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是暗流湧動的夜。
一架馬車駛過瑪塔爾城的街道。它的樣式簡陋得過分,馬車的框架彷彿沒有經過完整處理和選材,木條的拼合處貌似強行拼在一起,幾顆鐵釘沒有規則的將其固定,有些地方卻又因為木條太短,途中用木板而鐵釘延伸一截,而馬車兩側的遮布雖然保持著還算乾淨,卻繡有幾處明顯的補丁,目光可以穿過拙劣補丁裂開的縫隙,看到馬車內一道依稀的人影。
這架馬車邊走邊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其餘路過的馬車卻主動為其讓開了一條路,或許是因為這架馬車僅有的一匹馬步調實在優雅過分,以及馬伕端正的坐姿讓人感到一股不和諧的詭異;也或許是這架馬車實在太爛了,以至於其它馬車不願與其並駕齊驅。
這時,另一架明顯奢華得多的馬車從街道拐角衝出,這架馬車處處閃爍鍍金的光芒,車篷上華貴的繡章顯示這架馬車來自本地的一個大貴族,駕車的馬伕極其囂張跋扈,遠遠看到擋在路上的破爛馬車,立即扯開嗓子吼道:「讓開,平民!」
破爛馬車的馬伕臉上閃過一抹怒意,他一隻手緊緊握住馬鞭,指骨發出躍躍欲試的啪啪聲。
「淡定,特爾羅。」
破爛馬車內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
「是,長老。」
特爾羅澆滅自己的怒意,對正駛來的奢華馬車發出一道冷哼,而後將馬車轉了個半圓,讓過那架奢華馬車。
正好奇張望著,等待什麼有趣的事情發生的看客們只好悻悻的做回手中的事。
破爛馬車調回方向,繼續前進,這一次倒再沒有貴族的馬車需要讓路了,特爾羅順利將馬車停在瑪塔爾城的城主府前。
他跳下馬車,掀開馬車的簾布,恭敬說:「長老,我們到了。」
馬車內的老人睜開微閉的眼,他朝特爾羅點了點頭,在對方的攙扶下不急不緩的走下馬車,站在城主府的大門前。
城主府的守衛早已收到命令,一眼就認出老人的身份,雖然老人出場的方式平淡的讓人驚訝,但他們還是恭敬的朝老人鞠躬,而後替老人打開城主府的大門。
老人卻不急於邁入,而是抬頭看了一眼城主府的整體外貌,評價說:「這就是阿爾法翻修後的城主府麼,嗯……確實比尼斯那老傢伙弄得好。」
特爾羅卻發出一聲不屑,他的目光同樣打量這座城主府,它的每一個角落的奢華得超乎想像。特爾羅說:「簡直就是用金幣建的!」
「不,特爾羅。」
老人訂正他,說:「能夠把金幣建得如此優雅的人,不可小覷。」
特爾羅點點頭,又朝上望了一眼,只是在老人的點撥下,重視這座建築,他卻越看越心驚,不由暗暗記住老人的話。
老人這才帶著特爾羅走進城主府,早有專人等待他們,逕直將老人和特爾羅帶至最寬闊華麗的一間客廳,阿爾法·萊恩早已在此恭候多時。
見到老人步入客廳,阿爾法立即起身低頭,他臉上還是一層不變的笑容,說:「歌德長老,您總算來了。」
「開國國王一系的新領導人首次邀請老朽,老朽怎敢不來?」
歌德一聲輕笑,不客氣的在阿爾法面前的沙發坐下,特爾羅則以侍衛的身份站在歌德身後。
阿爾法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特爾羅,這個樣貌平凡的中年人沒有收斂氣息,赫然是一位聖域強者!
阿爾法的視線一轉,落回歌德身上,用略微責備的語氣說:「看來歌德長老對晚輩極有戒心呢。」
歌德面色不變,回答:「人老了,力氣也沒剩多少了,總要有一兩個靠得住的在身邊,才安心些。」
隨後,歌德的雙眼忽然閃過一抹刺芒,釘在阿爾法的身上,說:「我可不想像尼斯那老傢伙一樣,不明不白的死掉。」
他的話沒有在阿爾法的面具上激起波瀾。阿爾法擺了擺手,說:「傷心事便任其流逝吧。歌德長老,您請喝茶,這是晚輩親自泡的。」
阿爾法雙手將茶杯遞到歌德面前。
然而,不等歌德接過茶杯,特爾羅卻率先走出一步,一隻手擋住茶杯,另一隻手用體內的能量凝結出一道白色的光絲探向茶液,片刻才緩步退下,對歌德說:「沒問題,長老。」
「當然沒問題。」
接過話的是阿爾法,他惋惜道:「想必閣下久經沙場,令這茶水沾染了殺戮的氣息,變了味道。」
聞言,特爾羅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他以為品茶是一件優雅的事,而他這種喜好打打殺殺的漢子自然不懂,一時竟也不知道該反駁些什麼。
還好歌德打破了沉寂,他接過茶杯,點嘗一口,說:「或許殺戮的氣息才適合我這種行將就木的老頭,還能體味體味當年的不羈。」
而後,他卻將手探向阿爾法用於裝茶水的茶壺,說:「而且,你的茶藝並不完整,盛水之前,這茶壺應先烘溫,不然,一冷一熱間,你的茶,味道早就變了。」
阿爾法面具般的臉竟閃過一抹驚愕,他思索片刻,才恭敬的向歌德低頭道謝,說:「晚輩受教。」
「好了。」
歌德擺擺手,說:「我們還是直入正題吧,我想我們的陣營並不相同,那麼,你找我,究竟是為什麼呢?」
「不,歌德長老,這一點,是您錯了。」
阿爾法搖搖頭,隨後笑道:「至少在針對家主方面,我們的陣營是相同的。」
「哦?」
歌德臉上劃過一抹玩味,說:「小狐狸要露出獠牙了麼,胃口是不是太大了?」
阿爾法並不介意歌德的用詞,他解釋說:「也許您該聽聽,我的手下得到的情報,再來判斷……這是個機會!」
隨後,阿爾法一彈響指,一直站在客廳一側的維拉便走到桌前,等待阿爾法的命令。
歌德看向維拉,秘密是掩藏不住的,歌德在伊蘭城的眼線曾確認維拉被燒焦的屍體掛在中央廣場的絞刑架上,而如今,她竟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裡,值得歌德好好看她兩眼。
「把你在伊克斯城得到的情報告訴歌德長老。」
「是。」
維拉朝阿爾法點頭,整理了一下思緒,才轉身對歌德說:「歌德大人,在您得到的消息裡,關於英雄王之子劫刑的事,是不是只提到我們被英雄王之子等人擊敗慘走?」
「是的。」
歌德點了點頭,並意味不明的補充說:「哈,沒想到阿蘭薩這小子這麼有能耐。」
「阿蘭薩閣下的實力確實出乎意料。」
維拉瞭解歌德對阿蘭薩的態度,於是改了對阿蘭薩的稱呼,繼續說:「但事實不止如此……我並沒有立即離開戰場,而是在伊克斯城的行塔躲藏起來,我發現……阿爾西斯公爵動用了一種不屬於萊恩家族的力量,是……」
「是什麼?!」
歌德猛地站了起來,他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個契機!
「是……半獸人!」
「半獸人?!」
聞言,歌德卻愣住了,他最先想到的當然是人族和獸族相交的產物,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問道:「聖域魔獸變成的半獸人?!」
「是的!」
這一次,說話的是阿爾法,他同樣站起身,說:「我們的家主,阿爾西斯公爵,竟與異族勾結,且是嗜血殘暴的半獸人,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他的話音落下時,歌德的情緒卻已回歸冷靜,他重新坐回位置上,喝下一口茶,說:「你們有確實的證據嗎?」
歌德以為阿爾法會給他一個驚喜的答案,未想阿爾法卻搖了搖頭,說:「沒有。」
「沒有證據,我們不可能讓他下台。」
「把他逼到絕境……阿爾西斯的支系抵抗不了我們,到時候,他必然需要向半獸人求援!我們也不必糾葛什麼證據了!」
「確實如此……」
歌德忽然歎出一口氣,說:「但是……半獸人,可不好對付,據我瞭解,這可是一個幾乎全是聖域強者的種族,好在他們不夠團結,分散在荊棘大陸各處,和阿爾西斯勾結的,應該只是一個分部。但無論如何,以我們的力量,勝率依舊太低……該死的,阿爾西斯是要把萊恩家族往火坑上推!」
這時,阿爾法的眼珠一轉,他不變的表情上多出一抹玩味和揣測,說:「也許,我們還有其他的盟友。」
「其他的?」
歌德卻笑了一聲,說:「首先,你別打阿蘭薩的主意,呵,你殺了婕希·艾索倫,他不會放過你,而到時候,我也會站在阿蘭薩那邊;至於傭兵王一系,阿爾法,你自己清楚你和他們結下了多大的仇恨。」
「我說的不是這些。」
阿爾法搖頭,說:「還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告訴您……在伊克斯城的中央廣場,阿蘭薩用偷襲的方式打敗了半獸人,但是,那頭半獸人沒有真正死掉,在阿蘭薩通過空間傳送離開時,它又活了過來,並打開了通往阿蘭薩所在地的傳送門。我確定,因為那時候,空間波動尚未穩定,以半獸人的能力,很容易就能鎖定阿蘭薩的去向。」
歌德的眼睛微微瞇起,說:「你是說,一頭半獸人正在追殺阿蘭薩?」
「但無論是您的眼線,還是我的眼線,都沒有收到諾蘭德城發生大戰的消息,要說有點異常,就是諾蘭德城突然來了一場暴風雪。」
阿爾法知道歌德想說什麼,他主動反駁自己,才接著解釋說:「但我要告訴您的是,那頭半獸人,它的真身,是冰晶古齒虎,,只有這樣的傢伙才能引起暴風雪,但它卻沒有出現在諾蘭德城,而只是引發一場暴風雪。我猜測,它在打開通往諾蘭德城的傳送門後,在虛空遭到了攔截,並發生了大戰……」
他頓了頓,眉宇間透出少有的嚴謹,說:「我的意思是,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很可能有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勢力……」
「哈哈!」
歌德忽然大笑兩聲,說:「你這是賭博!」
阿爾法咬了咬牙,說:「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