪邊?」夜無殤歎了口氣,重複了一遍。
白顏死死地盯著他不放。
這個男人是女皇的貼身侍衛,又是暗衛統領,從女皇還是太女的時候開始,就一直都是她的心腹,絕不是任何人可以收買或是策反的,何況,他手裡確實拿著御賜金牌,如朕親臨!
那麼……是真的?
白顏很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幾個皇女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女皇和瑞王的感情一直很好,直到登基後也是很親密的,連紅臉都沒有過。與慎王他們不同,白顏總以為,瑞王會成為女皇的左膀右臂,一代賢王的。
可是,如今居然有人告訴她,瑞王要謀反,而且已經準備了很多年?
於是說,自己的眼睛是瞎的麼,還是皇家的子女,演戲的本領已經刻進了骨子裡去,假得成了真?
至於夜無殤問她站在哪一邊……白顏只能苦笑了。
為了愛子錦書的婚事,她已經和瑞王很不愉快,就差沒最後撕破了臉皮了,而親家武汾又是肯定站在大義名分的那一邊的。
不過,現在想來,當初女皇突然說起要做媒,促成了武白兩家的親事,莫非……是知道錦書喜歡瑞王,所以不希望瑞王借得她的勢力?
白顏承認,她只有錦書一個兒子,若是和瑞王結了親,恐怕……她自己都不能保證,當瑞王真的起了這種心思的時候,她會站在哪一邊。
「丞相大人莫不是在想公子?」夜無殤忽然道。
「夜侍衛誤會了。」白顏一怔,還是趕緊搖頭了,誠懇地道,「雖然錦書也曾經少年糊塗過,但現在他過得很好,華兒也十分寵愛他,本相很感激陛下的指婚。」
「那就好。」夜無殤靜靜地道,「來這裡之前,我先去過將軍府,也見到了武小姐和公子。」
白顏歎氣,不用問也知道,武汾那個老古董,絕對會站在女皇這邊的,所以,說到底,她有選擇的餘地嗎?
何況,於私就不說了,於公,她也覺得現在的女皇陛下很不錯,雖然有時候任性了點——比如這次一聲不吭就跑去微服出巡,但換一個女皇,也未必就比她更好,何必引起朝政大亂呢。
當然……白顏心裡更清楚,無論是哪一方面,沐千雨確實比不上沐千雪。
「夜侍衛……不,陛下希望本相做什麼?」白顏收斂了繁雜的思緒,正色道。
「陛下希望丞相大人……什麼都不要做。」夜無殤道。
「什麼都不做?」白顏一臉的疑惑。
若是京城有變,又是謀逆大事,她這個丞相怎麼可能在一邊看熱鬧?再說,女皇若是希望她什麼都不做,那就不要告訴她這件事就好了,何必讓夜無殤特地來一趟,還是半夜三更把她從被窩裡挖出來密談呢?
「是的。」夜無殤點點頭,唇邊也微微勾勒起一絲笑意,「不止是希望丞相什麼都不做,也希望別人也不要做什麼。陛下回來的時候,想看見京城一切如常,什麼都沒有改變。」
白顏不傻,不然也不可能穩坐相位這麼多年,夜無殤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她怎麼可能還不明白。
女皇是要她壓制京城的各方勢力不得異動啊。不過……
「瑞王的事,陛下打算如何解決?」白顏又問道。
「這件事,鳳後和凌將軍自有計議。」夜無殤道,「陛下心懷天下,沒有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內鬥上。」
「本相明白。」白顏點點頭,又讚歎道,「鳳後不愧是出身將門,軍神凌紅茹的後人,果然不凡。」
夜無殤聞言,不禁抽了抽嘴角,真想說你誤會了……
不過,再想想,也不能說是誤會吧。
凌藍也是凌紅茹的後人,現在……暫代鳳後之位呢。
「呯呯呯!」就在這時,房門被人粗魯地拍響了。
「什麼人?大膽!」白顏一聲怒斥。
大半夜的,還有沒有規矩了?
「丞相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來人大喊道。
「什麼事?」白顏愣了一下,一轉頭,卻駭然發現原本站在對面的夜無殤不見了,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
不愧是暗衛首領啊。
披了件外衣去開門,門外的相府總管一臉焦急地只轉圈,看到她,趕緊道:「丞相大人,慎王殿下被人打傷了,現在太醫院的人都已經在王府上了!」
「什麼?」白顏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堂堂京城,天子腳下,居然有人打傷親王?
「誰做的?人抓到了沒有?」白顏怒道。
「這個……」報信的總管又變得面有難色起來。
「吞吞吐吐做什麼?說!」白顏喝道。
「這個……傷人的好像是……瑞王殿下。」總管道。
「哈?」白顏一陣暈眩。
今晚的打擊實在是太多了,好一會兒,她才算是讓自己平靜下來,定定神,又道:「什麼叫『好像是』?倒底是不是瑞王殿下!」
「當時人太多了,雖然有不少人都看見了瑞王殿下,可……」總管苦著臉,也無可奈何。
「人太多?」白顏疑惑道,「究竟是什麼地方?」
「萬秀樓……」總管動了動嘴唇,好不容易才吐出的三個字。
白顏眼前一黑,幾欲暈倒。
兩位親王在青樓爭風吃醋以至於大打出手?怪不得沒人敢說得那麼確定呢。慎王流連煙花之地並不出奇,可一向風評頗佳的瑞王怎麼也會牽扯進去的?
說起來,這兩天出了這麼大的事,連鳳後遇刺,瑞王也只是遣人送了東西,自己連面都沒露一個!
「丞相大人,慎王府的人要嚴懲兇手,但瑞王殿下不知所蹤,而且慎王府口口聲聲要京兆尹懲辦兇手,卻不提瑞王的名字,這……」總管繼續道。
「京兆尹石大人怎麼說?」白顏揉著額頭道。
「說是……請丞相做主。」總管小心翼翼地道。
「混賬!」白顏忍不住一句痛罵。
好一會兒,他才歎了口氣,揮揮手道:「閉門謝客,不管是誰來,就說本相病了!」
「啊?」總管頓時張大了嘴巴。
「還不去?」白顏瞪了她一眼。
「是。」總管嚇了一跳,趕緊答應了一聲,匆匆往前面跑去。
「……」白顏想了想,關了房門,轉身在空蕩蕩的屋裡掃視了一圈,遲疑道,「夜侍衛?」
「丞相大人。」夜無殤從內室的布幔之後轉出來。
「本相明天病了,朝廷上的事怕是使不上力,還請陛下多多擔待。」白顏一本正經地道。
「那就請丞相大人好好養病,陛下需要的丞相的地方還很多。」夜無殤淡淡地一笑,行了一禮。
「不敢。」白顏一側身,只受了半禮。
雖然這個男子只是個侍衛,但卻是女皇的心腹,決不能以普通侍衛來看待。而且……雖然是男子,卻比世上的女子更多幾分凝練的氣勢,讓人心折。
夜無殤輕輕點了點頭,一閃身,已和來時一樣地離去,只有窗戶一開一合之間,留下一陣清風。
白顏歎氣,脫了衣服上床之前乾脆地將窗子全打開了。
太醫院不好糊弄,親王百官更加不好糊弄,既然女皇讓她隱於幕後,那就……真的病幾天算了,也正好省去了許多的麻煩!
另一邊,夜無殤出了丞相府,就看見對面的屋簷下,熟悉的身影對他舉杯示意。
左右看看無人注意,他腳尖一點,竄入了酒樓之內。
都這個時間點了,又是大冬天的,樓內並沒有別的客人,只是一盞昏黃的燈光下,一壺藥茶,裊裊的白煙繚繞,如夢似幻。
「怎麼,老闆還沒打烊嗎?」夜無殤好奇道。
「這是富貴堡的產業。」冷青竹淡笑道。
夜無殤一愣,也不禁莞爾。
就算棄武從商,可富貴堡怎麼說也算是一個江湖門派的,面對冷青竹,行個方便又有什麼不可以的,不過就是留個門罷了。
「解決了?」冷青竹道。
「嗯,如陛下所料。」夜無殤點點頭,正色道,「若是京城有變,有那一文一武兩位在,想必小魚小蝦翻不起風浪來。」
「既然白丞相裝聾作啞,我們也該做下一步了。」冷青竹道。
「你想怎麼辦?」夜無殤好奇道,「就算今晚讓暗衛冒充沐千雨和慎王大打出手,可也不能說沐千雨畏罪潛逃啊。」
「放心吧,慎王最多在京兆尹那裡發發脾氣,她知道陛下一向寵愛瑞王,不敢直接發作的,何況,在青樓裡為個花魁吃醋打架,也不是說得出口的理由,會把自己也一同陷下去的。」冷青竹道。
「你算準了這件事最後會不了了之?」夜無殤皺眉。
「算不得不了了之吧。」冷青竹倒了一杯滾燙的藥茶給他,又道,「瑞王在百姓和官員心裡印象極好,想要對付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你是說,這樣一件一件,用小事慢慢敗壞她的形象?」夜無殤道。
「至少,當有人指證瑞王謀反的時候,我希望所有人的第一反應不會是……這不可能。」冷青竹低頭看著手裡捧著的茶杯,平靜地道。
「不知道陛下現在怎麼樣了。」夜無殤沉默了一下,忽然道。
「算算日子,應該已經到碧月城了。」冷青竹答道。
「你……擔心嗎?」夜無殤遲疑了一下才道。
「比起擔心,不如趕緊做好應做之事,或許……還來得及。」冷青竹道。
來得及?來得及什麼?夜無殤有點不解,但也沒有細想下去。
遠處傳來清脆的梆子響。
「三更半了。」夜無殤道,「皇貴君還不回宮嗎?」
「宮中又沒有女皇和鳳後管著。」冷青竹對著他眨眨眼睛,一臉的狡黠。
夜無殤一愣,也沒想到這麼穩重的冷青竹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先回去吧。」冷青竹笑了笑,又道,「我約了些人今晚四更,在這裡見面。」
「可是……」夜無殤皺了皺眉,很不情願。
「是朋友。」冷青竹肯定道。
「好吧。」夜無殤終於還是困難地點了頭,又鄭重地道,「無論如何,小心。」
「嗯。」冷青竹柔和地對他一笑。
夜無殤喝完了茶,將空杯子放在桌上,行了一禮,悄然離去。
剛走到街角,就聽見屋頂上衣袂破空帶起的風聲,下意識地一回頭,見幾條身影閃入了酒樓中。
想起冷青竹的話,約了些人見面……是不止一人吧。
他相信冷青竹,就算來人有惡意,也不能奈何得了他,只是……微微皺眉,他一揮手,給跟在自己身後的暗衛下了命令,封鎖街道,不許上普通人進入。
雖然這個時候會經過的人很少,但為了以防萬一,被人看見皇貴君魚一群江湖人深夜相會,於冷青竹的名聲終究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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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沐千雪一行人卻沒有如冷青竹預料得那般舒坦,經歷了海盜鑿船的一役,足足第四天傍晚,船才靠上了碧月城的碼頭。
「終於到了。」連沐千雪都大大地鬆了口氣。
畢竟,在茫茫大海之上,她縱有千般武功智計也是白搭,直到如今真正腳踏實地了,才算是安下心來。
葉紫蘇的臉色也不好看,他的身子本就弱些,被強烈的血腥味折騰兩天,還要慶幸現在是冬季,屍體不容易腐爛發臭。而少卿……這客船破破爛爛的,也就是不沉的程度了,和半月商行的船根本沒法比,兩天的暈船,如今他幾乎是被沐千雪抱下來的。
「這次能活著回來碧月城,真是多虧幾位了,若是沒有尋好住處,不如就到伴月山莊小住幾日?」徐鈴熱情地道。
「這……方便嗎?」沐千雪猶豫了一下。
「幾位救了大小姐,若是不把人請回去,掌櫃才要怪罪我呢。」徐鈴趕緊道。
「那麼,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沐千雪和海若煙對望了一眼,爽快地答應下來。
反正半月商行是在他們的查探範圍之內的,直接住進去那是最好,骸省不少工夫了。
「幾位請。」徐鈴立即讓迎接的人把馬車趕過來。
「多謝。」沐千雪也不客氣,少卿和紫蘇的狀況也不適合再勞累了。
而那艘客船上的人原本也不是全是碧月城的人,休整了一番後,便由半月商行的人護送他們反悔附近的島嶼去。
坐在車內,休息了一陣的少卿略微緩過了精神,靠在沐千雪肩上,一手掀開了車簾往外望去。
隊伍是從市集經過的,外面很是熱鬧,不過見到半月商行的標記,百姓都會很自覺地讓路。
碧月城是個島嶼,地勢起伏不平,中間最高,然後往兩邊遞減,偶爾有起伏,但大致上就像一座放大的土山的形狀。
「最高處可以看見的那片建築就是碧凌的王宮。」海若煙指點道。
「還真是易守難攻的地方。」沐千雪皺了皺眉。
無論是海島,還是王宮,正常狀況下,還真是不容易陷落。
「你說的神殿呢?」少卿插口道。
「在島的另一邊,這個位置看不見。」海若煙道。
「那半月商行呢?」沐千雪又道。
「距離王宮不遠。」海若煙頓了頓,又道,「碧月城的規矩,越是有地位之人,居住的地方就越靠近王宮,而越外圍的都是普通百姓,直到海岸一帶,大多是貧苦的漁民,或是在碼頭搬東西賣力氣的窮人。」
沐千雪忍不住撇了撇嘴。
車隊穿過市集後,路上也開始清靜起來,又走了一會兒,可以看見不少精緻豪華的府邸。
「前面就是伴月山莊了。」車外響起了徐鈴的聲音。
「真是打擾了。」沐千雪道。
「我娘很喜歡客人的。」卻是徐丹鳳忽然插了一句,讓徐鈴驚喜了半天。
不管怎麼樣,她家大小姐終於不是困守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合任何人交流了,終歸是個好現象吧!
到了門口,早就得了報信的徐子與帶著家人大開了莊門迎接。
沐千雪挽著少卿下車,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在人群中也格外出眾的人。
徐子與大約四十上下的年紀,烏黑的頭髮不見一絲星霜,梳理得整整齊齊,在腦後盤了一個髮髻。華麗的金步搖和朱紅色的錦袍不但沒有讓她流露出暴發戶的庸俗,反而讓人覺得氣勢凌然,雍容華貴,甚至不像一個商人。
「徐夫人。」沐千雪簡單卻恭敬地一抱拳。
「幾位救了小女,徐某感激不盡,既然到了碧月城,自然要好好盡一盡這地主之誼了。」徐子與很爽朗地笑著,親切不失禮數,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其實是徐管事和丹鳳小姐小題大做了,在下可沒幫什麼忙。」沐千雪一聳肩,無奈道。
「先不說那麼多,幾位裡面請。」徐子與一擺手迎客。
「那就打擾了。」沐千雪微微一笑,目光又從她身邊的人身上掃過。
海若煙說徐子與極其寵愛長子,看起來倒是不假,這迎客的事,也不在乎愛子在外面拋頭露面的,一直帶在身邊。
「這是犬子丹楓,許了勤郡王為夫,幾位若是不著急離開,倒是可以喝杯喜酒。」徐子與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爽快地介紹。
「真是恭喜,來得匆忙,未曾準備賀儀,小小心意,就送給公子添妝。」沐千雪說著,從張三手裡接過一隻錦盒,遞了過去。
「這如何使得?」徐子與趕緊推辭。
「夫人和公子若是不收下,在下可不好意思喝這杯喜酒啊。」沐千雪笑道。
「這……楓兒你就謝過木小姐吧。」徐子與無奈地轉頭道。
「多謝木小姐。」徐丹楓倒是不怯場,大大方方地接過錦盒,屈膝一禮,並回了一個如花的笑顏,讓人眼前一亮。
說實話,這位大公子和徐丹鳳長得並不相似,甚至也不像徐子與,眉目間極為精緻,氣質上也頗出色,不帶一絲商賈之氣,反而有一種書香世家的韻味,難怪王府能接受一個商家之子為正夫了。
伴月山莊很大,建築極為精美,徐家不愧於碧凌首富的名頭,甚至有不少花木,絕對不是海盜上能長成的,移植所需花費巨大。
「得到了消息,我已經吩咐將沁翠園打掃出來,那裡有座角門可以通向後街,想必會方便小姐出門遊玩。」徐子與邊走邊道。
「多謝夫人。」沐千雪眼前一亮。不管眼前的人是處於何種考慮,但這樣的安排顯然是對她很有利的。
「掌櫃,幾位公子也雷了,不如讓客人們先休息?」徐鈴提醒道。
「說的是,我都高興糊塗了。」徐子與趕緊道,「這……要不要請大夫來瞧瞧?」
「哪裡哪裡。」沐千雪看了看懷裡還有些病懨懨的人,笑道,「我這夫君暈船厲害,好好睡一覺自然就沒事了。」
「話說回來,木小姐的弟弟醫術就很不錯啊。」徐鈴道。
「小孩子的玩意兒怎麼能當真,我只求他不醫死人就好了。」沐千雪抽了抽嘴角。
「木小姐也太謙虛了,小公子可不服氣呢。」徐子與笑了起來。
沐千雪只能苦笑,天知道她這幾句話完全是天地良心好不好……
「好了,這就是沁翠園了。」徐子與道,「原本是想設宴洗塵的,不過今日就罷了吧,幾位好好休息,等明日,一定要嘗嘗我們碧月城的特產,到時候不醉無歸。」
「我們自然不會和夫人客氣的。」沐千雪道。
徐子與又吩咐了幾句沁翠園的侍從,這才交代了徐鈴招呼,自己先行帶著一雙兒女告辭了。
「徐管事也不必客氣了,我們怎麼說也算是患難之交吧?」沐千雪笑道。
徐鈴也忍不住笑了,心情很是愉悅,但還是裡裡外外安排妥當了才離去。
這沁翠園一共有六間客房,正中間的住了沐千雪和少卿,右邊是葉紫蘇,再過去是張三李四,方便保護。左邊自然是海若煙了。
「好累。」少卿一下子就趴在柔軟的床褥上不想起來了。
「先吃了東西,然後好好泡個熱水澡解解乏,再好好睡。」沐千雪坐在他身邊,輕柔地撫摸著他的發,有些心疼地道。
船上那樣的條件,能換衣服就不錯了,兩天下來,別說原本順滑的長髮失去了光澤,連她都快有些受不了氣味了。
「我又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少卿翻了個身,面對著她,眼中笑意吟吟。
「以前也吃過很多苦嗎?」沐千雪道。
「行走江湖,餐風露宿也是難免的。」少卿枕著自己的雙手,悠然道,「曾經有一次,我奉青竹的命令追捕一個毀了十幾位男子清白的採花大盜,在山裡與他周旋了半個月,才算把那個狡猾的混賬擊斃,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難民,都怪那個混蛋,為了躲我,拚命往山洞、泥潭。沼澤這種地方鑽。」
「那是以前。」沐千雪玩著他頭髮的手微微頓了頓,就正色道,「以後有我,自然不會讓你再受苦。」
「其實……也不算是吃苦吧。」少卿笑了笑,「終究,我就是一株野草,真用精緻的花盆養起來,說不定骸水土不服養死了。」
「噗——」沐千雪被他的話逗笑開來。
「木小姐,請問您是先用飯,還是先沐浴?」門外傳來侍從的聲音,帶著碧月城特有的口音,軟軟糯糯,很是悅耳。
沐千雪直接去看少卿。
「我不餓。」少卿搖頭。
「先沐浴。」沐千雪提高了聲音道。
「是。兩位請隨奴婢來。」侍從答道。
沐千雪拉了懶洋洋的少卿起身開門,望了那小侍從一眼,淡然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萱草,是徐管事吩咐來伺候小姐的。」小侍從一邊走,一邊在前面帶路。
「萱草,名字不錯。」沐千雪一挑眉。
「府裡下人的名字,都是聶先生取的。」萱草道。
「聶先生?」沐千雪知道,一般會被叫做「先生」的人,都是坐館的大夫、私塾的夫子、或是為人寫狀紙打官司的訟師。
「是教授公子和小姐功課的夫子,很得夫人信任的。」萱草笑道,「不止是下人的名字,這山莊各處的牌匾,大多也是出自聶先生之手。」
「哦。」沐千雪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塊「沁翠園」的匾額,字跡清雅秀麗又不失大氣,不禁對這個徐子與都信任有加的夫子有了幾分好奇。
「到了。」萱草停下了腳步,欠身道,「這水閣是一處天然溫泉,引的是地心泉水,對於舒緩疲勞,化瘀活血很有作用。」
「將衣裳放下,你就出去吧,不用伺候。」沐千雪打量了一番,非常滿意。
「是。」萱草並沒有意外之色,答應了一聲就退下了。
「溫泉啊……」沐千雪勾起了唇角,關好門,迅速脫了衣服就跳下去。
微高的溫度刺激著皮膚,讓她舒服地一聲低歎,隨即睜眼笑道:「怎麼還不下來?」
「無賴。」少卿翻了個白眼,背過身去,慢慢地寬衣解帶,從池子的另一邊下水。
溫泉的熱氣蒸騰,即使只是相隔不足兩米,卻像是霧裡看花一般,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過來。」沐千雪伸出了手。
少卿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地靠近去,散了的長髮漂浮在水面上,分外妖嬈。
沐千雪讓他背對著自己,拿起放置在池邊的皂角和布巾,溫柔地替他濯發。
「千雪。」少卿忽然開口道。
「嗯?」沐千雪只回了一聲鼻音。
「那位大公子,很漂亮呢。」少卿道。
「哈?」沐千雪呆了呆,許久才有些不可思議地道,「該不會……這個醋你也吃?我不就是多看了兩眼麼。」
「誰跟你說這個!」少卿猛地一回頭,瞪著她,又羞又怒。
「那你說什麼?」沐千雪茫然。
「我只是覺得……他似乎並不滿意自己的婚事呢。」少卿道。
「你怎麼看出來的?」沐千雪怔了怔,仔細回想了一下之前見面的過程,也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不過,這也是她並沒有多少心思在徐丹楓身上的緣故吧。
「說不好,不過是種直覺吧。」少卿搖搖頭。
「不滿意就不滿意吧。」沐千雪失笑道,「這樣的人家,婚事哪能由自己做主,徐丹楓自己應該最清楚,聯姻也是他應該擔負的責任,這種責任,並不比徐丹鳳要撐起半月商行的責任輕。」
「我是說,你不是覺得半月商行和碧凌皇族勾結在一起不好嘛?」少卿咬著她的耳朵嗔怒道。
「轉過去,還沒洗完呢。」沐千雪笑著將他的身子撥回去,繼續洗髮的活兒,好一會兒才道,「我們初來乍到,不瞭解的東西太多了,不要這麼快就做出決定,先觀察一下。」
「那……你打算怎麼辦?」少卿沉默了一下才問道。
「明天……先去看看神殿。」沐千雪顯然已經有了打算,「我們的時間很寬裕,完全不用著急,何況……別看徐子與熱情好客,其實對我們的戒備心完全不低,沒必要立刻就和她對上,慢慢耗著便是。」
「我知道了。」少卿點點頭,一張口,耳朵動了動,又收了聲。
「這裡,也要洗乾淨。」沐千雪眼神一閃,在水下的手攬上了他的纖腰。
「啊!」癢癢的感覺讓少卿不自覺地發出一聲驚呼。
「呵呵……」沐千雪輕笑起來,將他鎖在懷裡,低低地道,「寶貝,你也想我了吧?」
少卿臉上泛紅,感覺到那隻手越來越放肆,忽的心慌起來,忍不住就按住了她作怪的手,羞惱道:「別碰!」
「不喜歡?」沐千雪問得很無辜。
「沒有……」少卿下意識地回答了一句,等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忍不住臉上更紅,急忙道,「別、別在這裡!」
「嗯?」沐千雪又蹭了蹭,許久,看夠了他羞澀的反應,這才道,「先放過你了,不過今晚……」
「隨你就是了!」少卿急急地打斷。
「這是你說的,可別想反悔。」沐千雪笑得活像只偷了腥的貓一樣可惡。
少卿咬牙切齒,一面暗罵自己不爭氣,每每只要那人一挑逗,就立刻告饒投降了。偏過頭忘了那緊閉的門扉一眼,又不禁氣惱。
這種時候……做戲還這麼……無恥!
「小姐,公子,衣服就放在外間了。」沉默中過了好一會兒,一陣腳步聲傳來,在門外停下,然後是萱草柔聲道。
「有勞了,一會兒就把晚飯送到房裡吧。」沐千雪淡然道。
「是。」萱草答應了一聲,隨後腳步聲漸漸遠去。
「怎麼樣?」沐千雪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功夫不錯。」少卿聳聳肩。
「哦?」沐千雪一挑眉。
「這徐家還真是深藏不露啊。」少卿一聲冷哼,「小小一個侍從,輕功就能做到落地無聲,只可惜假裝的工夫太不到家,雖然他偷聽過後是先走遠了,隨後才故意加重了腳步回來,可也未免太重了。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又是專門培訓出來招呼貴客的,誰會有這麼重的腳步。」
「可惜,心思也淺了些。」沐千雪也笑了。
「好了,你離我遠一點!」確定了門外是真的沒人了,少卿立刻離開了她的懷抱。
「你可是說了,晚上隨我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不能反悔喲。」沐千雪搖著手指,笑瞇瞇地提醒。
「那是……」少卿不禁語結。
說是做戲騙萱草的?可是並沒有讓讓他這麼演戲,話都是自己說出來的。
許久,他的臉色也越來越紅。
「好了,過來,頭髮還沒洗完呢。」沐千雪笑笑,先放過了他。
反正那屋裡也沒有第二張床,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這人臉皮太薄,要是現在逗過了頭,來個逃跑,她可沒辦法。
少卿狐疑地瞪了他半天,見她看起來確實沒有什麼陰謀,這才不情不願地一點點挪過來。
沐千雪帶著笑意,仔細地清洗好那一頭讓她愛不釋手的長髮,然後梳理整齊了,用簪子固定在頭頂。
「我自己來!」少卿趕緊搶過布巾,退了幾步。
他可不敢讓這只禽獸給自己沐身,誰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麼情況?
沐千雪很遺憾地一攤手,倒也沒有強迫,迅速轉身清洗了自己,隨後上岸,出去將萱草準備的衣衫拿了進來。
女裝是杏黃色的緞子,繡著淡紅的花紋,淺淺的暖色,收工非常精緻。男裝用料更是考究,內層的雪緞,外層薄如蟬翼的水晶紗,淺紫深紫的色調交錯,帶有碧凌特有的飄逸輕柔風采。
少卿趕緊接過衣衫換上,又放下頭髮,用柔軟的干布吸乾水分。
沐千雪著裝整齊,又點點頭。
她的少卿,果然是穿紫色最好看,沒想到徐家也有這樣的眼光,準備了這樣的衣衫。不過……有點不爽呢。
「很奇怪?」注意到她的神色,少卿不由得低頭看看自己。
好像沒什麼不對勁啊,就是一副太過繁複,不太方便動武,明天……還是換掉吧!
「沒有,很好看。」沐千雪搖頭,輕笑道,「回去之後,照著這個風格做幾身,我喜歡看。」
「哦,隨你。」少卿聞言,也拋開了疑慮。
反正在宮裡的時候,他的東西都是沐千雪讓人準備的,也從來沒問過他的意見。反正……這個女人選的東西也都很合自己心意罷了。
等兩人收拾好,天色都已經黑透了。
萱草聽話地沒有在旁邊伺候,不過從沁翠園過來也就是一條直路,不怕在這偌大的院子裡迷路,正好,還可以走慢些,記一下莊內的路徑。
穿過花園,遙遙地就能看見沁翠園裡的燈火。
「這裡倒暖和許多。」少卿道。
「碧凌靠海,尤其碧月城是海島,氣候比內陸暖和不少。」沐千雪道。
「就是海風太大,吹得鹹鹹澀澀的不舒服。」少卿皺了皺眉。
「明天出門戴上斗笠。」沐千雪很高興地回答。
「小心眼。」少卿又好氣又好笑地給了她一個白眼。
沐千雪一揚眉,正想收拾一下不聽話的小貓,猛然間,花園的黑暗處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條人影跑了過來。
「誰?」沐千雪喝了一聲,就看清了來人,不由得詫異道,「徐公子?」
徐丹楓一下子在這裡看見他們,也是怔了一下,立刻就浮起了笑容,大大方方地一禮,彷彿之前的慌亂失態都只是錯覺似的。
「這麼晚了,公子一個人?」少卿問道。
「只是採集些梅花上的夜露泡茶而已,就沒讓侍從跟著。」徐丹楓微笑道。
「那就不打擾了。」沐千雪側身讓過了路。
雖然有少卿在,但這花園黑燈瞎火的,跟個未出閣的男子呆久了也不好。
「多謝。」徐丹楓點了點頭,掠過他們身側,迅速走遠了。
「真奇怪。」少卿忍不住道。
「嗯。」沐千雪望著黑漆漆的花園,徐丹楓跑過來的方向,若有所思。
「去看看?」少卿提議道。
沐千雪遲疑了一下,還是覺得不宜打草驚蛇,正要反對,就聽到了另一個腳步聲。
兩人對望了一眼,微微點頭。
跟徐丹楓的慌亂不同,這個人一派優雅從容,宛若閒庭信步,而且最重要的是,來人確實是不會武功,不像是萱草那般刻意加重了腳步。
一會兒工夫,那人就出現在了視線之內。
沐千雪驚訝地挑挑眉,眼中閃過一絲深究。
「這……不知有客人在此,在下失禮了。」來人看見他們顯然更驚訝。
沐千雪打量著眼前的女子,見她大約三十上下,一身樸素的青衫,頭髮也只用同色的絲帶挽了挽,儘管大冬天的拿了把扇子,卻沒有附庸風雅的庸俗,清秀的五官並不出眾,但通身的氣度,卻讓她有一種青山綠水一般的恬淡。
「在下聶青瀾,想必這位就是救了大小姐的客人了。」女子搖著扇子,微微含笑。
「原來是聶先生。」一瞬間,沐千雪就想到了「聶青瀾」這個名字的身份。
只是……聶青瀾眼中的欣喜是真的,看見他們,雖有驚訝,卻不心慌,她自問不會看錯人。那麼……徐丹楓是怎麼回事?跟她……有關嗎?
一瞬間,沐千雪忽然有種感覺,這伴月山莊的水,似乎比她想像的骸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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