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映川抓住軟梯,渾身**地迅速登上了船,他一抹臉上的海水,露出笑容,向四周輕輕一禮,道:「……多謝了。」船上的人見他只是個孩子,而且還很是知禮,便消了原本準備立刻盤問一下的念頭,此時一個面目和善的老者正背著手踱過來,見狀,叫過一個年輕人,道:「帶這孩子去換套衣服,再給他拿點吃的和水。」年輕人答應著,便帶了師映川下去。
師映川被帶到一間船艙裡,換上一套乾淨的衣褲,那衣褲自然是成年人穿的,在他身上就顯得很肥大,只得挽起來,那年輕人又給了他一點清水和一隻饅頭,師映川先是謝過,這才吃喝起來,他先前在海裡大殺一通,後來又游了不小的一段路,也確實需要補充體力。
年輕人囑咐他不要到處亂走,可以在這間船艙裡休息一下,師映川含笑答應著,年輕人見他吃得很快,就又給了他一個饅頭,這才出去,一時師映川吃罷,找了個角落開始運功調息。
那年輕人拿著師映川脫下的濕衣來到甲板上,老者微微瞇著雙目,看了一下那衣裳,外面的衫子是很普通的棉布所制,然而內衣的料子卻是細膩柔滑,上面繡著精緻的花紋,顯然價值不菲,老者沉吟一下,輕輕點頭:「這麼小的年紀,獨自一人在這海上漂浮,方纔這一片海域,可是有暴風雨剛剛過去……此子又豈會是尋常人?」他吩咐道:「不要去打擾那孩子,不過我們船上如今有貴客,你囑咐此子不要出艙胡亂走動。」
那年輕人卻忽然壓低了聲音道:「徐掌事,剛才那小孩換下濕衣裳,我見到他身上有一串珠子,和公子手上的那顆一模一樣,我還怕看不準,就故意離得近些,結果剛靠近一些,就果然覺得遍體生涼……」老者眼中陡然爆出一道精芒:「果真?」年輕人忙道:「我親眼所見,決不會有假。」
「莫非真的是寒心玉?這等寶物……」老者沉吟著,轉眼間已作出決斷:「老夫前去稟明公子,爾等暫且不得輕舉妄動!」
一時老者來到一間門前,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室內卻是傳出一道驚喜之音:「哦?果真是寒心玉?本公子所練功法若有此寶輔助,好處極大,父親費了偌大工夫才弄到一顆寒心玉珠給我隨身佩帶,那小子是什麼來頭,居然有足足一串?」
頓一頓,那聲音當中已隱隱帶出一絲冷意:「此物對我大有用處,徐掌事,你去將東西取來,不論那小子要多少銀子,都給他……若是他不肯交易,你知道應該怎麼做。不過要記得,事情必須做得乾淨,不要驚動了船上的貴客。」
……
一刻鐘之後,船艙內,師映川聽了面前老者的話,有些驚訝地摸了摸自己掛在脖子上的手串,道:「……哦?要買我這寒心玉?」老者微微一笑,道:「正是,小公子若肯割愛,我們姜家必然會作出補償。」師映川卻笑了,搖頭說道:「老人家,實話跟你說,剛才既然是貴船把我從海裡帶出來的,作為報答,如果這寒心玉是我從別的途徑得來的也就罷了,拿出來作為謝意也無所謂,但是偏偏這是我師祖賜下來的,怎能用來買賣?我萬不能交給他人的。」
老者聽了,再看師映川的神色,便知道對方是一定不會把寒心玉拿出來交易的,他心中暗歎一聲,面上卻不露端倪,只笑了笑,道:「如此,倒是老朽冒昧了。」師映川也很有禮貌:「老人家客氣了。」
送走了老者,師映川臉上的笑意便漸漸隱去,他輕輕一撫腰間的別花春水,眼中已多了幾分警惕,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自己身懷寒心玉這樣的寶貝,此時又是在別人的地頭上,總應該謹慎些才好。想到這裡,師映川心中盤算著,重新坐下運功調息,心神卻並沒有完全沉浸進去,始終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過了不多時,師映川一雙眼睛忽然睜開,鼻翼微微翕動幾下,立刻就運功閉住了氣,心念電轉之下,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片刻之後,身體已作出一副不支之態,緩緩軟倒下去。
少頃,船艙的門被人打開,幾個精壯男子走了進來,其中一人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的師映川,臉上露出了放鬆的笑容,走過來直接伸手去取對方頸間掛著的東西。
手指剛剛碰上男孩的脖子,這漢子卻忽然只覺得小腹一涼,是幾乎滲入靈魂的寒意,他愕然低頭看去,只見小腹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個致命的傷口,正向外瘋狂噴湧著鮮血,而面前的男孩卻早已不見了。
與此同時,師映川卻已站在了門口,手中緊握別花春水,地上其餘幾具屍首雙目兀自大睜,似乎是不能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此時師映川面色冰冷,最壞的事情果然發生了,這姜家為了得到他所持有的寒心玉,不惜謀寶害人,他若是一個沒有力量自保的人,眼下只怕就要著了道,在海裡餵魚去了。心念及此,師映川心中憤怒難平,但他仍然保持著冷靜,迅速離開了這處船艙,如今既然動了手,雙方就算是徹底撕破了臉,這船上都是姜家的人,自己卻是孤身一人,形勢很不妙,只怕是要見個你死我活了。
師映川心中想著,腳下已快步前行,此時他根本就沒有顯露自己身份的想法,這並不是他意氣用事,而是到了這個地步,對方已經表明了要殺人越貨,而且是已經動了手,結下了大仇,師映川不是小孩子,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到,眼下對方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非但不會罷手,反爾會立刻集中所有力量,務求將他師映川斃命在此,否則先前已經做出了謀害斷法宗劍子這種難以化解的大仇,誰能奢望對方原諒?如此,就是大大得罪了斷法宗,還不如乾脆就將孤身一人的師映川殺死,一了百了,在茫茫大海上,誰又會知道這件事?
師映川並非嗜殺之人,但也決非迂腐濫善之輩,他不願主動惹事,但別人如果要對他不利,那他也不怕殺個血流成河!此時他身處的這條船上都是敵人,除了殺掉之外沒有別的方法,否則就是對自己性命安危的不負責,師映川不喜歡殺人,可他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一念於此,一時提劍而出,艙外有人看見臉上濺著鮮血的師映川從艙中出來,頓時愣住了,先前那老者正在不遠處,眼見此景,當即眸內閃過精芒,身形一飄便轉瞬即至,雙掌倏然拍出!
師映川二話不說,面色微沉著抿緊了雙唇,提劍徑直迎上,一時間甲板上登時人聲大起,慘叫聲,兵器相擊聲,伴隨著海浪聲響成一片。
「……殺!」師映川眼中閃動著無數寒芒,一柄別花春水在他手中猶如鐮刀割麥子一般,收割著一條條性命,就是連綿的慘叫,他殺得性起,甲板上幾乎已是血流成河,此時遠處卻有聲音厲喝道:「……小子爾敢!」話音未落,劍氣已至,師映川仗劍而起,身形如一,一時間只見劍光相交,好似驚虹擊空,師映川奮力一劍之下,只聽劍與劍相擊之聲,火花飛濺,伴隨著一截斷劍飛出,竟是將來者的寶劍一斬而斷!
那中年人眼中劃過驚駭之色,掌中的松紋古劍乃是他隨身不離的愛物,鋒利無比,眼下卻是一擊而毀!更何況此子小小年紀,怎會有這等修為?能培養出如此弟子,卻不知他是出身於哪家大宗門?不過不等中年人多想,師映川長劍而起,淋漓盡致地揮灑著絢爛到極點的劍法,中年人厲喝一聲,力貫透臂,使出自家絕學,與此同時,一個隱隱約約的念頭浮現心頭:姜家這次似乎……惹上了不該惹的人!
此時又有多人飛身而至,一個衣著華貴的年輕人臉色陰沉地走了出來,眼見這一幕,冷冷道:「……立刻殺了這小子!」師映川遭受高手圍攻,他畢竟如今只有十歲,再怎麼天縱奇才,那也是有個限度的,一時間連連後退,突然猛地吸了一口氣,驟然長嘯,劍光一抽一展一劃,劍影如林,就如同陡然之間孔雀開屏,絢爛美麗無比,當者披靡,師映川雙眉緊皺,突然喝道:「……小樓一夜聽春雨!」
這一式劍法使出,真真是春雨如絲般落下,溫柔無比,動人無比,絲毫不見半點煙火氣,當真就好像春夜見雨,濛濛如絲,可其中卻藏著鋪天蓋地的殺戮之意,那斷劍的中年人頓時大驚,他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男孩竟然能把劍法修到這個地步,雖然因年紀所限尚有不夠圓熟之感,可他卻從中感受到了那股絲絲綿綿的劍意。
然而他的念頭到此為止。那美麗眩目的劍法之中,蘊藏的卻是絕殺一招,只是一點光影閃過,中年人只覺胸口一涼,下一刻,眼前已是一片漆黑,那華服公子眼見這一幕,臉上方纔還是那種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神態,終於發生了動搖,也就是同一時間,另外幾人掌風已至,師映川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被震飛向後,他在半空中噴出一大口鮮血,臉上厲色昭然,長喝道:「……姜家!我師映川記下了!」聲音滾滾,盡現憤恨嗜血之意,一面竭力讓自己不要昏迷過去,準備動用保命的底牌。
哪知此時突然一聲長嘯,一道人影從大船二層飛出,向半空中的師映川撲去,師映川愕然之餘,卻發覺對方並沒有殺氣,待看清楚了那人的臉,頓時心神一鬆,知道已無大礙,當下又吐出一口血,直接昏了過去。
那人穩穩將師映川接住,落在地上,他低頭一看,只見男孩臉色蒼白,顯然是受了重傷,頓時一張臉上殺氣縱橫,厲聲道:「……左右何在?船上姜家之人,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