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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時間,自上次馮瑩出走,她們就沒見面。約莫,一個月了。
通往高級病房的走廊上,除偶爾幾個護士穿行,再也見不到多餘的人。
靜,靜得讓人發慌發怵。
醫院,真是個讓人討厭的地方。
來之前並沒給馮瑩電話,此刻抱著馬蹄蓮,簡潯在心底默默練習待會該要說些什麼。
不出意外,瑩瑩十句有八句離不開「對不起」之類的話,說實在的,每次聽這些,真還聽得有些生煩!自己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稜角太鋒芒,性子太直,安慰這些事,她怎麼可能做得來?
一個面熟的護士迎面走來,見簡潯,笑盈盈問候,「來看瑩瑩啊?」
「是的,她在嗎?」點頭,簡潯禮貌含笑。
希望褚昑恩不在!
那護士也不隱瞞,「剛吃完飯,褚先生陪她去花園散步了。要不你去花園看看?」
「噢,不用了,我給他們打電話,在病房等好了。」與護士道謝,簡潯轉過身時,笑容已經不復存在。
她走進病房,花大價錢包下來的豪華房間,超薄的寬大液晶電視,意大利真皮沙發,柔軟大床,奢華精緻的復古吊燈,以及一應俱全的盥洗間。這哪是病房,儼然酒店高級套間。
住在這裡,不算治療費用,每月花費三十萬,馮瑩住了整整九個月。
她真是幸福的女孩,撇開可憐的身世和孱弱的身體以外。
抱著花,簡潯走去窗前。園區植滿粗壯玉蘭,風吹,葉子和墜落的花瓣飄落。花瓣細碎,一落就是大片,好像下雨。
園中有人散步,有人玩耍,有人靠椅而坐。距離太遠,樓層太高,根本看不清誰是誰。
簡潯轉身,抱花來到床頭。花瓶裡的香水百合依舊潔白盛放,簡潯摞了摞瓶口那些花束的莖幹,把手裡的馬蹄蓮硬插進去,如以前每次一樣。
眼神不經意一瞄,枕頭底下露出一角金色的硬質框架。
好奇,簡潯順手掏出來。視線卻在看清手裡的東西時,赫然一驚。
頭似乎要炸開了,耳朵裡漸漸聽到止不住的嗡鳴。
好屈辱,好悲憤!
這是此刻她唯一還能有的感覺。
疼痛,窒息,痛不欲生。不能留在這裡,無法再待下去,把手裡的東西放回枕下,嚴嚴實實,好似沒人翻動,那些屈辱,她看不見。
簡潯倉皇失措,身後猶有洪水猛獸,逃命般跑出病房。
路上撞了好幾人個,可她顧不得,她低頭一個勁道歉。膝上的傷也拉扯開,熾熱濕潤的感覺,應該是又流血了。簡潯飛奔出醫院,招來出租,卻是要去鎖城。
手牽手,褚昑恩與馮瑩散步回來。
先前那位護士見他們,也對他們笑,只是目光複雜得很,「瑩瑩,簡小姐來了,她有給你打電話嗎?」
「小潯來了?」馮瑩心頭猛地一震,眼神極快望去褚昑恩。
她來了?褚昑恩抿唇,眉骨微微聳起。
「昑恩,我們快回去。」說完,馮瑩碎步往病房走。
可是門開,尋了一圈,屋內人影都沒。
「小潯不會走了吧?」覺得奇怪,馮瑩坐床頭,翹眼看他。
「見不到她更好,省得讓人心煩!」褚昑恩跟著坐下,與她並肩,此時此刻,他還真如自己所說,心煩。而且是沒由來的心煩。
「看,小潯買來的花。」視線落在那些漂亮的花朵上,想著她來兩人話也沒說上一句,馮瑩有些難過。
她拿出手機,翻到簡潯的號,響了許久,無人接聽。
這個簡潯,好奇怪呀!
褚昑恩看她專注聽電話的模樣,突然之間就覺得全身都不對勁,那種感覺形容不出來,也無法說清楚是為什麼,反正就是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手機一遍響過一遍,簡潯不接。她找來開鎖匠,請回別墅,她到要看看那間上鎖的房間,究竟藏了多少不能讓她知道的秘密,裡面究竟設下多少詭計和令她無法承受的羞辱。
專業技術,五分鐘不到,簡潯如願以償。
開鎖匠走,別墅靜如墳塋。
乳白色的門,微敞,在走廊燈光的映襯下,露出一條漆黑縫隙。
纖纖素手,搭門把上,竟在輕微打顫。
如果,裡面有她最不堪的角色定位,該怎麼辦?心情格外沉重,深呼吸,慢慢,簡潯推開隔絕她的橡木大門。
屋子有些悶,鼻尖充斥著各種建築材質與空氣混合發酵的氣味,像突然之間闖入一座塵封已灰的古穴。
藉著外面幽暗的光,簡潯巡眸一圈,這個屋子她是熟悉的,婚前經常偷偷潛入。如今,屋子依舊,但物件擺設卻陌生得令讓有殺人的衝動。
她並沒按燈,因為她要給完敗的自己,殘存最後一絲顏面。
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尊嚴上。她逼自己看清楚這傷人的眷念,縱然心底再有任何留戀,再有什麼奢望,此刻,也都徹底蕩然無存。
他好有心,真的好有心,自己最好的朋友能夠被這樣的男人深愛,她難道不應該開心嗎?祝福他們!
站原地,簡潯不知道此時她從哪裡擠出的力氣來支撐她殘破不堪的軀體。
她冷抽口氣,眼前好似有巨大黑影壓來,「啊……」
簡潯扯頭髮,失聲尖叫,顫抖肩頭,發狂一樣。脆弱的聲音迴響在靜寂裡。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
夜深露重,厚厚的雲層遮住一輪彎月。七月底,空氣裡有種涼颼颼的寒意。
褚昑恩下車,襯衣之外的**肌膚被風纏上,禁不住就打了一記涼顫。
他抬眸去望二樓房間,屋子裡燃著薄薄燈光,她又在那種光線下看書?
撇開眼,褚昑恩往正門去。
一路而上,聲控燈光應聲而亮。
行至房間口,門半開,他探頭往內看,簡潯抱膝坐在牆隅,一頭青絲如瀑傾瀉,幾乎都快落地板上了。
這女人幹嘛?傷花悲月?
推開門,褚昑恩欲走進。只是眸光觸及一地碎屑殘渣時,幽深眼瞳劇烈緊縮。
再抬眼,原先掛著的婚紗照蹤跡全無,應該就是地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殘骸了。
「你發什麼瘋?!」他暴吼,勃然大怒。
乍然的聲音,簡潯心尖一顫,驚悸抬眼,就見屋子裡怫然作色的男人。
她呆呆看他,好半天臉上一點情緒都沒有。
褚昑恩怒火中燒,他衝過去,小心撿起地上一塊稍大的殘破木雕相框,清晰看到正是那副她最喜歡的「拇指姑娘」。可殘破的相框裡僅僅只有「拇指姑娘」粲然的笑,新郎的臉不知去向,煙消雲散一般。
滿室殘渣,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