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的事情之後,二之宮言和清水美沙緒之間的空氣,就變得相當微妙。
微妙到什麼程度——的確非常難以形容,給旁人的感覺就像是,原本非常要好的朋友互相之間吵架一樣的感覺。
大家都會覺得奇怪,但卻又覺得習以為常,有時候又會反問,他們兩個人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默契?
這種感覺,真的很難說清楚。
二之宮家在之後也的確如清水美沙緒所言,再也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件。原本呆在房間中感到的奇怪異樣感也已經完全消失,不管怎麼說還是自己家住的最舒服,關於這一點,二之宮倒是想要好好謝謝美沙緒,只是……
在課間休息時間。
「那個,美沙緒……」
「哼!」
在午間休息,午飯時間。
「那個,美沙緒,不介意我一起吃飯吧?」
「哼!」
在走廊巧遇幫老師搬東西的時候……
「美沙緒,要幫忙嗎?」
「不用……哼!」
為什麼要在最後多加一個「哼」???
其實二之宮自己也不明白到底那裡冒犯了這位可敬、可愛的班長大人。雖然那天晚上他就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吃了一記耳光,直到在她走了之後才剛剛回過神來。
「啊……」
彷彿是軟體動物一般趴在書桌上的二之宮毫無幹勁,而其他的同班同學則已經三三兩兩的回家了。教室裡之留下了幾個值日的學生,要不就是還有社團活動,但還沒有到開始時間的人。
「喲,我的摯友,有什麼事情讓你煩惱嗎?」
佐籐拓也,在這個時候不知好歹地粘了上來。
「也說不上什麼煩惱,大概就像是晚上看鬼故事之後家裡突然真的就有鬼了一樣那種程度吧。」
雖然二之宮不承認,但實質上,經常找他說話,並且可以稱之為「朋友」的,恐怕也只有這個名叫「佐籐拓也」的男人了。雖然也能夠和其他學生正常的交流,但不知道為什麼二之宮總感覺和他們之間有著一層看不到的隔膜。
而隨著清水美沙緒和他之間的異狀的表面化,這層隔膜正在愈演愈烈。
雖然本身並不討厭,但是這種感覺總讓二之宮覺得十分的不爽。
是啊,非常的不爽。
有什麼東西憋在身體裡面,沒法釋放出來,簡直要擠破腦袋的不爽。
「作為我的心之摯友,我就來教你一個消除煩惱的辦法吧。」
「什麼辦法?」
「發洩唄,我聽說你曾經學過劍道,你的爺爺還是開道場的吧?」
你到底是從哪裡調查來這種事情的啊?還有那個聽說是怎麼回事?我從來沒有對別人提起過好不好!
大概是從家庭聯繫簿或者其他的什麼地方得到的消息吧?反正拓也這個傢伙,想要的情報還是搞的到手的。對於這一點二之宮都已經放棄了,畢竟在前幾天他甚至還想要調查一下全校女生的三位數據企圖建立數據庫,這件事情要不是被清水美沙緒發現且阻止,恐怕他早就得逞了。
不不,話題繞的太遠了。
「是又怎麼樣?」
「那不如就去運動一下好了。」
拓也所謂的「運動一下」其實非常的簡單,就是拽著二之宮的手闖進劍道部的道場,當著指導教師還有一群高年級學長的面前將二之宮的手舉起來,宣稱只要能夠打敗二之宮,就能夠讓他成為劍道部的經理。
一群像是沒有見過女人,還會把男人認錯成女人的壯漢立刻氣息急促起來。看著二之宮瘦弱身體的目光也變得危險了。
在二之宮還沒有完全反映過來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一套女生用的小號劍道服就已經放到了他的面前,連道場的門都已經被那個背信棄義的佐籐拓也給鎖上了。
之後,裡面只傳來一陣辟里啪啦的響聲還有二之宮的怒吼。
「佐籐拓也!你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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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二之宮言將劍道部大大小小連帶三年級主將在內的十多餘名部員打得心服口服,好不容易拜託纏人的指導教師,從道場氣喘吁吁地脫身之後,佐籐拓也老早就不知道溜號去了哪裡,而等在道場門口的,就只有在黑色水手服校服袖子上別著「風機委員」標誌的清水美沙緒而已。
就算是二之宮言氣喘如牛,這個時候也真的沒有心情再去面對一個怒氣沖沖地「鬼」了。
「聽說你跑來劍道部踢場子了?」
二之宮很想說自己是被陷害的,但是用大腳趾想他都知道,只重結果不重過程的清水美沙緒是絕對不可能會聽他這種辯解,所以也只能在搖頭之後又點了點頭。
「真是的,所以說只會打打殺殺來解決問題的人真是太過粗魯,我才不喜歡那種處事方法。」
「……這只是意外啦。」
「那麼,看情況你是贏了咯?」
清水美沙緒挑了挑眉頭,光是這個動作就顯得非常的漂亮——或者說是美麗。
不管是多麼普通的動作,只要在清水美沙緒的身上,就顯得非常甚至是異常的讓人驚歎。
所謂的「完美」「神造之物」恐怕就是這個意思吧?
「平手吧……不愧是有名的私立學校,劍道部的前輩們各個都很厲害呢。」
輕輕地側過頭,清水美沙緒看向了道場內部。幾乎大部分的人都躺在地上沒法動彈,也只有幾個高年級的學生還能自如的活動。
這與其說是劍道比試,倒不如說是學校群毆了。不過二之宮除了看上去渾身是汗以外並沒有什麼外傷,外露的手臂也沒有淤青,恐怕勝的還是比較輕鬆的。
「看不出,你那麼厲害。」
轉身開始離去的清水美沙緒似乎在說「跟上來」,而二之宮也只是隨意地將雙手插進口袋,尾隨其後。
「以你的程度,立刻出席全國大賽也沒有什麼問題吧?」
「我的爺爺以前在這裡開劍道場,雖然並不是很喜歡,但是我也學過幾年。這些年有點荒廢了。」
二之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是因為想起了祖父教導他劍道時的樣子。
他總是說:「你真的很有天分,不管是哪方面都是頂尖的。」
這是他小時候聽到過最多的讚美。也是他最喜歡的爺爺經常說的話。
「很,很幸福吧?」清水美沙緒聽到了他的笑聲,繼而問道,「小時候的回憶,親人的溫暖,現在回想起來很幸福吧?」
「所謂幸福啊,就是不用去回想也能感受到的一種感情咯。」
「是呢……」
聲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低沉起來的清水美沙緒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越走越快。
「那天晚上的事情,真是對不起了。」
「那個……耳光的事情?其實我也覺得我說的太過分了。」
二之宮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雖然在國外經常叫別人的名字,但是在日本,隨意省略姓名是非常不禮貌的,至少要得到對方的同意才可以。現在回想起來,那只是二之宮一時緊張才會這樣叫出口罷了。
「不,這的確是我的錯。我很謝謝你能夠將我視為朋友,但是作為朋友我只能對你說一句話。」
轉過身來,清水美沙緒一字一句地將話語打入二之宮的心中。
「所謂的魔法師,是絕不可能獲得幸福的一群人。想要繼續幸福下去的話,就不要和我扯上太多的關係了。這個魔法師的社會,比你想像的更加殘酷。」
二之宮臉上的笑容固定了。
因為那句「不要和我扯上太多關係。」
總感覺是被拋棄了。
「這樣啊……」
「沒錯,就是這樣。學校裡,我們還是同班同學,但是……」
「我明白了。如果可以的話,還請清水同學你接受我的道歉。」
將有些皺巴巴的制服拉整齊,二之宮對著清水美沙緒行了一個標準的禮。接著,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那個背影在夕陽看起來是多麼的孤獨,讓清水美沙緒數次想要出聲制止他。
但是她不能這麼做。
正是因為二之宮言可以看破自己的偽裝,並且接觸到了「魔法」,所以她才不能這麼做。
魔法師絕對不是一群幸福的人,這從小就已經看過太多次了。所以她不想也不願意將自己的同學牽扯到這當中來。
所能做的,恐怕只有輕輕地歎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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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不要怪大小姐。」
在二之宮去教室拿書包的時候,遇見了清水美沙緒的少女管家,椿明乃。
根據佐籐拓也所說,她是位列學園美少女第十二位的人。若硬要用詞彙來形容的話,就是那種的確長得很可愛,卻不會喧賓奪主,搶了別人風頭的低調人物吧。
「而且也請您對數日前我的冒犯海涵。」
「我不喜歡別人道歉,因為這說明我也得道歉。」
「大小姐她說的,都是正確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二之宮耷拉著眼皮,從課桌中拿出了書包,一邊隨意地問道:「所謂『魔法師』都不會幸福?」
「沒錯。因為我從小就是在清水家長大的,所以我也可以確定的告訴你,魔法師全都是不幸福的。」
「那為什麼,美沙緒還要成為魔法師?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不為什麼,因為她是清水美沙緒,是清水家當家的女兒,也是清水家下任當家的候補。既然已經出生在這種家庭裡,就應該這麼做。」
椿明乃的話比起清水美沙緒更加不留情面,更加直接。直接到二之宮瞬間愕然,無言以答。
「人生來就是被『血』這東西所束縛的,不同的只是,大小姐出生在一個魔法師的家庭裡而已。」
「為什麼魔法師不能獲得幸福?」
「這就是魔法師的宿命以及根源。」
二之宮走向了教室的大門,在他看來,沒有誰是不應該獲得幸福的。
「如果我說,我會讓你的大小姐變得幸福呢?」
椿明乃的聲音沒有任何的猶豫:「那就是對她,對清水美沙緒這個人存在至今的信念和理由,最大的侮辱。請不要將平常人的價值觀,強加到魔法師身上。」
她用和自己主人相同的音調,一字一句地說道。
「即使是不幸福,大小姐也一定會成為魔法師,必須要成為魔法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