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食堂中,林箋端著咖啡,思緒卻有些飄遠。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天,但是那日發生的事情卻依舊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日與林默掃墓後,兩人去了國家博物館,剛進門,林默便接到軍部的緊急通知匆匆離去,只剩下林箋自己。林箋獨自一人走在博物館中,看著那些記憶中被人普遍認識而如今只能在博物館被人看到的動物標本,聽著身邊講解員細緻的講解以及小孩子們發出的驚歎聲,林箋心頭有種極為複雜的感覺。一時間突然想起當年看過的電影《盧浮魅影》,一個來自千年前的靈魂進入到主角的身體裡,面對講解員錯誤的講解而勃然大怒。一時間,頗有些百感交集。
「好了,孩子們,我們來看看這種動物,哦,更準確的說是一種昆蟲,他們有種很特別的習性哦,那就是在□後,雌性會將雄性吃掉來供給腹中受精卵的營養。」
他們正在看著的是螳螂,林箋聽得有些囧,這群孩子看起來不過十歲左右,真的適合講「□」這種知識麼?
「咦?這種習性好像聽說過啊。」一個看起來很嚴肅且帶著書生氣的小孩子問道,林箋看著那個小小個子卻梳著整齊髮型的小男孩,有種要笑的感覺,原來不管哪個時代都會有這種小書生型的男孩子。
講解員似乎是被問住了,她看起來相當的年輕,也許依舊是個學生,在假期裡出來做個兼職什麼的,但是雖然將地球生物的知識惡補了,但是顯然對生物學並沒有太大的瞭解。此時面對小男孩認真的詢問,臉色已經漲紅了起來。她注意到站在她身邊的林箋,一道求助的目光便直直的射向林箋。
在一群孩子中雖然很是顯眼,但是您哪裡看出來我有這方面的知識……林箋也有些尷尬,忙搖了搖頭。講解員的面部表情開始接近絕望。
「你說的很對,在五百年前,人類在探尋紫羅蘭星系的時候,曾經發現了外星物種,那個星系的所有物種除了阿爾蟲族都不具備智慧。你說的應該就是在那次探索中滅亡的阿爾蟲族,他們具有低等智慧,並且有著與這種地球昆蟲相同的習性。」
這解答適時的解救了林箋與那位講解員的尷尬,林箋抬眼看去,那人有些眼熟。身形消瘦而挺拔,銀白色的長髮被束起隨意的搭在肩頭,在林箋打量他的時候,他也看向林箋,那雙猶如無機質般的幾近無色的灰色眸子讓林箋一下子想了起來。
「林小姐是嗎?我記得好像見過你。」講解員帶著孩子們離開了這裡,那人便朝著林箋走來,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我是法萊寧·修伊伍德,很高興在這裡見到你。」
「法萊寧上校。」林箋心中雖有些意外,但是依舊點了點頭,「久仰大名。」
「居然在這種地方遇到您,真是讓人覺得意外。」
「哦,我也覺得挺意外的,畢竟我不學無術的名聲已經傳遍帝國。」林箋笑了笑,那笑容有些疏淡.
「林小姐說笑了。」法萊寧回答的同樣不鹹不淡,林箋覺得沒啥意思,朝他點點頭後,隨即轉身看向別處,卻聽到他在身後緩緩的說道:「據說在一千年前,人類還生活在地球上時,人們信仰的神被稱為上帝,他們認為是上帝創造了人類與……萬物生靈。多奇怪,地球上的每種生物都有其天敵的存在,唯有人類沒有,從沒有什麼,真正的威脅到人類的生存。他們沒有強健的體魄,沒有鋒利的獠牙,沒有翱翔天際的能力,可是卻牢牢的統治了地球上萬年。不知道那個叫做上帝的神,會不會後悔創造了人類,後悔在創造人類的同時給予其一個天敵。」
林箋聽得眉頭緊皺,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他不含感情的就像是吟唱一般的喟歎時,竟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內心激起了強烈的反抗,「一千年前啊,一千年前人類不是差點毀滅於那種病毒麼?」
「病毒?」已經在向門口走去的法萊寧在聽到林箋的喊話時微微的頓住腳步,他側頭回顧,束在肩頭的長髮有些鬆散,迎著從門口傳來的恆星光芒,林箋看到幾縷髮絲從他的肩頭滑落,他不在意的甩了甩,然後說道:「一千年前的災難,源自人類本身。你看,我一直認為,即便在這茫茫的宇宙中,能夠毀滅人類的只有其本身。」
能夠毀滅人類的,只有其本身。
林箋撓了撓頭,喝了口手中的飲料,心裡有些煩躁,食堂中有些嘈雜,但是她不能離開,約好了陳靜蘭和安捷琳娜一起吃飯,但是兩人到此時還沒有來,食堂上方播放著飛行器球類大賽的畫面,右上角顯示了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鐘。
整個食堂中已經坐了不少學生,這裡不光是食堂,還是大家聚眾一起看比賽的好場所。
林箋看不懂那些飛行器球類比賽,直覺的那些小小的飛行器穿梭在半空中速度實在是太快,她連那顆球都找不到,興趣是完全沒有的,所以只得縮在角落裡,百無聊賴。
「哦哦,開始了開始了,達科你不要擋住我的視線。」
「果然是今天播放,不枉我逃課跑來。」
食堂中突然騷動起來,林箋不明所以的抬頭,這才看到食堂上方那個巨大的有十平方米的大屏幕上閃過一行大字「銀河系學院大賽單科——陸戰隊決賽」。
這是在不久前結束的在民主行星同盟舉行的學院單科大賽中陸戰隊比賽的決賽啊,林箋咬著飲料中的習慣,挑了挑眉毛。單科大賽中陸戰隊方面不管是單人還是團體,都來自於阿祖圖蘭士官學校,所以食堂內的學生們才會如此的激動。等等……林箋被飲料嗆了一下,這次比賽陸戰隊單人的冠軍不就是那個「垃圾」麼。想起那晚,那個傢伙的挑釁,林箋瞥了瞥嘴。只不過,雖然心中不喜那人,但是她對於這種更注重人類本身機能的比賽還是相當有興趣的,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沒站起身離開這裡。
林箋抬頭看著大屏幕,比賽是在位於民主星系同盟領域內的一個小星球上進行的,看起來有些像月球表面,地面凹凸不平,看起來遼闊而無生息。兩名穿著防護服的武裝到牙齒的人出現在場地中。包的逃過掩飾,只能看到頭盔上的透明眼罩後的眼睛。好在頭盔上有著各個學校的標誌,那白色頭盔上的白色鷹頭標誌代表了此人就是阿祖圖蘭士官學校的學生。
兩人都拿著制式的碳素水晶斧,不同的是,莫裡斯手裡的斧子是雙面刃而對方則是單面刃加頂部的尖錐。在透射的燈光下,利刃泛著冰冷的寒光。
在阿祖圖蘭士官學校,對於陸戰隊的莫裡斯,眾學生們分成了完全極端的兩派,一派是狂熱的追隨者,而另一派則是極端的鄙視者。而此時坐在這裡的,顯然都是對莫裡斯心生崇拜的傢伙。只要聽聽他們的歡呼聲就能瞭解了。
比賽開始了,雙方都沒有貿然的進行主動的攻擊,只是在冷冷的對峙,一時間氣氛相當的凝重,就連林箋也感覺到了那從大屏幕傳出來的緊張感。這兩人都是好手,從兩人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林箋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判斷。看起來,這個單人比賽的冠軍,莫裡斯拿的也不算輕鬆。
很是不可思議,在倍數重力的地方,這兩人居然還能這麼迅速的移動!林箋眼睜睜的看著在圍觀的一群學生中有一個咬著吸管被畫面上兩人迅捷的動作驚倒,然後被水嗆到,水流從鼻子中噴了出來。
在一開始雙方謹慎的互相試探過後,莫裡斯似乎是對自己戰勝對方充滿信心,他雙手上下握著制式水晶碳素巨斧,斧柄緊靠身前,有點類似於以前的劍道運動員高舉竹刀的姿勢,他動作迅速,帶快要到達對方面前時,開始揮動巨斧,他的動作顯然相當的有力,那一瞬間,林箋甚至能感覺到兩人間的空氣被切開一般。面對如此來勢洶洶的攻勢,對方卻顯然早有準備,幾乎就在莫裡斯開始邁步的同時,他也在開始迅速的後拉身形,在利刃到達面前之時,他竟然單手將巨斧揮起,巨斧的刃口與尖端的立錐間的凹槽格擋住了莫裡斯戰斧的刃口。
一時間,兩柄戰斧被巨大的衝力激盪出些許的火花。
在兩柄戰斧接觸的一瞬間,林箋看到莫裡斯的對手幾乎沒有停頓的,右肩外撇,藉著兩斧碰撞產生的巨大衝力重新將斧頭揮動,戰斧的利刃朝著莫裡斯的下盤揮去,速度快的,眾人只看到一道藍光劃過,而莫裡斯此時卻還保持著舉著戰斧的動作,眼看著就要被那戰斧的利刃劃過雙腿,一時間,整個食堂充滿了驚叫聲以及驚喘聲。
林箋托著下巴,一隻手揉捏著飲料杯,那塑料製成的杯子此時被她捏的已然有些變形。
然後,讓眾人驚訝的一幕出現了,莫裡斯將舉高的戰斧後甩,而身體借助戰斧後甩產生的慣性,整個的向後空翻過去,而此時,對方的戰斧堪堪的揮過。
第一回合過去,兩人都沒佔到什麼便宜,林箋則看出了關鍵,莫裡斯在第一回合中並沒有盡全力,至少在對方移開架住的戰斧開始揮舞之前他就可以後翻了,那樣在對方的戰斧劃過前他便能結束後空翻,而對方因為慣性的原因必然會導致依舊處於上盤偏低的姿勢,居高臨下,莫裡斯完全可以一招制敵。如此看來,剛才他只是在試探對方,看來阿祖圖蘭士官學校陸戰隊的第一高手,的確是有著深不可測的實力。
接下來的比賽便有些乏善可陳,莫裡斯開始展現他處處高人一籌的能力,力氣,速度,以及招式的精準。而對方則開始只有招架之力,林箋看的撇嘴,心中有些失望,原本以為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比賽呢,沒想到就連第二名的實力都比莫裡斯要差上許多。那傢伙原來就是靠著這種實力才這麼囂張的麼?林箋徹底忘了她原來的這個身體其實也很囂張,而且與莫裡斯不同的是,她沒有半點實力。
事實上,林箋對於這位獲得陸戰隊單人比賽第二名的傢伙很不以為然,甚至她對莫裡斯也同樣不以為然。難道人類在進化了一千年後對於自身能力的探討居然是退步了麼?這讓林箋很難接受。作為一個一千年前的靈魂,林箋依舊不能理解人類過份依賴高科技與基因改造技術從而擯棄自身極限的超越。在她看來,這場被稱作銀河系學院陸戰隊最高實力間的碰撞完全沒有技術含量可言,這場比賽從頭到腳都是最原始的力量與速度的碰撞。只是,這種觀念並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同樣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變的。漸漸的,林箋心中有了一個計劃。而這個計劃的關鍵,便是此時這個屏幕中脫下頭盔囂張的藐視對手的人。
看到他那副徹頭徹尾的自大姿態,林箋忍住將手中飲料杯擲向大屏幕的衝動。
「啊,為什麼我看到莫裡斯從屏幕中走出來了,果然是我太崇拜他了麼?」
「混蛋,什麼從屏幕中走出來,莫裡斯的確是過來了,只不過他是從食堂門口走進來的。」
「真少見啊,他們陸戰隊的少爺們也會來食堂吃飯。」
林箋抬頭看向食堂門口,果然,那晚出現在重力艙模擬教室的陸戰隊的隊員們都出現在食堂的門口。
莫裡斯依舊是那副拽得二五八萬的姿態,他手裡拎著制服的外套,隨意的搭在肩頭,白色的襯衫領口開了三顆紐扣,泛著蜜色光芒的胸膛一眼便能望見。他就這樣逆光走來,林箋瞇了眼睛,這還真是第一次認真的打量這個人。
他有著與她相同的黑髮黑眸,但是卻有著與她不同的深邃而立體的五官,有些南美人的感覺。林箋不自覺的依舊對這個世界的人用著一千年前的區域進行劃分。
莫裡斯顯然也是看見了林箋,他嘴角泛出一個冷笑以表示不屑,他甚至誇張的在冷笑的時候身體顫動了一下,這做作的姿態讓他身邊的幾個陸戰隊的隊員們都翻了個白眼,這些小動作沒有逃出林箋的眼睛,看得出來,他們是一起經歷過很多東西的隊友,甚至可以用兄弟相稱,所以對於陸戰隊實際上的老大莫裡斯,其他人也同樣報以一種自然的相處態度。而這種狀態無非出自兩種原因,一種是莫裡斯其實是個徒有虛名的傢伙,但是陸戰隊單人冠軍的身份顯然證明了這一點的錯誤,那麼就只能是第二個原因,那就是莫裡斯至少在陸戰隊中表現的不像現在看來那麼混蛋。
看著莫裡斯一步步的走進,周圍漸漸的開始安靜起來,林箋不動聲色,好暇以整。
「你也在本少爺的比賽?」在走進林箋的桌前,莫裡斯還故作不知的回頭看了一眼大屏幕,然後挑了眉毛,再次看向林箋,眼底深處的得意根本無法掩飾,臉上卻刻意表現的淡然讓林箋差點笑出來。得了,這還只是個孩子,雖然是個混蛋,但是只要不是犯到她頭上,她也懶得替他父母教育他,她也沒那麼空閒時間去扳正他的三觀。
「喂,女人,你是在」
「我們打個賭好不好。」林箋笑瞇瞇的打斷了莫裡斯的話,想起這個賭注林箋就覺得實在太好不過了,所以臉上的笑容一時間沒有收住,在看到莫裡斯警惕的打量她的時候,林箋這才驚覺,稍稍的收斂了一些,卻不給他打斷她的機會:「如果我能在近身格鬥中打敗你,你替我做一件事怎麼樣?如果我輸給你,我也答應你一個要求。」
「不是吧,莫裡斯,第一次有女人挑戰你呀。」莫裡斯身旁的大個子林箋也認出來了,就是那晚在重力艙教室中擋住她路的褐髮男生,而站在另一邊挑眉看著她的就是那個叫卡薩的學生。
「你還真是個不知死活的女人啊,既然你這麼仰慕本少爺,本少爺就給你個機會,明天晚上在……」
就是這時,林箋在莫裡斯還沒說完的一瞬間縱身從座位上一躍而起,立手為刀想著莫裡斯的臉部狠狠砍去,莫裡斯一驚,本能的後退一步他的反應相當的快,在堪堪只有掌風刮過時便改變的胳膊的方向朝著林箋的手腕攥去。在剛剛看比賽的時候,林箋便判斷出了他的反應速度與進攻路數,此時見到莫裡斯果然橫手來抓,果然是自大,如果他直接劈掉她的胳膊,那她還真得費一番力氣,不過就此時看來,事情變得簡單多了。
同樣的,林箋在縱身的過程中改變姿勢,整個人在空中瞬間停滯一秒然後還沒落地便扭身側翻出去,手掌劃過莫裡斯的胳膊,掌變拳,在莫裡斯胳膊上靠近肘關節的附近狠狠一敲。
「唔。」手肘處傳來的酸痛的感覺讓莫裡斯身形一頓,就在此時,林箋已經側身到了他身旁,直接飛起一腳狠狠的踹在莫裡斯的腰部,手肘處突如其來的酸痛讓莫裡斯的屏息瞬間停頓,而此時腰部的脆弱讓莫裡斯完全無法抵禦林箋的一腳,隨著那大力他狠狠的摔在桌子上,還沒等他抬頭,一道寒光便閃過,定睛看去,那指在喉間的利器卻只是一柄叉子。
莫裡斯仰面倒在地上看著彎著腰的林箋,他與她的臉此時只有不到二十公分的距離,他甚至能感覺到林箋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臉上,看著林箋挑挑眉毛站起身來,那柄小叉子在林箋手中飛快的旋轉了一下,帶起一道流光,然後被她仍回到一張桌子上的餐具盒中。
四週一片寂靜,陸戰隊的隊員們此時與所有在場的學生一個表情,嘴邊張大的可以活活的塞進一個雞蛋。
林箋將叉子仍回到餐盒中,這才轉身看著慢慢從地上站起身的莫裡斯。說實話,她這樣算是偷襲,而且也算是有些取巧,他們陸戰隊的隊員們不管是比賽還是正式作戰的時候都會穿著鉑合金作戰防護服,所以敲擊麻筋這種方式根本對其不會造成傷害,但是,不管怎麼樣,她在剛才制住這個傢伙,林箋心裡有些忐忑,怕這傢伙一時間受不了這種被偷襲的愚弄而發狂,或者不認賬。
但是林箋有些意外,她看著莫裡斯沉默的從地上爬起來,面色雖有些不好看,卻並沒有發怒,他直接走到林箋的面前,臉上已經沒有那份自大,但是此時沉默的而緊繃的面部表情,卻比剛才有壓迫感。林箋暗暗的在手臂上蓄力,以防他突然發難。誰知,這傢伙在瞪了她幾秒鐘後,卻撇了撇嘴,問道:「你可以說你的要求了。」
林箋愣了一下馬上說道:「一個月後新生整體模擬戰的比賽裡,陸戰隊的新生將會有十名隊員參加,我希望你能幫我訓練他們,我知道這些新生還沒有進入到你們的小團體,所以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我希望他們至少能打到你百分之五十的水平。」
「就這?好吧,這的確有些難度。」聽到林箋的話,莫裡斯轉頭瞥了一眼此時在角落裡的陸戰隊的新生們,看到他們恐懼的表情後又撇撇嘴轉頭看向林箋,「向奧丁大神發誓,這個月我會好好操練他們。然後,一個月後,女人,我會再來找你,希望到時候你還能贏的這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