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談季玄嬰已為師映川又添一子師傾涯,卻說此時在蓬萊,由於寶相龍樹源源不斷地供應大量的珍貴藥物以及天材地寶,寧天諭的傷勢已經漸漸好轉,大致恢復得差不多了,如此一來,他自然就不會在此地繼續停留,於是當他再一次將寶相龍樹送來的原料配製成藥品服下之後,便決定離開蓬萊,返回搖光城,畢竟他如今身上還有不少事情,不能一直留在這裡。
寧天諭緩緩從滾燙的水中現出身形,他雪白的皮膚表面冒著白色的淡煙,如同水蒸氣一般,一時寧天諭赤足走上岸,手一伸,不遠處的衣物自動便被他攝到手中,很快就穿戴整齊,這時腦海中師映川的聲音幽幽響起:「身上的傷基本已經恢復,你應該回來了。」寧天諭眉頭微微一皺,他感覺得到體內的那股蠢蠢欲動之意,知道師映川的耐心已經即將告罄,若是自己再無反應,想必對方就要強行奪取身體的操縱權了,於是他便擰了擰眉,說道:「你若是要……」
話還沒說完,眼中的精光突然渙散開來,下一刻,整個人的氣質就發生了徹頭徹尾的改變,眸中紅光緩緩流轉,就見青年慢而輕地活動了一下四肢,渾身的骨節立刻發出清脆的響聲,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舒爽地輕歎道:「總算是出來了……這種暗無天日的感覺,真是糟糕透頂。」寧天諭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不過是短短一段時間而已,若你像我一樣蟄伏這些年,豈不是要發瘋?」重新控制了身體的師映川雙眼隱約閃爍著紅色的光暈,淡淡道:「在這一點上,我確實不如你。」他說著,忽然張口一吸,滾燙的溫泉裡便有一道細細的晶瑩水線騰空而起,飛入他的口中,明明是可以把肉燙熟的溫度,師映川卻好像完全不受影響,只是讓那帶點微澀味道的沸水在口中打了個轉,這才緩緩吞下,一面將滿頭黑髮挽起,以簪子牢牢固住,一時他仰起頭,看天上閃爍的星辰,不知為何,心中就生出了一絲如飲美酒般的暢快,將這些日子裡積聚起來的戾氣徐徐抒發殆盡,歎道:「自由的感覺原來是這麼好,我第一次才知道。」
師映川活動了一會兒,又吃了些東西,這才離開此處,前往寶相龍樹居住的伏龍島,很快就來到了聽月樓,這時已是入夜,群星滿天,師映川凝神感應,確定了寶相龍樹的位置,他來到一間屋外,推門而入,裡面正在處理公務的男子頓時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過來,師映川微笑道:「我這樣不請自來,算不算是惡客?」燈光下,青年一身雪白的長袍,而肌膚更是潔白得與衣裳幾乎分不出界限,面上神情從容柔和,唯有一雙血眸紅光幽幽,與整體感覺似乎有些矛盾,但也更透出一股異樣的魅力,在屋內這般深沉而靜謐的氛圍中,分外顯眼,寶相龍樹在看到這雙眼睛的剎那,就已經知道了來人的真實身份,因為從『那個人』的眼中根本看不出任何可以把握到的情緒,然而此刻,卻能看到熟悉的柔和色彩……他霍然起身:「川兒?」
「……是的寶相,的確是我。」師映川含笑微微,緩步走向寶相龍樹,他隨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將裡面喝了一半的茶水很自然地喝光,又拿起茶壺,重新倒滿,遞給了寶相龍樹,一面說道:「這些日子以來,我的傷也差不多已經養好了,所以『他』眼下已經不再露面,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你的男人師映川,這一點不必懷疑。」寶相龍樹二話不說,直接搶上前來,他下意識地一把抓住對方遞過來的杯子,手很明顯地微微顫抖,喉嚨裡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噎得不上不下,難受得緊,他用力抓緊杯子,然後一口喝光,緊接著丟下空杯,兩手重重按在了師映川的肩膀上,面對面地仔細打量著青年——沒有錯,這眼神,這表情,是他的川兒無疑!
還是同樣的一雙猩紅眸子,只不過此時已非冷徹如冰,師映川與寶相龍樹目光相對,兩人靜了靜,然後就都笑了,不過緊接著,師映川只覺得肩頭一緊,卻是寶相龍樹忽然抓緊了他的肩頭,隨即重重地將他摟進懷裡,寶相龍樹的力氣用得很大,抱得很緊,幾乎難分彼此,以至於兩人不但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體溫,甚至連心跳也聽得明明白白,寶相龍樹發現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伴隨著太多複雜到極致的情緒,一起從心底深處漫上來,眼下抱住了對方,抱住了真實的師映川,他才終於有些安心,一掃這段時間以來堆積心頭、令人呼吸都覺得困難的沉鬱,他靜靜地擁著青年,如同擁著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半響,寶相龍樹才在師映川耳邊低低愀歎道:「……你讓我很擔心。」事實上除了這麼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之外,他也不知道到底該說點什麼話,因為他不知道究竟什麼樣的言語才能夠確切地表達自己的心情。
寶相龍樹的聲音明顯走調,聽起來還有些刺耳,甚至像是要哭似的,師映川輕輕撫摩著寶相龍樹的背,道:「我知道是我讓你擔心了,是我不好,不過現在都過去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不要擔心了,那個人……不會對我有任何傷害,你不必擔心我,真的不用怕什麼,寶相。」
兩人一番別後訴肺腑,但彼此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到『那個人』,末了,師映川收拾心情,道:「我也該去拜訪一下兩位父親大人,來到蓬萊這些日子,還不曾見面,我身為晚輩,未免有些失禮,況且,小弟出生到現在,我還不曾見過。」寶相龍樹道:「眼下時辰不早了,明日罷。」
當下兩人免不了纏綿一番,良久,夜深人靜,師映川赤身坐起,看著寶相龍樹,寶相龍樹也看著他,一隻手抬起,輕撫師映川的臉,卻不說什麼,那眼神裡彷彿有著某種奇妙的力量,令人心有所觸,師映川便微笑著俯身,在對方唇上輕輕一啄:「在想什麼?」寶相龍樹順勢將青年攬入懷中,柔聲道:「……我在想你。」聽了這句話,師映川眼裡的血色微微柔化,胸口彷彿有潮水漲落,他將臉埋進寶相龍樹汗津津的胸膛,低聲喃喃道:「我有時候總覺得很對不起你,你大概是這世間最愛我的人,然而我卻從來沒有給你比其他人更多的回報……很抱歉。」
「不,我其實很高興。」寶相龍樹握住師映川一把柔滑如緞的長髮,放在唇間輕吻,他微微閉上眼,咀嚼著自己此刻心中最微妙的感受,他親吻著青年美麗的黑髮,語氣溫柔無比:「你在最虛弱的時候,第一個就想到了我,把我當作最可信賴的人,映川,你可知道,我有多麼高興,你會這樣地信任我……我並不是很貪心的人,所以在我看來,這已經是非常足夠的回報了。」寶相龍樹說著,忽然睜開了眼,他握緊了手中的長髮,沉聲道:「不,不是的,其實我是非常貪心非常自私的人,我曾經想過,如果你是個普通人就好了,我會從一開始就囚禁你,讓你只能在我身邊,只能與我在一起,只能屬於我,每一時每一刻都在我的視線當中,不離開我半步……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如果』和『假設』,我能遇見你,已經很好了。」
師映川埋首於寶相龍樹胸前,默默聽著對方沉穩的心跳,在此刻,他覺得平靜,也覺得有莫名其妙的傷感,毫無來由,他忽然想要告訴寶相龍樹,自己已經找到了趙青主,可不知為什麼,這個念頭在剛剛生出來之後,就一絲一絲地迅速散去了,他說:「你是個笨蛋。」寶相龍樹聽了這話,就笑了起來,因為他聽明白了師映川的意思,他聽得出『笨蛋』這兩個字背後所含著的情意,就像世上最普通的情侶之間那樣,因此他覺得很開心,他親暱地摟住師映川,就像是摟住了整個人間,他閉上眼,歎道:「這種感覺……很好。」師映川微笑道:「確實。」
翌日一早,兩人梳洗之後,便去見了寶相脫不花與季青仙,師映川如今與從前不同,如此一來,見面之際的氣氛就有些古怪,不過也還不至於讓人覺得不自在,等到午間諸人吃過飯,師映川坐在廊下,看幾叢迎寒頑強開放的紅色小花,伸手摘下一朵,別在衣襟上,這時有人在他身邊坐下,寶相寶花抱膝而坐,也同樣摘了一朵紅花,不過她卻是將其簪在髮髻上,花面交相映,不知是人給花增添了幾分鮮活,還是花給人增添了幾分嬌艷,寶相寶花扶膝靜靜,輕聲道:「……在想什麼?」師映川道:「沒什麼。」他轉而一笑,笑容似是有些空靈,半點煙火之氣也無:「剪水其實與玄嬰有些像,不愧是親兄弟。」寶相寶花聽他提起自己的幼弟,臉上便也露出了笑容:「是啊,確實二哥和剪水比較像……其實有了剪水之後,父親和季叔叔之間的關係也逐漸緩和了很多,這樣很好。」師映川點了點頭,說道:「家和萬事興,確實很好。」
兩人閒聊幾句,未幾,寶相寶花手撫髻上的紅花,道:「你知道麼,聽說蓮座近來閉關,不見外客,我本想去斷法宗見他,但如此一來,也就去不成了,只好過一段時間再說。」師映川聞言,眼底精光微閃,他知道連江樓在上次與寧天諭的一戰當中定然是受了重傷,想必閉關是假,療傷是真,但他心裡想著,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徐徐道:「這樣麼……」一時瞧見寶相寶花髻上紅花嬌艷似火,紅顏依舊,粉黛如昨,與十多年前的容色沒有什麼兩樣,心中想到她如今年紀已大,卻還是孤身一人,不由得有些感慨,道:「你對他……這麼些年,還沒有死心麼?」寶相寶花颯然一笑,並無小兒女之態,笑道:「死心?我還沒死,活得好好的,如何就死心了?」師映川腦海中關於連江樓的印象已經清晰地映現出來,他低笑道:「像他那種人,若是……罷了,我只能說,你的堅持毫無意義,更何況女人的青春是非常寶貴的,耗費不起,不過,還是佩服你。」語畢,師映川起身緩緩舒展了一下腰身:「……我要回搖光城了。」
寶相寶花微訝:「這麼快?」師映川眼中倒映出清透的天空,一切都漸漸歸於平靜,就像是波瀾不驚的湖面:「我還有事,不能耽擱太久,要知道我並不是什麼獨來獨往的自由之身。」他微微側首,忽然璀璨一笑,對寶相寶花道:「替我向寶相道別罷,我就不去見他了,免得傷感,總歸是有再聚之日的。」寶相寶花微微點頭,似有無奈,但更多的還是淡淡的悵然,與此同時,就見師映川袖中彩光飛出,分作兩份,他一步跨上,平靜道:「後會有期。」話音未落,一道黑影不知從哪裡飛處,無聲無息地來到師映川身邊,轉眼間兩人便飛入半空,消失不見。
寶相寶花遙望遠處,有些出神,這時有人來到她身後,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慨然長歎,寶相寶花驀然回頭,只見身後寶相龍樹負手而立,神色微惘,寶相寶花脫口道:「哥……」她長睫一眨,立刻明白了什麼,便不解地道:「你剛才一直在這裡?那你為什麼不出來跟他說上幾句話?」她知道自己的修為不及哥哥,寶相龍樹想必是方才一直隱在暗處,只不過自己沒有發覺罷了,不過,師映川可是大宗師,不可能沒有察覺到的……寶相龍樹似乎知道她的想法,淡淡道:「他自然知道我在這裡,只不過我和他都不想上演什麼矯情的分別場景,作那小兒女之態,因此索性乾脆一些,不要見面最好。」寶相龍樹輕描淡寫地說著,只是眸中卻難掩惆悵。
斷法宗,大光明峰。
水榭臨湖修建,有落地長窗,以青石打基修建而成的石路曲折如蛇,一直連入其中,水榭整體看去不但雅致,更是別具匠心,大日宮當年建造之時所花費的人力物力,由此可見一斑。
有侍女在前方引路,到了石路前便停了下來,紀妖師踏上石路,沿路而去,等他進到裡面,一眼就看到連江樓正倚在軟墊上,手托瓷碗,正在慢慢喝著,臉上有些不正常的紅暈,室內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苦澀味道,再看那碗中還在冒著的熱氣,就知道裡面裝的必是藥汁無疑,紀妖師眼見這一幕,想到從前對方無論何時都表現出來的強悍,一時間竟出現了片刻的恍惚。
兩人卻是誰也沒有立刻開口,出現了短暫的沉寂,室內的氣氛明顯安靜得有些過分,很快,連江樓喝完了剛煎好的藥,放下藥碗,臉上卻是一片鮮紅欲滴,彷彿快要溢出血來一般,片刻之後那詭異的顏色才逐漸褪去,這時紀妖師深深地看了一眼男子有些不正常的紅暈的兩顴,道:「我來的時候,聽說你在閉關,便覺得有問題……據我所知,你近來並無突破跡象,突然閉的哪門子的關?如今看來,果然如此。」紀妖師眼中異色流轉,沉聲道:「你這是,受了傷?」
對於這個問題,連江樓不置可否,他站起身來,隨手拿起放在一旁的蜀錦外袍披上,道:「……難道你是打算趁火打劫不成。」紀妖師嗤地笑了一聲,負手道:「那也說不定。」不過他很快又收了散漫之色,皺眉道:「你是如何受的傷?莫非是練功時出了紕漏?」連江樓微微揚眉,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朝外面走去,轉眼間兩人就已來到室外,憑欄當風,此時一陣風吹過來,吹動衣袂,有若仙境,然而紀妖師眼中卻突然一道電光閃過,他猛地一震,卻是緊緊盯住了連江樓之前一直掩在衣袖中的右手,那裡,是五根手指!原本這應該是正常的,普通人本就是五指,但連紀妖師很清楚,連江樓那裡明明就應該有六根手指,但現在,哪去了?
「……你不是練功出了岔子,是與人動手才受了傷!」紀妖師雙眼如電,上前一步來到連江樓身邊,下意識地便探手去抓連江樓的手,連江樓臉上也不見有什麼表情,只是將右手微微一動,藏於袖中,看了紀妖師一眼,沒有出聲,紀妖師眼神狠厲,如燃幽火:「是誰傷了你?竟能令你受傷……」他很清楚,能夠將連江樓逼到這個地步的,也只可能是宗師高手,這時連江樓將紀妖師的表情盡收眼底,他突然笑了一下,這個笑容是平板而毫無鮮活生氣的,好像只是為了表達心情而已,連江樓臨風而立,平靜地說道:「……前段時間,我見到了寧天諭。」
紀妖師微微一震,雖然現在世人都知道青元教教主師映川乃是泰元帝寧天諭轉世,但紀妖師是何等聰明之人,自然不可能認為連江樓此時說的寧天諭會是師映川,一時間紀妖師那張俊美到妖異的臉上罕見地露出凝重之色,道:「你是說……打傷你的人是寧天諭?」連江樓手扶朱欄,表情淡淡:「不錯。」紀妖師眼神連續變幻,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想到某種可能,因為他知道,無論寧天諭是因為什麼出現,都沒有理由與連江樓動手,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大周,搖光城,玉和宮。
當師映川與傀儡終於從蓬萊返回搖光城之後,第一時間就得知了一個令他怔在當場的消息,少頃,殿中一片寂靜,師映川看著襁褓中閉目安睡、眉目輪廓與自己隱隱有些相似的嬰兒,心中的滋味實在難以描述,他的手有些遲疑地輕輕摸了一下嬰兒額上的那枚紅色侍人印,低聲道:「師傾涯……」他已經從晏勾辰那裡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這個孩子是由季玄嬰的師兄鳳沉舟親自護送來到搖光城,交到周帝晏勾辰手中,以及相關的一些事情,眼下看著孩子,師映川既意外於季玄嬰的懷孕,更意外於對方會將幼子交給自己撫養,不過師映川安靜一會兒之後,也似乎明白了什麼,冥冥之中他依稀明白了很多,也體察到了季玄嬰的本意,一時間師映川不由得微微失神,他低喃道:「原來你已走上最純粹的劍修之道了麼……玄嬰。」
青年無言良久,既而低頭看著搖籃裡熟睡的孩子,這時一旁晏勾辰壓低了聲音道:「這孩子由最富經驗的皇家嬤嬤照顧,在皇子的配給標準上再加一倍,想必也沒有什麼不妥的了,你大可放心。」師映川輕歎道:「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這孩子剛出生就離開他父親,到我身邊,我這個人從他哥哥小時候就沒有盡過多少做父親的責任,想來對他也難以體貼入微,如此一來,這孩子也算可憐了。」他看著孩子白嫩的小臉,心中覺得有些堵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血緣至親之間有所感應,原本熟睡的嬰兒突然就醒了,哇哇大哭起來,師映川忙彎腰將兒子抱起,不住地拍哄,但他雖然不是第一次做父親,可育兒的經驗卻基本沒有,哪裡哄得了孩子,晏勾辰見狀,就從師映川手裡抱過嬰兒,一面喚人進來,很快,經驗豐富的宮人將哭鬧的嬰兒哄好,再次哄睡,師映川搖了搖頭,對晏勾辰道:「我們還是出去罷,在這裡也礙事。」
兩人走出去,師映川一手負在身後,忽然問道:「大周現在國力如何?」晏勾辰立刻就明白青年指的究竟是什麼,便意味深長地微笑道:「至少足以應付一場持久的戰爭。」師映川道:「那就好。」他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一隻手伸出去,修長的五指箕張,彷彿能夠把天地都一併握入掌中,他喃喃道:「區區人類之身,當真渺小……即使是人間帝王,統率天下,也不過是興衰轉眼變化,何足道哉?」他身旁的晏勾辰聽了這話,心中一震,卻是不知道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然而卻是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身邊青年那一顆連這蒼茫天穹,也不可掩住的心!
這一年,大周聯合北燕,對周邊諸國正式宣戰,無數軍隊化為一支支黑色的洪流,湧向前線,一時間戰爭的氣息徹底降臨,大量隸屬於青元教的武者開始參與到戰爭當中,但就在戰爭進行到兩個月的時候,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大宗師偷襲斬殺前線軍方將領的事情,此次偷襲共有三位宗師出手,分別滅殺高由、百離、西涼三國共五位直接操控戰事的軍中大將,間接造成了前線潰敗,導致三國損失慘重,這一驚人消息令天下一片嘩然,要知道武道宗師號稱陸地真仙,有著獨屬於強者的驕傲與自負,如今三名大宗師卻不顧絕頂強者應有的驕傲,放□段悍然偷襲,無所不用其極,這令許多人第一次真正認識到青元教教主師映川的不擇手段,而師映川這個充滿陰譎神秘色彩的人物也再一次成為所有人的熱議話題,也就是這一年,青元教再次廣收天下自由武者,提供充足的修行資源以及強有力的庇護,消息傳出,頓時無數臭名昭著的散修以及魔道中人,紛紛從五湖四海趕往大周,公然集結於搖光城,以師映川為核心的青元教瘋狂擴張,如同一個龐然大物,緩緩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導致這一切的最根本原因,就是青元教又得一名神秘宗師加入,如此一來,四大宗師坐鎮,從絕頂強者的數量上來說,已是蓋過了天下任何一個頂尖勢力,雖說這個新興勢力的底蘊等等必然還不夠,但很多明眼之人都已經隱隱看出了局勢的變化,某個男人的陰影籠罩範圍逐漸擴大,面對這個開始徹底露出猙獰面目的男子,一股將太多人強行席捲入局的大勢,似乎已經變得勢不可擋!
搖光城,白虹樓。
師映川靜靜站在樓上,俯瞰下方,這座斥巨資打造而成的白虹樓是晏勾辰為他所建,當年他叛離宗門,宗子身份自動解除,自然也就不再是白虹山之主,因此後來晏勾辰就為師映川修建了這座白虹樓聊以寄托,成為皇城當中最高的建築,此樓設計獨特,從外觀看去,倒是略有幾分佛塔之態,站在高處,俯瞰景致,幾乎可以將整個搖光城都盡收眼內,令人心胸為之暢然,乃是這些年來搖光城中最大的一樁工程,此時師映川站在樓頂,看淡淡的陽光將整個大地染成柔和而不失絢麗的顏色,這裡高處的風要強勁一些,但青年披散在身後的黑髮卻紋絲不動,裹著頎長身軀的袍子外面繫著一件長達膝彎的輕甲,表面覆蓋著淡金色的拳頭大的鱗片,不知道是從什麼凶獸身上剝下來的,被陽光一照,金燦燦地刺眼,看上去極其華麗。
師映川面容冷峻,高高於樓上站定,手裡把玩著一隻造型華麗的酒杯,這只杯子呈淡淡的灰白色,體積很大,底部卻有點兒淺,不過杯沿上不但有精緻的鑲金花邊,飾以貓眼石,而且還有恰恰適合四根手指穿過的金把手,做成花籐的樣子,十分曼妙自然,總體說來,這個酒杯雖然樣子有點怪異,卻也不失精美大氣,裡面盛著猩紅色的粘稠美酒,隱隱散發著葡萄特有的清香,事實上這只酒杯卻是以頭骨製成,前時西涼國兵馬元帥被偷襲身亡,一劍削去半截頭蓋骨,被當作戰利品帶回搖光城,由皇家工匠精心加工之後,製成酒具獻給了師映川。
此時偌大的頂層只有師映川一人,他呷了一口酒,眉頭一揚,那修長的手指亦輕輕敲擊了一下杯壁,似乎很滿意酒的味道,青年憑欄遠眺,只見城中人群熙熙攘攘,繁華非常,這些年來隨著大周向外不斷擴張,皇城之內的人口也增加了不少,市面上分外繁榮,不過其中不時可以看到有身著甲冑的士兵結隊穿行,明顯給這樣的繁華中添了一抹戰爭的緊張沉重色彩。
師映川站在頂層,看著視野中的雄偉皇城,這令他有一種把握全局的感覺,一時間淡淡說道:「一切都在你的構劃當中,我在想,或許十年,二十年後,你……」寧天諭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他的話:「等你跨入五氣朝元境界,很多事情就會變得簡單起來,我們當年失去的東西,必須一一拿回來。」師映川的語氣隱隱變得幽冷飄忽,道:「在這些事上,我都會盡你的意,只除了一件事情。」寧天諭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冷哂道:「這段時間你一直壓制著我,想要阻止我去尋趙青主的晦氣,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如今倒也不必如此,前時那一戰是因為我終於見到了趙青主,一時無法克制自己的怒火,但事後我自然就冷靜了下來,所以,現在還不是再去找他的時候,等到我……再找他不遲。」師映川閉上了猩紅的雙眼,沒有接腔。
半晌,師映川忽然睜開眼,此時有人從樓梯處走了上來,腳步輕輕,幾乎沒有發出聲音,師映川沒有回頭,只說道:「……西涼皇帝還是不肯降麼?」來人恭敬道:「回國師的話,西涼皇帝仍是不降,且加大了皇城中的防衛力量……聽說,西涼已派人向斷法宗求救。」師映川嘿然,彷彿聽到了什麼可笑的東西,唇邊的弧度越發深刻起來,道:「這是怕我直闖皇宮麼?不過,斷法宗……哼,我記得西涼有宗室子弟拜入斷法宗,好像還是某位峰主的親傳弟子,這是想用宗門來壓我?」說著,眉目驟然一冷:「敬酒不吃吃罰酒!」話音未落,揚袖放出北斗七劍,與此同時,已被煉成傀儡的謝檀君從樓底縱身而上,兩人當下御劍而去,前往西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