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副官交代了幾句後,林默獨自朝著停車場快步走去。(鳳舞)
林箋的飛車早已不見了蹤影,他坐上飛車自己駕駛朝著前端要塞的軍港飛去。這個時候,她不會再去軍官宿舍,沒有什麼比她的旗艦羅莎蒙德號更安全了。
兩年來一直翻覆的內心在這幾日得到短暫的安穩。這樣的平靜十分珍貴,只可惜,也同樣脆弱。尤其是在這樣不平靜的時代。林默將飛車設定為自動駕駛,他依靠在駕駛座的椅子上,閉上雙眼迎接接下來未知的路途。
因這次是短暫停留,所以羅莎蒙德號的士兵以及工作人員並未離開旗艦,他們依舊有條不紊的在各自的崗位上工作。原定行程是在兩周後返回辛納斯,所以在見到滿身怒氣返回旗艦的元帥和緊隨而來的前元帥林默後,旗艦上的士兵們都有些驚訝,但是極高的紀律性讓他們並未因此而躁動。
在略過無數帶著敬佩神情的敬禮後,林默踏上前往元帥辦公室的傳送艙。三分鐘後,傳送艙在通往元帥辦公室的走廊前停住。他剛走出傳送艙便聽到寂靜的走廊那段傳來急促的軍靴踏擊底板的聲音。那聲音如此浮躁急促,以至於能讓人很輕易的聽出主人的滿腔怒氣。
整條走廊都沒有衛兵,林默快走幾步進入到辦公室內,果然看到林箋站在辦公桌前走來走去。副官萊茵站在一邊,滿臉的惶恐與焦急。
在看到他走進辦公室後,她停住腳步,臉上露出冷笑的神色。
你是來為海瑟薇求情的?還是說,你終於發現了機會,發現了一個可以將我一網打盡的機會?所以你追到這裡來,是想再把我關到哪裡去嗎?
蠻不講理的控訴讓林默皺起了眉頭,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門口又響起了快跑過來的腳步聲,然後他便看到布蘭特匆匆的從外面走了進來。
布蘭特顯然沒有想到林默會在這裡,他愣了一下,然後立刻回神看向林箋,你冷靜一下,他們沒那麼容易控制首都星。
他們當人沒有機會!林箋厲聲喝道,布蘭特的話沒有讓她冷靜下來,反而更加激發了她的怒氣。她臉上冷笑連連,區區一個親衛隊而已,我還不放在眼裡。他要找死,那我就成全他!
林箋的話剛落,林默便看到布蘭特和萊茵臉色開始發白。他立刻明白了林箋口中的他指的是誰。說出這種話,絕對算得上是極大的罪行。同時,林箋赤紅的眼睛和語無倫次的話也讓他感覺到了不對勁。這時,他看到布蘭特跟萊茵打眼色,後者立刻躲避著林箋的視線挪到辦公室的門口,然後飛跑了出去。
幾秒鐘後,林默手腕上的通訊器震動了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上面只有簡短的一行字,元帥閣下狂躁症發作了,我去拿藥,請穩住她。——萊茵。
林默立刻抬頭看向林箋。
精神不穩的她並未發現萊茵的離開,此時她雙手扶著辦公桌的桌面,開始顫抖。顯然,她這時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狀況,開始試圖控制自己。然後她可能是突然意識到這辦公室內並非只有她一人,她站直了身體,緩緩的轉來看著他和布蘭特,你們出去。這句話她說的有些艱難,看得出來她在竭力控制自己的語氣。她的驕傲讓她不能容忍在人前如此失態。
布蘭特攥了攥拳頭,塌著肩走了出去。
而林默卻大步朝著她走過去,在林箋下一聲斥責到來前,將她一把攬進懷中。
感覺到一瞬間傳來的劇烈掙扎,林默緊緊的用雙臂將她箍在懷中,試圖安撫她失控的情緒。
別怕。
不同於蒼白的安慰,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雖然帶著點強硬命令的意味,卻的確有著明顯的鎮靜效果。
懷中的掙扎小了一些,林默感覺到她的僵硬和顫抖,他放鬆了一些對她掣肘,只用單手攬著她,一隻手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一如當年哄勸啼哭不休的稚兒。不會有事,一切都會過去的。不要害怕。
她僵硬著身軀,手扶在他的胳膊上漸漸的抓緊,與爆發的情緒相抗爭。大口的喘息顯示出她耗費了巨大的體力來克制自己,體力的快速流失讓她的臉色愈加的蒼白。
即便如此,她依舊不放棄抗爭,她努力昂起頭與近在咫尺的林默對視,控制著自己的聲線讓其不至於過於尖銳,查太萊跟我說什麼為了國家的穩定,我不能搶奪那個位置。我竟然聽從了他的鬼話,讓那個懦弱的傢伙這麼安穩的坐在他的位子上,以至於今天讓那些給予我信任與忠誠的人受傷害。林默,你知道嗎?三年前他朝你身上扔杯子的時候我就想弄死他!在他坐上那個位置後,你為了保護他身中兩槍差點死在首都第四星的事情他已經完全拋到腦後去了!這樣的人值得你為他忠誠那麼多年嗎?值得你跟我再一次反目嗎?!!
林默低頭看著她,如果不是偶然遇到了這樣的突發狀況,他恐怕永遠不會從她口中聽到這番話。她的話直擊他的胸口,他覺得內心翻騰,卻無奈拙於言辭。
汗水自她的臉龐滑下,她赤紅的雙目漸漸開始有些氤氳,直至蓄滿了淚水。就是一剎那間,她終於崩潰,放棄了掙扎,頹然的倒在他的胸口。
而在這時,門口終於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萊茵衝進辦公室,手裡還攥著一支針劑。
淡黃色的藥液很快自她的靜脈注射進去,這是藥物最快進入血液乃至機體的方式。不過一分鐘,林默便感覺到林箋的呼吸不再那麼雜亂急促。她放緩呼吸的速度,開始深呼吸,這表示她已經再次開始控制自己。
只要有一丁點力氣便要控制自己嗎
發現這一點的林默,輕輕的歎息,他拍了拍她的後背,示意她放鬆身體,不要多想了,休息一下,你需要我什麼時候叫醒你?溫和的語氣帶著安撫的意味,也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林默如此引導話題。
林箋頓了頓,一個小時後。她的聲音虛弱,態度卻很堅持。
藥物中的鎮靜成分很快的發揮了作用,她閉上雙眼,沉沉的睡了過去,就連呼吸也平穩了下來。林默讓她平躺在長沙發上,將她的披風給她蓋上後,這才直起身站在沙發邊上靜靜的注視著她。
她微微側著的臉龐蒼白如紙,一縷黑色的髮絲沾染著汗水黏在臉側。她沉睡的樣子,看起來那麼脆弱與孤獨,完全看不出平時展示在世人面前的冷厲幹練。
林默看了她一會,才轉身走出辦公室。
一出門,林默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布蘭特,他此時正抱臂斜倚在門口的牆壁上。
如果這一次,你還要為了那個小皇帝跟她作對……哪怕會被她槍斃,我也要殺了你。布蘭特說道,一向沒什麼正經表情的他此時眉頭深鎖,看著林默的目光中甚至帶著點仇視。
林默有些無言以對,過了一會,他才問道,什麼時候這麼嚴重了?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林箋的狂躁症發作,林箋臉上那種彷彿靈魂都要被擊穿的痛苦實在是過於觸目驚心。
還記得援戰出發前,諾蘭醫生讓你帶給她的東西嗎?沉默了一會,布蘭特開口了,剛剛萊茵給她注射的藥劑就是那個東西的改良版。從那時起,她的基因病症就已經開始具化成狂躁症了。那時候每次發作間隔的時間很長,症狀也不像現在這麼明顯,藥物也能控制住她病情的加深。但是從三年前開始,藥物漸漸的只能暫時穩定她的情緒卻無法控制病情的惡化,她發病的週期開始縮短。諾蘭醫生為此數次改良藥劑,但是你也看到了,現在的藥劑依舊只能讓她陷入沉睡,而無法延緩她發病的週期。這一次的發病週期其實已經快要到了,萊茵已經將藥劑準備好了,只是沒想到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導致她提前發作。
這番話布蘭特說的頗為平靜,但是林默卻從字裡行間感受到那深刻的無奈和對現實的一絲絕望。
他開口,聲音卻暗啞的厲害,基因改造不是已經開始實施了嗎?
一年多前,帝國科技省終於將從同盟政府得到的用於基因再生的生物酶重新複製。在徵集臨床實驗者時,科技省也將基因再生後會產生的問題向應徵者公開說明。每批實驗者入艙時間為兩個月,在先後進行了五批臨床試驗後,宇宙歷八零九年一月,帝國科技省正式宣佈帝國的基因再生技術試驗成功,可以進入到小批量實施階段。
這項面對全宇宙的公告不僅僅在於生物科技以及人類生存方面具有重大意義,對於這場戰爭也有著很大的影響。
為了人類的未來、保證基因的純淨正是聯邦政府發動這場銀河戰爭所高舉的旗號。而基因再生技術的全銀河系發佈,徹徹底底的擊倒了這面旗幟。這讓這場戰爭變得毫無意義,聯邦政府被從制高點驅趕了下來。
作為在軍界多年的林默當然明白,這就是這段時間聯邦政府不斷與宮廷方面協商停戰的原因。連續三年的戰爭,確實對於帝國是一個巨大的傷害,但是對於戰線跨度比帝國大兩倍的聯邦政府來說,損耗更加難以想像。
帝國捱過了聯邦艦隊最強大的時期,現在已經開始漸漸戰據了戰略上風。
為什麼不接受基因再生治療?林默又問了一遍,然後看到布蘭特煩躁的搖了搖頭。
她拒絕接受這個治療。布蘭特直起身來,走到林默面前,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你能勸服她嗎?說到這裡,他又自嘲的笑了一下,算了,她那樣的人,決定了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
看著布蘭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的傳送艙中,林默這才感覺到精神上的疲憊一下子湧上來,他像布蘭特那樣將後背重重的砸在辦公室門口的牆壁上,讓這堅硬的材質支撐著自己身體的重量。
他想起了三年前那個風雪的夜晚,在科技省大廈的樓頂上。她孤身一人坐在風雪之中。也許就在那時,她已經決定了什麼,然後她對他說絕不後悔。是不後悔當初的決定,還是不後悔對未來的抉擇?
心臟處有著熟悉的尖銳的刺痛感,他閉上眼睛,按著胸口,彷彿再次感受到了那鏤骨銘心的疼痛。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陷於痛苦無力掙脫。
直到眉心傳來一陣帶著涼意的碰觸,將他從痛苦的迷夢中解救出來。他睜開眼,看到收回手的林箋站在他的面前。她已經恢復的冷靜淡漠的神色,微微仰頭看著他,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你應該離開這裡了。林箋垂下眼簾,然後轉身朝著走廊盡頭的傳送艙走去,我要去處理這件事了。
看著她的背影,林默緊緊攥著拳頭,幾乎要將手骨攥斷,才生生遏制住追上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三百章了,撒個花慶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