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域的天氣並非亙古不變的死寂和空洞,它偶爾也會有一些不同的天氣變化,雖然很少。但在阿蘭薩眼裡,每一次行走在光溜溜的山頭上,抬頭正好看到光線突兀的褪去,灰白色的雲搖搖欲墜壓在頭頂,然後,風開始夾雜黑色的沙拍打在臉上時,他便會感覺此刻的沉默之域一如七八旬老婦突然春心蕩漾般令人難以接受並厭惡。
而且,不同尋常而又一如既往的是,阿蘭薩進入沉默之域如此之久,除了神國之門出現時下過一場暴風雨外,其它偶然降臨的天氣,都是人力難以抵抗的沙暴。
黑色是沉默之域的主調,哪怕它的沙暴也是如此。
風捲起黑色的沙子,從西邊波濤洶湧似的席捲而來,它彷彿是被什麼人強行塞進天地間,並用手奮力推動著。沙暴緊緊的貼著天空和大地移動,像一塊巨大的黑色推板,至使天上的濃雲都出現被沙暴撕扯的痕跡;而地面,也許除了行走在地面上的東西之外,對於地面而言,沙暴只是把它身上的黑色沙子騰起來,蕩一蕩之後又漱漱地丟下。
「該死!」
一個用拳頭生生轟擊在石壁上砸出的山洞中,阿蘭薩盯著在沙暴的趨勢下斜切著劃過洞口的黑色沙子,忍不住罵出一句。帕拉迪山峰已經近在眼前,按照計劃,他們今天應該能登上那山峰才是,偏偏阿蘭薩才一步邁在山峰腳下,天氣就出現了異常,以至於他不得不停下來,並讓卡魯用拳頭在附近的一處石壁上砸出一個可以遮擋沙暴的地方。
阿蘭薩的氣氛並非無中生有,根據以往的經驗,沙暴一來,他們恐怕要在這個狹小的洞穴裡待上至少兩天。而時間,偏偏又是伸出沉默之域的阿蘭薩最看重的東西。
他能夠感覺到,沉默之域的死寂,是時間最大的殺手,一旦陷入其中,再難以自拔。
阿蘭薩的抱怨只持續了短暫的幾秒,雖然沙暴延長了計劃的時間,但他似乎並不打算空閒度過這多出來的兩天,至少這兩天不應該用來抱怨天氣。
阿蘭薩架起了魔法篝火,盤膝而坐,就在微弱的火焰光芒下,取出國庫之戒中的奧蒂列特的彎刀,再一次認真的訓練起來。是的,訓練,阿蘭薩似乎已經放棄了從這把海盜彎刀中窺覷聖域力量的想法,轉而不斷使用海盜彎刀中的聖域力量洗滌他的力量操控力。至少在這一點上,力量操控力給予阿蘭薩的幫助是非常明顯的鳳謀。
阿蘭薩已經對力量操控力的使用有了雛形,倘若他能夠在揮動的每一劍上,控制力量集中在某一點爆發,所得到的打擊效果或許不是非常明顯,但殺傷力絕對遠超以往。
此刻卡魯就坐在阿蘭薩的對面,臨時開闢的洞穴體積並不算小,但在卡魯龐大的身軀下,卻顯得擁擠起來。
旅行者被卡魯隨意的丟在旁邊,那身鱗甲勾勒的完美曲線沒有讓卡魯對旅行者有一點兒玲香惜玉的意思。自與骨妖的戰鬥已經有近一個月的時間,但旅行者依舊沒有醒來。阿蘭薩甚至懷疑旅行者是不是已經死掉了,但她藏在鱗甲下的身體似乎藏著一顆心臟,總是推動鱗甲不斷起伏,證明她還活的好好的。
不止一次,阿蘭薩想把旅行者身上的鱗甲卸下來,看看她的身體狀況,但當手放在她臉上那張猙獰的面具上時,阿蘭薩卻又收回了他的想法。他有種預感,拉開那張面具絕對不是什麼好事。至於面具下隱藏著什麼,雖然不大好猜,但阿蘭薩確定,那絕對不會再是一個僵硬的骷髏腦袋。
這時,阿蘭薩微微抬頭,見卡魯已經坐好,便一邊小心翼翼控制自己的力量將海盜彎刀中的聖域力量收回,一邊抖了抖指節上的國庫之戒,一塊碩大的烘乾魔獸肉排立即出現在半空中,落在卡魯手上。說起食物,國庫之戒中的糧食藏量已經達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別說供給阿蘭薩和卡魯兩個人食用,就算阿蘭薩打算帶一支千人規模的軍隊進入沉默之域,也能保證戰士們至少不會餓死。
國庫之戒內的各類物資儲藏量都非常豐富,大至軍備,小至一些奇珍異寶,都是當年的萊恩公國的遺產。在離開未知海域,可以重新使用國庫之戒時,阿蘭薩便對它有了新的認識,甚至,可以預見,戰爭中,國庫之戒絕對可以擔任起整個後勤部隊的工作。
想到這裡,阿蘭薩所幸不再進行力量控制訓練,轉而圍繞國庫之戒設想著一個個對他不利的情況或大規模戰爭佈局,從中判斷國庫之戒對扭轉戰局的重要性。阿蘭薩覺得,或許用不了多久,他的一些想法就該派上用場了。
此刻,卡魯正將魔獸肉排象徵性的放在魔法篝火上烘烤著,待一縷肉香飄散在空氣中,卡魯便將其撕成兩份,分予阿蘭薩,片刻之後,兩人解決完食物,阿蘭薩乾脆取出紙和魔法筆,塗塗畫畫的記錄他對運用國庫之戒改變戰局的一些想法。
而卡魯卻是站了起來,跨過旅行者的身體,在這狹小的洞穴裡轉了一圈,隨後,他在一面石壁前停下,一隻腳往後微微一挪,卻是運力上身,突然揚起拳頭,朝這面石壁砸去!
「彭!」
隨著一聲炸鳴和飛濺而出的石屑,卡魯的前方,卻是被他的拳頭轟出了一個不算太大的空間。然而卡魯似乎並不滿意他的「傑作」,一步邁進這個新開闢的洞中洞,又是一陣敲敲打打,直到將這裡擴成一處方型的小房間,他才滿意的走出來,卻又是按照相同的步驟,在另兩邊的洞壁上開闢出另外兩個小房間。
如此一來,這個臨時開闢的洞穴,倒是成了標準的一套「三室一廳」。
這個看似多餘的工程卻並非卡魯的意願,而是一路旅行下來,阿蘭薩讓他那麼做的。三個房間,算上昏迷的旅行者,正好分成一人一個,算是給了各自一點私密的空間。然而說法如此,真正追其根本,卻是在經過復仇之境後,阿蘭薩才有了這樣的決定。
無論是阿蘭薩還是卡魯,經過復仇之境後,他們的腦海中都多了些思考和猜想,關於婕希和伊菲的死,都是兩個人心口的一道傷疤。原本它已經隱隱出現癒合的痕跡,卻又被復仇之境揭開。但阿蘭薩和卡魯似乎並不打算通過溝通解決這個問題,他們之間有一種默契,一種關乎王和將領的默契,以至於對於這件事的一些想法,他們只需要各自獨自安靜的一點點將其消化,而消化的過程,卻誰都不希望讓對方看到。
因為,哪怕只是一瞬間出現的眼神變化,也會令這種默契出現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