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釗自己都不知道那一聲叫得有多大,已經走遠的那幾十號人,全都回過頭來看他了。
秦非言看到江釗臉色大變,便快步過去,雖是平時總是鬥嘴,但自己哥哥有什麼事當弟弟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正容道,「哥,出什麼事了?」
「趕緊!把這個手機號碼給我爸,讓他用軍區系統定位,快,查到位置在哪裡!」江釗伸手在額頭上一通亂揉,覺得腿灌了鉛,把手機屏幕放到秦非言面前,盡量的想要自己鎮定,鎮定,鎮定,那手卻怎麼也忍不住的抖了起來,用吸氣呼氣來平衡,也無計於事。
耳朵裡還是少女歡快帶著欣喜的聲音,又放得那樣軟,帶著那麼重的期盼,「阿釗,你有沒有想我啊?」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有沒有想我啊?」
「哥,到底怎麼了?」
「快點!這麼多廢話!」江釗抬眼一喝,暴怒的模樣已經教秦非言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連忙拿過他手裡的手機。
秦非言剛一轉身,江釗的背後突然竄出一個人影,從背後抱住他。
江釗背脊猛然一僵,快速轉身,立刻捉住少女的肩,他氣抖得人都發顫了,想捏死她算了,還沒來得揍她,她已經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深深的吻住他……
真是大新聞。
江秦兩家的人覺得這是大新聞。
路邊不時有人看著這樣一對登對的俊男美女當街激吻都拿出相機開始拍照。
江釗明顯還沒回過神來,顫顫的氣息還未平息,熟悉的軟糯清新又沾了他滿口滿鼻腔。
雲朵兒!!
猛的推開她!
「姓雲的!你想幹什麼?!」高大英俊的男人此時像一隻瀕臨發狂邊緣的獅子,那令人心抖的眼神,他緊捏住女人肩膀的手掌上的筋絡,無一不在告訴旁人,他已經怒不可遏!
她怎麼能跟他這樣一個大的玩笑!
金秋的眼光再耀眼,也不會刺痛皮膚,光束從艷紅的楓葉縫中穿過,照進少女黑亮的瞳仁裡,像是投在湖面上的光,一閃一閃的,明亮極了。
她抬臉看著他,無視他的怒,直視他的眼,自信仰頭,雙手扶在唇邊,做喇叭狀,一彎腰,大聲的篤定的朝他喊道,「姓-江的!我要嫁給你!我要跟你結婚!」
哇!
密密麻麻的掌聲,此起彼伏的驚歎!
不少人朝著朵兒豎起大拇指!
誰說只有男人可以求婚?
誰說結婚一定要男人先單膝跪地?
誰說女人不可以大庭廣眾之下許下誓言?
我要嫁給你!跟你結婚!
堅定,又無悔!弟便秦鬥。
女人也可以這樣。
年輕人已經開始慢慢起哄,後來整齊劃一的開始齊喊:「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這裡雖是遊客居多,很多人也不關心別人省市的政.治,但海城人也會來這裡燒香請願,沒幾個人不認識江釗。
更何況是一位又帥又年輕的副市長,怕是不看新聞的人,都會守著電視犯一下花癡。
秦非言站在那裡,看著向哥哥求婚的女人,再看看私人手機來電上的少女側臉照片。
算了,這衛星大概是不用定位了。
江釗不可能在這樣的環境中對朵兒發脾氣,但幾乎經常兩極嚴重分化的心態,只能讓他嘴角僵硬的牽著點笑。
在這時候,緊張的還有江秦兩家的老人。
表白過後不過才數秒時間,就有專業的單反相機的閃光燈不停的閃爍,快門聲更是不斷。分明是專業的媒體。
好個雲朵兒,叫她去認識夏淺,自己的事情沒先做好,卻先將他算計進去!
這是一件無法再遮掩的事實,除非……
江釗在父親江來慶快步過來的時候,拉過朵兒在側,對著眾人,沉著卻溫和道,「不好意思,影響到大家的秩序,沒有想到未婚妻會在這裡給我一個這樣的驚喜……」
江來慶向來是個火爆的性格,在聽到江釗對著媒體這樣的說辭,生生頓住腳步,他竟是解釋的機會也不再有。
秦榮方的面色已經是風雨欲來,江老爺子對海城的富人瞭解不多,更不會隨意去過問江釗關於政.治的方面細節的事情,更何況從未見過雲朵兒。可看到老友的臉色也知道這事情不大妙。
「怎麼回事?老秦?這姑娘跟釗釗不合適?你一直反對是不是?」
江睿抱著兒子換了只手,看了一眼江老爺子,話卻是對秦榮方說的,「秦家外公也喜歡幹這種事啊?」
江老爺子面露尷尬之色,看著秦榮方,勸道,「孩子們的事,大人管不了,我家老大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跟你說,釗釗是姓-江的,你可別給我管過份了!」
江睿便不再搭言。
秦榮方惱道,「跟你姓-江了不起嗎?他十四歲就跟著他媽媽過來海城了,我後來這十五年的感情比你前十四年付出得少嗎?你想跟我打一架是不是?你個老不死的!」
江老爺子知道秦榮方生氣,便全然不顧正在發生的大事,哼了一聲「看你沒死,我不好意思先死!」
站在人堆裡的歐陽妍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這是怎麼回事?未婚妻?他什麼時候有了未婚妻?
她調回來工作,難道就是為了看他跟別人結婚的嗎?
朵兒只知道這一局不得不賭,特別是看到那個「妍妍」一路上跟江釗外公那麼親近的時候,她更不能讓那些無法挽回的事發生。
夏淺事先準備好的錄音,就是要看江釗對他有什麼反映,若是他有反映,就說明他還不至於冷血無情到那種不顧她生死地步,起碼沒有把她當成一個與已無關的陌生人。
既然這樣,她便可以賭上一賭。
當著媒體的公眾的面前,江秦兩家的人都一直態度友好謙和。
但今天敬香拜佛只能早早作罷。
秦家大宅古色古香。
正堂和客廳裡全是人,這是秦榮方大壽前應有的人氣,卻沒有應有的熱鬧,都不說話,時不時看著門口,等著主角登場。
在前院北面有江釗的房間,朵兒被他抵在門上,微偏的杏眼,一瞬不瞬的盯著他,他冷冷一笑,「雲朵兒,再不裝了是不是?爪牙要露出來了是不是?」
朵兒的下巴抬起,一想到他趕她走,要跟別的女人結婚就生氣,怎麼?壞了他的計劃,恨不得殺了她嗎?「是,被你欺負這麼久,我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江釗的牙根印在臉頰上,臉上的線條緊緊的崩著,聽見自己牙齒相磨的聲音,「我欺負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江釗,我告訴你,我雲朵兒才不是讓你隨便玩弄的,你答應過要救我爸爸,你別想賴!」
江釗苦笑,「為了你弟弟你爸爸,你就往我床上爬,現在怕我反悔,就迫不急待的要嫁給我,為了你爸爸,你就這麼犧牲?」
朵兒呼吸沉凝兩秒,那天晚上她問他是不是喜歡她,他裝睡迴避,是討厭那種情感牽絆吧?但他不愛她無所謂,反正他們都是互相利用,可他要娶別人,門也沒有。「那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們又沒有感情,我又不要你愛我,我也不用愛你,我們又不累。或者你把我爸爸弄出來,我就不再纏你,怎麼樣?」
男人的拑住女人下巴的手,緩緩鬆開,連聲音也沒了方纔的鐵硬,吐了口氣,「好,好,我成全你!」鬆開朵兒,卻又用力將她一扔,扔在沙發上。
江釗伸手關了燈,讓房間裡瞬時暗下來,誰也不可以偷窺到他的情緒,藉著院子裡的光,走到窗戶邊,點了支煙。
朵兒從沙發上爬起來,感覺到臉上落下幾捋頭髮,伸手理了理,目光落在窗前,再也無法挪開。
窗外的夜空多雲,男人今天穿著深藍的襯衣,這時候與夜色融成一體,只有吸煙時,能看見他陰鬱的神色。
他吸煙的時候,用了大力,因為朵兒看著紅亮亮的煙炭在他吸氣的時候,久久的亮著,她真想變成那些煙霧,然後被他用力的,深深的吸進肺裡。
眼睛酸酸脹脹,眼角有些疼。
他對她沒感情,逼著他娶她,就這麼為難吧?
他另有所愛,她今天看到那個「妍妍」已經完全呆傻的表情就知道,她破壞了他的幸福,他恨死她吧?
有什麼關係,反正現在江太太是她的了,除非他敢為了另外一個女人對著公眾說,那是一個玩笑,他不會那麼說,也不會那麼做,政.治人物婚姻不幸福的多的是,卻沒有人敢開這樣的兒戲玩笑。
朵兒跟著江釗進了正堂。
壁燈頂燈全數打開,整個宅子都亮得刺眼。
江老爺子和秦榮方端坐正堂主位,在知道雲家的情況後,江老爺子壓根沒心情再跟秦榮方鬥嘴。
歐陽妍今天看到朵兒就知道,這女人是真跟江釗有關係,那天撞了她開始都直說對不起,後來見到江釗下來扶她後態度就來了個大轉彎,分明是吃醋了。
秦非言是少有的嚴肅,不苟言笑。
因為這件事,沒人笑得出來。
江釗,江家的二孫,秦家的大外孫,軍區司令江來慶的兒子,金潮投資董事長秦珍的兒子,海城的副市長,還有兩家公司是母親秦珍的名字註冊的,身價不菲。
前途一片光明,也能給家族帶來無窮大的利益。
有了江釗,秦非言要做事情非常方便,因為自己的哥哥是副市長,即便江釗不用出面,也可以享受到這種實力帶來的特權。
雖然這裡面跟秦家,江來慶的關係也頗大,但江釗這兩年勢頭正猛,市長之位手到擒來,以後會進省委。
沒有人願意看著這樣的一個人因為一段婚姻受到影響。
雲朵兒是經濟犯的女兒。
雲世誠曾經捲進權利紛爭裡面,成了犧牲品。
當時秦王宮江釗住了一晚的事情,秦榮方是知道的,後來他也跟江釗談過,海城這個權利場,不能輕易的去壞了它的平衡,牽一髮動全身。
可沒想到這兩個人居然還扯在一起。
若想要江釗的仕途不受影響,只能把雲世誠弄出來,並且無罪釋放。
但這樣,對江家秦家來說,犧牲太大,要得罪太多人。
江睿雖是逗著向晚懷裡抱著的兒子,但卻認真的聽著其他人的談話。
江老爺子道,「釗釗,這個責任,你負擔得起嗎?」vexn。
江釗站在堂中,背部僵直,沉了沉聲,並沒有直接回答,「一切從簡吧。」
朵兒沉默在側,聽到他的話,不由得心敏微動。
秦榮方、江老爺子幾乎和江來慶同時從座位上站起,他們的目的都是要一把拉住江來慶揚起的手,江老爺子卻慢了秦榮方一步。
秦榮方將江來慶的手捏筋絡盡顯的手掌裡,喝道,「我的孫子你若敢動他一根手頭髮!我跟你拚命,這十五年,我帶得最多,你管過什麼?你碰他一下試試!秦珍還沒跟你復婚就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動人,要是復了婚還了得?」
兒子和媳婦復婚是江老爺子的軟肋,他倒是也希望這兩個人早些復婚,偏偏秦珍對誰都好,對他還是像對公公一樣孝順,就在大兒子面前端著,真叫人煩心。
江來慶忍住一口氣,放下手,卻也忍不住朝江釗發火,「你說從簡就從簡?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們這一大家子人?」
江釗淡淡道,「當年父母離婚的時候,也沒考慮過這麼大一家子……」
江來慶的牛脾氣只見著剛一下去,現在又要起來。
秦珍緩緩站起來,她的頭髮挽在腦後,是端莊的髮髻,誰都知道秦榮方的女兒秦珍是個非常有手腕的女強人,可偏偏模樣生得溫柔如水,二十歲就生了江釗,快五十歲的人,那種風韻愣是看起來跟三十多歲一樣。
瞟了江來慶一眼,秦珍淡淡道,「依我看,喜歡就娶了吧,省得跟有些人一樣,娶個不喜歡的,後悔一輩子,結了婚天天喝醉了鬧情緒。」
江來慶穿著軍裝,本就衝冠怒發的樣子一看前妻發了言,當即放低了聲,「秦珍,只要我反對,你就支持,只要我支持,你就反對,但孩子的事情,是大事,你不能動不動就跟我對著幹,年輕時候的事情都過了這麼多年了……」
秦珍不屑的說道,「那你支持一個給我看看,我倒要看看我會不會跟你對著幹。」不理會已經傻眼的江來慶,走到朵兒身邊,拉著走到客椅上,自己坐下,任朵兒站著。
坐在中式客椅上的漂亮婆婆,坐姿是標準的名門范,跟朵兒說話的聲音雖是緩和,氣勢卻半點不落,「這事情就我看來,罵誰都來不及了,我只想跟你說,做江釗的媳婦,有很多事情要注意。這樣的大家族,尊老是必須的,以前你縱使豪門千金,那些脾氣裡的刺兒,都給我收起來,再凶再狠,回了你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跟你老公發去。出了你的那個房間,端莊,矜持,大方,得體,不能有一點傷風敗俗的舉動,這些應該不難吧?」
朵兒回頭看了一眼江釗,卻發現江釗不看她,有些失落,又看著未來的婆婆,點頭,「我會做好的。」
江老爺子是經歷了江睿的事,再也不敢反對誰。他已經落下了陰影,心事再重也不敢在孩子面前鬧。
江睿向晚跟什麼也不知道似的只管小聲的逗自己的兒子。
歐陽妍已經無法再平靜,她無法再讓自己繼續端莊,步子一抬,站了出來,走到秦珍面前,握著粉拳,脖子上有了些清晰可辨的筋絡,「阿姨,我反對,我不同意他們這樣在一起!他們不合適!不能結婚!」
秦珍抬眼睞著歐陽妍,嘴角是淡淡的笑容,「哦」了一聲,「反對?用什麼理由?用什麼方式?關鍵是如何說服公眾和媒體?」
秦榮方是極寵他這個大女兒,他覺得不比兒子差,秦珍的生意雖沒掛秦氏的名頭,一樣做得有聲有色,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下。
所以她決定的事情,即便自己再有不悅,也不會正面駁斥。
歐陽妍認真分析著朵兒的家境,又側身看著朵兒,目光沉靜道,「我覺得她目的不純,她若是真愛二哥,怎麼可能把二哥往這個份上逼?她明明知道她父親的事情會對二哥有多大的影響,她還要將他們的關係這樣公開,分明就是逼著想用秦家的勢力去得罪官場的人,來救她的父親。」
江釗沒有說話,雙目微闔一陣又睜開,走到朵兒邊上,「妍妍,愛不愛,是我們的事,不用來分析給所有人聽,她跟我很久了,我該給她一個名份。所以,既然決定了的事,就不用再商量了。」
江睿站了起來,走過去拍了拍江釗的肩膀,「我們好久沒見了,等會去喝一杯?」看著秦非言,笑道,「非言,一起?」
秦非言點頭說「當然好啦。」
江釗一看朵兒,對江睿道,「行,我先把朵兒送回去。」
朵兒暗鬆一口氣。
等江釗帶著朵兒離開,歐陽妍咬著唇,過去挽著秦榮方的臂,委屈道,「秦爺爺,二哥怎麼可能會喜歡她?他們不會幸福的,你最疼二哥的,怎麼能讓他這樣委曲求全?秦爺爺,你反對一定有用的……」
江睿輕睞一眼歐陽妍,道,「江釗若是不喜歡,以他那種睚眥必報的性子,一定會把人留在這裡任你們的口水把她淹死,更何況江釗是隨便一個女人就能威脅得了的人?明明秦家人這樣反對,只要他來個不買帳,秦家和江家會處理不了一個落魄千金?別把江釗當軟柿子,他從小到大就沒人捏得了。」
秦非言是唯一一個看過江釗手機上那張照片的人,倒也什麼都看透了,撞了撞江睿的肩,曖昧道,「大哥,真不虧是愛過的人在。」
江老爺子聽江睿的話,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多嘴。
秦榮方一拍桌子,震得歐陽妍趕緊鬆了手退到一邊,今天晚上仙風道骨的氣質一直就沒在秦榮方的身上停留過,「我的孫子,我的孫子就被你們這些人毀了!」
「搞清楚,是我的孫子!」江老爺子也吼道,「再說了,毀不了,秦家在海城若是吃素的,就肯定毀了。你管不了,我來管!」
秦榮方仇視了江老爺子一眼,呼了一大氣,冷靜數秒後道,「來慶,雲家的事情,你查一下實底,找人介入進來,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不能影響釗釗的前程。」說完不忘再瞪一眼江老爺子。
江來慶烏眉深鎖,凝重的點頭答應。
a8的車廂裡,男女靜默,江釗無法理解自己心裡現在出現的那種針芒亂刺的感覺,若是今天晚上他們之間,沒有那麼多的談話,也許他不會讓自己的心裡突然闖進一個魔鬼,那個魔鬼隨時隨地的想要跑出體外把坐在副駕駛室那個女人殺死!
他一刻不敢忘記她說的話,為了她的父親……
不是不敢,是忘不了。
她說終於揚眉吐氣了,這些日子,他以為待她不薄,她卻要這樣報復。
想到身邊這個女人即將成為他的妻子,又想著晚上的對話,心有鬱結,「不怕結婚後不幸福?」
如果以後她終於遇到那個願意不為任何人都想嫁的人的時候,不後悔嗎?頂著什麼樣的身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朵兒看著窗外,「誰能保證結了婚的夫妻就一定幸福?」她不能那麼偉大的去管他幸福不幸福,她只知道,他除了她,誰也不能娶,江太太這個位子,只能是她的,她絕不可以讓給那個妍妍。
有句話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入土為安總比暴屍街頭的好。「
可前提這個墳墓是建立在愛情上的,那麼無愛的婚姻是什麼樣?活=埋嗎?
就算是活=埋,她也要拉上他一起,時間久了總能堆成一座墳。
「沒有相濡以沫,也可以相敬如賓,我會做好江太太的本份,走出家裡那道門,我一定可以端莊,矜持,大方,得體。」
轉頭見江釗依舊不語,他的稜角分外冷硬,朵兒心裡被揪了一下疼,他果然恨毒了她吧,便讓步說道,「你有喜歡的人,只要不被我知道,我都不會說什麼,你們背地裡偷偷交往就行。」她已經這樣讓步,總夠了吧?朵兒摁下車窗,想讓風把眼裡的水蒸氣迅速吹走,原來委曲求全,就是這樣被反覆拉扯著難受。
車子的方向盤緊急一甩,剎車踩下,朵兒以為緊急避讓,牢牢抓住車頂把手,結果車子靠邊停下時,江釗一轉身伸手就卡住她的下頜骨,逼視著她,那麼凶暴的神色,嚇得朵兒不敢言語,只覺得全身的細胞都在抖,上次被他強-暴時那種殘戾的感覺又回來了。
男人的目光狠狠的,他想把這個女人當場弄死,今天在山下,若不是他反映極快的承認她,父親肯定會把矛頭都指到她身上,她以後怎麼做人?這可能都還是輕的,說不定她怎麼消失的都不知道,一時的不忍,卻亂了自己終身。
他沒有聽錯嗎?她要嫁給他,卻教他去跟別的女人偷.情?「你憑什麼?憑什麼要求我跟我喜歡的人背地裡偷偷交往?你以為你是誰?你拿什麼立場要求我?憑我們之間沒有感情?憑你說的我不愛你?憑你用卑鄙的手段讓我娶你?你告訴我,這哪一條讓你有資格管我跟我喜歡的人是光明正大,還是偷偷摸摸?」
朵兒的眼淚突然之間,關也關不住往外奔湧,嘴唇微微張開,卻用最快的速度發著抖,冰涼的液體順著面頰落在男人手上,「好,好好,我不管你,我沒有資格,沒有立場,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結婚後,井水不犯河水,總行了吧?你放手,你弄疼我了,疼死我了,疼死了,疼死了……」
朵兒最後「嗚嗚」的,放肆的大哭起來,卻還是一直反覆的說著,疼死了,可是疼的地方不是下巴骨頜處的欲裂,而是心口彷彿被撕開一樣的鈍痛。
江釗覺得他太不冷靜了,怎麼能這樣。他被一個女人攪成這樣,攪得天空都全灰暗了。
他娶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也罷了,這婚還沒結成,那女人就已經要把他往別的女人懷裡推了。
他又要像父母那樣,婚後爭吵,然後離婚?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
面無表情的轉身,伏在方向盤上命令自己,要冷靜。
把朵兒送回她自己的老小區後,打電話給了江睿。
爵士酒吧裡的音樂並不那麼嘈雜,聊聊閒天是最好的去處。
三個男人的酒杯相撞,發出清脆空靈的響聲,江釗方才在車廂裡的模樣全然不在,又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
秦非言舉了舉杯,道,「哥,恭喜了,要當人家老公了,多了一個身份了。」
江釗舉杯,一飲而盡,「羨慕吧?你以後是當人老公還是當人老婆啊?」
秦非言痞痞的搖晃著脖子,「這是個秘密,我的感情並非主流,所以不便拿來分享。哈哈。」
江睿又給江釗倒了杯酒,「萬一這事情弄得仕途毀了可怎麼辦?我聽說事情還蠻棘手的。」
江釗笑道,「毀了我就開始正二八經的做生意,回江州去。」
江睿抬手一-擋,「別,可千萬別回江州去跟我搶生意,從小到大我被你還陰得少嗎?害我現在還活在童年的陰影裡。不過你要回江州當市長,我舉雙手歡迎的。」
秦非言看著江睿,不滿道,「大哥,沒你這樣挖牆角的,前兩年你們就想騙我哥去江州,還好爺爺英明,只是讓他去跳了一塊板。」
秦非言說話的口氣像是玩笑,可他心裡的也的確這麼想的,他是不可能願意讓江釗回江州的,江秦兩家的老人也總為這事情爭嘴。
江釗的能力和手腕,又快又穩,誰家都捨不得。
他總是跟江釗說,「哥,嫉妒死你公司賺錢的速度,跟洗錢黑錢似的,有資源的人就是不一樣,比那些個貴了幾個貴族下來的家族還厲害。」
誰都以為江釗就是個市長,以為大姨秦珍生意有多厲害,而大姨名下屬於江釗的那兩個公司才是真的吸金庫。
連爺爺都說,「秦家這麼多年穩坐海城第一把交椅,沒有你姨父和你哥,是不可能的。」所以爺爺在給才十七歲的非語物色婆家時,都考慮到要非政即軍的家族才行。
江釗但笑不語,回江州?爺爺倒是高興了,等會外公又要心臟病犯了,胃又要切了,三天兩頭不停的暈倒了。
江睿道,「不是怕他在海城惹麻煩嘛,回江州放心,我一定替他擺平,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在海城,我那些資源派不上用場。」
秦非言自信道,「若是我哥娶個媳婦這點事情秦家都解決不好,那真是沒臉在海城立足了,更何況,姨父也不是吃素的。」
江釗端著酒杯輕晃,「這事情沒那麼麻煩,雲家的事本來就有了些頭緒,會盡快解決的,你們不用弄得跟驚弓之鳥似的。」
秦非言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框,拿起面前的杯子就跟江釗碰了一下,「我就知道,你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
江釗點點頭,又是一大杯酒灌進肚子裡,今天就一醉方休了,管他那麼多。
江釗晚上沒有回城北公寓,而是直接讓代駕開車送他去了朵兒住處。
他送她到這樓下多次了,但上去還是那次抱她上樓。
小區很舊,這裡交通倒是方便,就是總感覺不太安全,樓道的燈都不是全亮的,他原本今天還說給她重新買個房子。
上樓時,要狠一跺腳或者猛一聲咳嗽,感應燈才亮起,暗暗的橙色,燈泡上蒙了厚厚的灰。
走到六樓,看著那扇門,心裡就覺得一點也不暢通。
晚上酒喝得有些多,敲門時,只管拍,一點也不顧忌有沒有擾鄰。
朵兒慌亂亂的穿上拖鞋,站在門口,因為沒有貓眼也不敢隨意開門,問「誰啊?」
江釗一腳踢在門板上,繼續拍門,聲音帶著不耐的含糊,嗓門卻扯得極大,「誰?除了你老公還有誰?再不給你老公開門,就把門給你拆了,信不信?!」
說完,又踢了一腳。
朵兒撲哧一笑,把門拉開,江釗便直直的撲了進來,被男人的重量累得站不住,直說,「阿釗,等會,我先關門。」
江釗沒讓朵兒去關門,他的腿很長,反腳一勾,門就被重重的踢上了。
朵兒的房子雖是舊,但收拾得很整潔。
把江釗扶到簡易的布藝沙發上,朵兒原本是想讓他躺一下然後去給他擰把水洗個臉先,結果沙發很小,他這麼長的個子,根本沒法躺,坐在那裡長手長腳的都難看。
朵兒沒見過江釗醉得這樣過,以前即便應酬再晚,也不會歪頭耷腦的盡顯醉態,看來今天跟自己兄弟喝酒不用太顧及形象,很放鬆吧?
江釗這時候卻發了脾氣,扯了扯襯衣領口,一跺腳就站了起來!帶著從未有過的孩子氣,無理取鬧,「姓雲的!你老公回家,你就把他扔在這種小凳子上是不是,你不知道當人太太應該賢惠嗎?你不知道妻為夫綱嗎?去!給我端水!我要喝水!」
朵兒看著他這樣人高馬大的又這樣耍賴的神情,哭笑不得,正笑了兩聲,男人便長臂一伸,把女人夾在腋下往往臥室裡拖去。
「喂喂喂。」朵兒被夾得難受,幾乎都離地了,怕男人喝了酒走不穩會摔,便急得直掙扎。
而這樣的掙扎,在江釗的感知下,卻怎麼都舒服不起來,他就喝了點酒,她就笑話他,現在他還沒想幹什麼呢,只是不想在那個小沙發上坐著而已,她就開始拒絕他了?這前前後後的反差就這麼大?
他以前知道她的野心不僅僅是想他幫她解決她弟弟的事。
卻從來不知道她下的棋這麼急,只要光明正大成了他的人,就再也不用裝小白兔了是吧?
一想到這裡,酒精在體內都蒸發乾淨了似的,他怎麼就栽在這個黃毛丫頭身上了?想著誤會她出車禍時的方寸大亂,他就痛恨這樣的自己,更痛恨眼前這個用那種方式來試探他內在情感的女人。
他俯身向下,壓在女人身上,開始撕扯她的衣服,「怎麼?這下子目的達到了,該盡的義務都不想盡了嗎?就算我要去跟相好的卿卿我我,我想跟你上。床的時候,你也不能拒絕,難道你不知道想到一些東西,就得有付出嗎?」
朵兒心裡沉,沉,沉,快要沉到底時,一把揪住男人的襯衣,把自己拉上岸,她有些後悔了,怎麼會變成這樣?
前幾天他們在一起,縱使他貪戀她的身體,也做到了表面的假仁假意,他跟她做.愛,很多時候感到他意猶味盡,也會顧及她的感受。
他會觀察她喜歡的顏色,風格,而後投其所好的送一些東西。近來他不會像過去那麼沉,偶爾禮物交到她手裡,還會說一句,「其實我不太會選這些東西,女孩子的心思,不太把握得準,下次你自己從我抽屜裡拿卡去劃,挑喜歡的。」
好些個款式她都覺得不太符合她的年齡,但她總覺得他喜歡的女孩應該就是那樣的,端端正正的,穿的衣服也要端端正正的,絕不可以露出小蠻腰,若隱若現的胸線更不可以露,所以她總是拋棄十九歲該有的**,說很喜歡。
怎麼就一下子從天堂到了地獄了?明明兩人剛剛有了起色的關係,怎麼就被她弄成這樣了?
她拉著他衣襟的手,緊得發白,「阿釗,既然我們要結婚了,就態度好點不好嗎?該盡的義務我都會盡,我會像以前一樣,不給你找事,行嗎?相安無事的過日子不好嗎?」
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時候,也會勒拉到肌肉皮膚,那些力度用在破壞衣服上的時候,也把恨意全都傳到了她的身體上。
在一起多久了?從來也沒有從他的眼裡看到過恨意,即便是第一次,他對她也是報復,帶著征服欲的報復。
現在是那麼明目張膽的恨。
他恨她。
朵兒又開始不爭氣了,生平第一次,為了一個男人,一晚上哭了兩次,而且每次哭的時候,心口都像被鐵釘在戳一般的疼。
「嗯。」朵兒也跟著用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了一劃,那些自己早就已經刪除的照片,卻全在他的郵箱裡。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其實也好,留著,這些都是紀念。「你沒刪除啊?」
江釗笑道,「忘了,欸,我就說你是只小狐狸,看看你趴在我身上那樣,就是一隻狐狸精。」
……
朵兒望著一眼江釗此時溫笑的模樣,挺好。
她怎麼這樣笨,明明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女人,那時候還要跟他爭執,害他發脾氣,若像過去一樣順著他,他還是會對她好的。
王經理不是說了嗎,跟男人談愛,太奢侈。
計較得越多,失去得越多。
因為江釗態度的突然轉變,朵兒這一晚上睡得很好,早上劉成把江釗的衣服送過來,換上就去上班了。
江釗叮囑她去看看房子,買精裝修的現房,城北公寓有人住了,不能拿來做婚房,以後不能去絕代佳人上班,看看自己喜歡的專業,然後去上學。
朵兒也不再問,她已經同意了他可以和舊情人來往,人家要在城北公寓養金絲鳥,她自然沒有立場再管什麼。
有人說過,要想讓男人不偷腥,就在床-上往死裡的壓搾他,他在外面就沒力氣折騰了,所以,早上起床的時候,她又勾。引了他一次。
並且勾。引成功。
朵兒出門準備去江釗說的樓盤看看,婚姻是靠經營的,也許江釗慢慢的就會發現她其實也有些優點,雖然剛開始她的確是有目的的接近他,但現在,除了目的以外,她是真的想好好跟他過日子。
買房的事情他讓她決定,說明他並沒有完全不拿她當回事的。
踩著高跟鞋下樓,打電話給夏淺,「淺淺,昨天的事情很順利,謝謝你,到時候請你吃喜糖。」
夏淺尾巴都翹了起來,「朵兒,跟朋友說這些太見外了,咱們這不也是為了咱們的下一代能過上好日子嘛。不言謝不言謝哈。」
「什麼叫咱們的下一代,誰跟你有下一代了,討厭死了。」
朵兒掛了電話,站在小區們等出租車,已經過了高峰期,路上都沒有那麼多人了,但車子依舊難打。
突然,背後有女人喊了她的名字,「雲朵兒!」
來人正是曾婷婷,看到朵兒轉過身來時,她就忍不住全身都炸火,她居然半夜才知道江秦兩家已經在給江釗準備婚禮了。
這事情,其實若是媒體報道出來,海城肯定很多人知道,可是軍區那邊有人施壓,大的主流媒體都將已經準備好的稿子撤了下來。
但這事不可能壓得住,只能在事情炒大之前把婚結掉。
曾婷婷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螳螂捕蟬,居然有黃雀在後。
朵兒跟曾婷婷不熟,只知道是省委書記的女兒,正在疑惑對方為什麼認識她時,曾婷婷的巴掌就揚了起來,朵兒反映極快,她要是在這外面被人打了耳光,還不是盡給江釗丟臉?
伸手就抓住了曾婷婷欲飛到臉上的手,曾婷婷便跟她扭在一起,對著旁邊大聲喝道,「還不快點過來給我往這個不要臉的踐人臉上潑!」
朵兒聽著這個「潑」字,便是一驚,眼瞧左右兩邊分別過來一個大漢,一人手裡拿個瓶子大步朝她過來,深感不安,心裡大呼: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