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車抵達軍部,被林箋的冷淡打敗的愛德華在猶豫再猶豫後終於還是又開口了:「林箋,我還得再多嘴一句。如果你跟林默之間的問題是因為你跟格蘭的事情,你別怪林默。格蘭也是我們的朋友,如果林默不是因為在乎你,他也不可能把自己夾入這種兩難的境地。」
愛德華的話讓林箋開車門的手頓了一下,她回過頭來,表情有些緩和:「多謝提醒。只不過,愛德華中將,我跟林默元帥的問題並非如此簡單。」
並非如此簡單……那還會有什麼事?看著林箋走向軍部大廈那挺拔的背影,愛德華中將歎了口氣也走下飛車。
帝**部位於首都星阿斯切特星的南部,佔地近一千公頃。雖然相比起北部的艦隊駐地和西部的貴族宅邸區,面積上小了不少,但是卻是宮廷輻射區內最為重要也是最為安全的地方。
踏入軍部大廈,林箋走在前往第三十層的元帥辦公室。軍靴靴底踏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腳步聲。即便是不時有人自身邊路過,聽起來也那麼清晰。
在向幾個舉手向她敬禮的軍官回禮後,林箋走進傳送梯。到達第三十層需要十秒鐘的時間,利用這個時間,她做了兩次深呼吸。
傳送梯的門無聲息的再次打開了,林箋瞥了一眼,傳送梯在第十九層停住了,看來是有人也要乘坐。她微微的移動了一下,給來人讓出地方,卻沒想在傳送梯大門打開後,出現在她面前的正是林默。
而林默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自己,表情怔了一下,不過他很快便恢復過來,大步走進傳送梯。
腦神經還沒做出應對反應,林箋就條件反射般的舉手敬禮。林默看了她一眼,抬手回了禮。
軍部大廈二十個傳送梯,怎麼好死不死的就都選了這一個。林箋反應過來,心理建設還沒做好就當面撞上,直覺的分外尷尬,不知如何應對。所以她索性站在角落裡,不言不語的眼觀鼻鼻觀心。
只不過,剛才那一個照面,也足夠林箋看清楚林默了。就如愛德華中將所說,比起她前往楓樹星之前,這個人顯得消瘦了不少。而消瘦讓他的臉龐輪廓顯得更加分明,那雙冰藍色眼睛中的鋒芒更加銳利。
林默也沒有出聲,將近一百平米的傳送梯內一片可怕的寂靜。
傳送梯升到三十層所花費的時間不過幾秒鐘,可是在林箋看來,時間過得遠比正常速度要慢的多,讓她甚至忍不住懷疑,傳送梯是不是因為能量不足而降低了運行速度。
對於這一次見面,林箋不知道是尷尬多一些還是恐懼多一些,但是不管怎樣,在內心深處,她是坦然的,所以今天她能獨自前來軍部,能獨自站在林默面前。
她抬起頭來,看著站在距離自己只不過幾步之遙的林默,那穿著著軍裝的背影看起來永遠帶著一種如岩石般堅硬緻密的氣質,毫無縫隙,不可摧毀。
傳送梯停在了第三十層,大門打開,林默踏出了傳送梯朝著自己的辦公室大步的走去。
看著絲毫沒有搭理自己打算的林默,林箋咬了咬下唇,跟了上去。
機要室的門打開了,費捨爾抱著一疊資料自裡面走了出來,在看到林默後,忙騰出手敬禮,卻沒有得到林默的回禮,正在奇怪上司是不是在會議上生氣了,餘光卻看到了跟過來的林箋。他心思縝密,馬上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在向著林箋敬禮之後,便抱著資料悄然離開,這個時候並不適合去執行副官的工作。
林默走進位於三十層走廊最深處的元帥辦公室,並未將門關上,顯然是給林箋留下了門,畢竟今日工作的一項就是聽林箋對於這次平叛工作的述職。
他坐回到寬大的辦公桌之後,終於正眼看向林箋。
林箋站在辦公桌前與他直視,心想,他就是這樣,要麼就不看,要麼就用這種帶著些壓迫的目光正大光明的看。絕不會有那種想看又不敢看的忐忑,想做又不敢做的猶豫。
「閣下!」林默依舊不開口,林箋心中哂然,但卻有種釋然的感覺,她抬眼看向林默,開口道:「下官今日標準歷中午十二點抵達軍港,平叛楓樹星共用時二十九日。擊斃犯首米迪斯男爵,另外帶回主犯十四人已交由憲兵隊處理,詳細平叛報告和結果已經在一周前交給閣下。」
「實驗基地的調查有什麼結果。」林默終於開口了,聲音有些低啞。
「實驗基地的調查任務並非軍部下達,並且結果牽連皇室。」林箋感覺到了林默聲音中的嘶啞,但是並未表現出來。「但是如果閣下執意想瞭解,那麼下官會將結果在明日派人送來。」
林默看著站在辦公桌對面的林箋,不是在電子晶幕的畫面上,而是實實在在的站在他的面前。不過一米寬的辦公桌橫在兩人之間,卻彷彿阻隔著深溝巨壑,十分遙遠。
她站在那裡,盡職的敘述著平叛的結果,自她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的外漏。林默閉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睜眼時,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他自辦公桌後站起身來走到林箋的身側。
感受到林默的靠近,林箋感覺到自身皮膚上的所有警戒機制都開始啟動了,背後有些微微出汗的感覺,汗毛似乎都立了起來。她吃驚的發現,自己對林默依舊有種揮之不去的懼意。
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林箋穩住心神,讓聲音盡量平靜:「下官還要回駐地處理……」話還沒說完,林默便用行動打斷了她的話。他伸出手摁在她的肩頭。
林默的雙手如同鐵鉗一般牢牢的鉗制住她的雙肩,並用力將她的身體板正讓她不得不正面面對他。肩膀傳來痛楚還有那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的來自手掌的熱度。面對著林默突入起來的舉動,林箋來不及反應,錯愕的抬頭看向他。
她抬頭時,帶著臉側的髮絲跟著甩動。那雙幽黑的眸子因為驚訝而瞪大,錯愕的表情讓她的面孔顯得十分生動,望著那近在咫尺的面孔,林默心中一窒,一種說不明的滋味在心中蔓延。痛苦,憤怒,悲傷……似乎都很像,但是卻都差了幾分,林默從未被這種情緒纏身,他無意識的用力攥緊雙手,執拗的想要將這種情緒自腦海中驅逐,卻在聽到林箋悶哼一聲後,驚醒過來。
她的肩膀曾經受過傷!林默瞬間想起在一個風雨夜裡,她的肩膀曾受過創傷。看著面前面色有些蒼白的林箋,林默強迫自己硬下心來,只是,他的手雖然依舊鉗制著她的肩頭,但是力道卻放鬆了不少。
「放開我!」林默突然而來的襲擊讓林箋在錯愕後十分的憤怒,既然他已經不再認為她是妹妹,那麼在丟開義務的同時,隨之而來的便是權利的喪失。他是元帥,在這個等級嚴格的國家裡他也許可以對只是少將的她施以暴力,但是林箋不能忍受。她忍受過一次,但是那次她承受的是那無形的精神衝擊波。
記憶裡那種極致的痛苦在腦海中迅速的以摧枯拉朽般的速度蔓延開來,完全來不及抵抗。胃部彷彿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思索能力瞬間消失,思維與肌體在同一時間僵住,身體的保護機制啟動,讓她渾身毛孔都張開了,汗水湧了出來,軍裝的後背瞬間便被打濕,而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一絲血色也沒有。
林默感覺到了她的異常,她不再說話,眼睛閉了起來,臉色慘白卻依舊將雙手抵在他的胸前想要將他推開。
「林箋,你怎麼了?」林默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慌了,她的胳膊僵硬,上臂小肌肉群發硬是身體保護機制啟動的表現。他鬆開她的肩頭改為攥住她的雙臂,因為如果不是如此,她似乎就要摔倒在地。他將她拉近以便用力撐住她,她低著頭,前臂彎曲幾乎貼在他的胸前,卻依舊在用微弱的力量抵抗著他。
身體在僵硬過後,隨之而來的便是肌無力的痛苦,林箋的意識有些恍惚,直覺的自己似乎要站不住了,直覺的前面似乎有能支撐住身體的東西,便忍不住掙扎的抓住,勉強讓自己站著。
林默低頭看著林箋的雙手抓住自己的胳膊,她全身的力氣似乎只留在了手上,抓的很用力,隔著軍裝外套都能感覺到痛楚。不過,這對於林默來說並不算什麼,他現在根本無暇去理會,林箋的情況看來有些不好,這並非出於機體的損傷,更像是來自於精神上的刺激。
精神上的刺激……林默一激靈,瞬間明白了林箋此時的狀況源自哪裡。一直以來,她都堅強的像是個最優秀的戰士,讓人以為她絕不會被打倒,不僅僅是肉.體上,還是精神上皆是如此。
她不是他的妹妹,但是他還不至於傻得看不出她的第二體也是個女人。
是那次的精神衝擊波讓她的神經受到了損害,還是說那次的傷害導致了她基因問題的加速發展?林默心中已然亂成一片。心中的感受無法言語表達,他不敢去探尋這份帶著些懊惱的感覺是否就是悔恨,他只能任由林箋抓著他的胳膊還是漸漸的癱軟下去。
不,這絕不是悔恨!林默搖了搖頭,想將腦海中的想法甩出去,只是他越加抵抗,那份思緒就越快速的纏繞上他。
林箋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氣,直直的向著林默倒去。而正思緒紛雜的林默不防備下連退兩步,後背撞上了牆壁。
林箋清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自己渾身都酸痛,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平日的鍛煉從未落下。可見之前肌肉緊張的程度,造成了血流臨時的中斷。林箋緩緩的睜開眼,眼前有些幽暗,房間中並未開燈。她的精神還有些恍惚,身體綿軟無力,但是一直以來深入骨髓的性格讓她即便如此也要盡力的站起來。
但是耳邊傳來的清晰的穩定的心跳聲讓她瞬間僵住。她這才反應過來,想起了之前的情況。而此時,她正俯身在林默的懷中。兩人都坐在地上,林默倚靠著牆壁,而她倚在他的身前。
月神一號的光芒堪堪為這寬敞的辦公室帶來一點光芒,林箋緩緩抬頭,正對上林默低頭俯視她的目光。
他半斂著眼簾,那原本冰藍色的眸子在幽暗間似乎變得跟她的一樣幽黑。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他的聲音更啞了,或許再嚴重一點,就說不出話了。但是此時此刻,林箋覺得滿心疲憊,他總是糾結於這個問題。總是想弄明白,是與非之間的界定,他從不模糊。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林箋慢慢的低下了頭,不再與他對視,仰頭也需要力氣,她堅持不了多久。索性再次倚在他的胸前,林箋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回答:「我,來自一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