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蘭薩讓雅利安將坐標輸入大型魔法傳送門時,幾乎所有人都對坐標所指的地點有所疑惑,這組坐標對在場的大部分人而言都不陌生,正是位於凱伊洲的諾蘭德城。
「諾蘭德?!」
最先發出疑惑的卻是金蓋茨,粗重的聲音疑惑道:「團長大人,你把傳送門開到那裡做什麼?」
他的疑惑並無道理,在諾蘭德城的爭奪戰中,甦醒者先把諾蘭德軍趕出了他們的房屋,沒有了酒吧裡劣質但熟悉的酒;隨後,甦醒者撤離,諾蘭德軍卻依舊沒能喝上酒吧裡的酒,因為傭兵公會的聯盟軍團又接手了諾蘭德城。
不過,無論怎樣,諾蘭德軍的戰士們都喝不上諾蘭德城城口拐角酒吧的酒了,因為在甦醒者的入侵戰中,一架從空中墜落的戰爭魔法機器恰好將那裡砸成了廢墟,當然,包括當時躲在店裡避難的酒店老闆和釀酒師。
戰爭總會造成這樣的現象,不知不覺中,令你感到熟悉的東西忽然間便消失了。
阿蘭薩也很想念那間酒吧……事實上,他想念任何與婕希待過的地方。
懷念只讓阿蘭薩的思緒停頓片刻,隨後,他的嘴角泛起一抹或者欣喜或者詭異的角度,說:「嘛,你說傭兵公會聯盟潰散的逃兵們會在哪裡聚集呢?」
這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問題。
一大批失去了頭領的散兵,要麼各自逃亡,要麼逃回他們總部。而傭兵公會聯盟在凱伊洲的總部,自然是諾蘭德城。
而且,這還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即使傭兵公會聯盟有意改變他們的聚集地,也得等戰士們集合完畢再說。除非他們打算放棄那些聯盟的傭兵團或者騎士團,但如此的話,傭兵公會的信譽便會因此抹上污點。
但是,即便如此,又為何將大型魔法傳送門的坐標定在諾蘭德城,這是讓在場的人更疑惑的一個問題。
大型魔法傳送門最直接的作用無疑是運送軍隊,加之阿蘭薩先前提過的偷襲,在到達大型魔法傳送門之前,眾人就從接應的卡頓口中瞭解到荊棘傭兵團與黎明守衛暗中的聯盟關係,難道要調動黎明守衛的戰士們,輸送到諾蘭德城開啟一場血戰嗎?
這樣莎拉法科州就會失守,代價太大,而且,黎明守衛與荊棘傭兵團的聯盟關係就會暴露出來,那麼龍施泰德距離被黎明守衛裡的其他同胞討伐的日子就不遠了。何況,如果是這樣,阿蘭薩還不如帶上卡魯或者漢庫克在諾蘭德城內走一遭。
疑惑不會持續太久,阿蘭薩很快就下達了命令:「嘛,雅利安,你派個親信快馬到山脈縫隙去,讓龍施泰德將黎明守衛全員撤退,都給我進到裡奧斯城裡來……然後,嘿嘿,讓甦醒者的那些戰爭魔法機器追過來吧,我不介意捎他們一程。」
這是一個大膽但極為巧妙的計劃!
「可是……」
金蓋茨的腦袋明顯比其他人好用一些,略作思索後,便問道:「如此一來,甦醒者不就在凱伊州境內了麼,那對我們也沒有太大的益處。」
「嘛,古人有句老話,『不要高估你的能力』。不過,我想後半句應該是,也不要低估你的力量。」
阿蘭薩笑了笑,說:「甦醒者為什麼會出現在諾蘭德城,除了我們,沒有人會知道。裡奧斯城的貴族們會因為我們替他們支開了甦醒者而感恩戴德,然後老老實實的閉上嘴……就算他們沒有這個想法,這件事過後,黎明守衛依然駐守在莎拉法科州,他們不得不閉嘴,如果還是不行,那就讓他們死吧,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末尾的話,阿蘭薩特地咬重音量,讓忙碌在大型魔法傳送門周圍的來自各家貴族的魔法師們的招風耳能夠輕易的捕抓。而後,阿蘭薩又繼續說:「等甦醒者和傭兵公會聯盟打得差不多,我們再去收拾殘局好了,我想諾蘭德城的游吟詩人會樂意給我們寫一首讚歌。」
這會兒,眾人算是聽出來了,阿蘭薩要為荊棘傭兵團洗白。
軍心渙散又疲憊不堪的傭兵公會聯盟不可能戰勝驟然出現的甦醒者,但是諾蘭德軍,或者說荊棘傭兵團可以。
在世人眼中,殘暴而且嗜血的甦醒者無疑屬於惡魔,而站在惡魔對面,並將惡魔屠戮的人,不管他們的本質如何,在世人眼中,他們,就是天使。
而荊棘傭兵團實際在做的,只是在甦醒者與傭兵公會聯盟兩敗俱傷時,坐收漁翁之利,並讓知道真相的一部分人好好閉上嘴就行了。
這就是阿蘭薩的戰術,在他將這戰術提出之後,其他人都沒有否定的權利,他們只有義務完善阿蘭薩的戰術,於是,當天夜裡,還在裡奧斯城城主府喋喋不休的貴族們被驅趕出來,來自荊棘傭兵團的成員們和來自黎明守衛深紅騎士團的核心成員在這裡舉行了一場緊促的戰術會議。
仔細到不能再仔細的魔法地圖被開啟,在瞭解黎明守衛的構成之後,金蓋茨作為所有人當中最有謀略的一位,用特製的魔法筆在魔法地圖上勾勾畫畫,繪製出一個個至關重要的決定,包括黎明守衛的撤軍安排,從各團撤離順序到撤離路線,無微不至。
而後,另一個關鍵的部分被眾人著重探討,那就是如何誘引甦醒者進攻裡奧斯城,這並不是太難的問題,若與人族的某個大家族對峙,忽然徹底陣地,反而會令對方警惕,但組成甦醒者的雪精靈卻不會,在僅有的幾次交鋒中,雪精靈的戰術特點就被人們統計出來,相對於謀略,它們更喜歡製造出更強大的戰爭魔法機器以打敗對手。
這正中下懷。
這夜過後,第五日時,老福利特通過魔法傳送卷軸,令傳送兵送來了傭兵公會聯盟的散軍在諾蘭德城集結的消息。組成聯盟的數十支大小不一的傭兵團,或者早已從傭兵團晉陞為騎士團,他們的團長大都從戰場上帶著自己的人馬逃了出來,曲於彼時簽訂的聯盟協議,團長們尚不會擅自離開凱伊州,在靜觀其變數日之後,除了一些人數不過十餘的小傭兵團寧可放棄尊嚴也要逃離阿蘭薩的屠殺造就的恐懼之外,他們當中的大多數都選擇了返回諾蘭德城。
而就在這一日的黃昏,阿蘭薩再一次看到裡奧斯城消沉的夕陽時,枯黃的群山之外,第一名舉著黎明守衛標誌徽旗的騎兵率先翻過山嶺,出現在遠眺的視野中,而後,一條肅殺的長龍踏著黃昏的餘暉,緩緩步向敞開城門的裡奧斯城。
城牆上的阿蘭薩不言不語,他沉沉的吸了口氣,感受著體內血液的流動。
無論多少次,戰爭,依舊能夠讓他熱血沸騰。
就在這時,一抹輕微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耳畔,如同清澈的溪流般甜美,卻因第一次開口說話而顯得有些吐字不清。
「你……又要……殺人了。」
是旅行者。
但也不是。
是婕希艾索倫。
但也不是。
阿蘭薩轉過身去,面對籠罩在斗篷下的一道倩影,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她的身份,她有著旅行者的身體,卻又有著婕希的靈魂本源,甚至,她還有一點原庭神中,光明之主妮菲拉克斯遺留在這具身體內的微弱神力,當然,沒有神格,她所釋放出的魔法不會包含神力,也不會被現世神所察覺。
阿蘭薩站在城牆上,凝視著她。在他的身後,是一隊隊翻山越嶺而來的騎士,他們的鎧甲在夕陽的光輝中倒映出金色的鋒芒。
阿蘭薩笑了,說:「嘛,我在愛麗絲要塞,殺了差不多兩千多人。」
「為什麼?」
提問的聲音很簡短,卻柔軟得令他無法拒絕回答。
「因為……」
阿蘭薩忽然想起自己安慰自己的那些借口,話卻卡在喉間。有誰能在親手殺戮之後無動於衷呢,或許瘋子可以,但阿蘭薩不是。事實上,在得以休息的前幾日,阿蘭薩會在惡夢中驚醒。
那是一個無法理解卻又在意料之中的夢,他的劍在飛舞,敵人的血肉在飛舞。然後,突兀之間,在他的劍前忽然出現一張熟悉的臉龐,也許是婕希,也許西裡爾,也許也會是其他人,但阿蘭薩都無法阻止,劍在他的驚叫中聲中順著他手臂的力量劃了下去。
阿蘭薩不知該為此難過還是慶幸,難過的是,他做了惡夢,而慶幸的是,除了不斷撿起父母留下的記憶碎片之外,他終於有了自己的夢。雖然這個夢阿蘭薩寧可沒有。
而他在殺戮之中安慰自己的借口,阿蘭薩忽然忘了他想說什麼,於是任由嘴巴開啟,說出意識裡的話:「因為……殺得多了,就麻木了。」
那條倒映餘暉的長龍終於踏進城門,轟隆的馬蹄聲在阿蘭薩的腳下戰慄。
「有一天,你也會……殺了我們嗎?」
她的聲音依舊如此清澈,甚至多了些稚氣。但在馬蹄聲中,它卻清晰無比。
阿蘭薩的雙眼忽然堅定,說:「直到我死去,我都是在為你們殺人。」
馬蹄聲越來越響了,阿蘭薩不知道他的話她有沒有聽到,但這就是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