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沉默之域裡的阿蘭薩孜孜不倦的跟蹤著旅行者時,未知海域,經過漫長而枯燥的路途之後,在索然無味而又滿懷的期待中,黑珍珠號終於接近了未知海域的出口,魔法與未知之線。
這一次,黑珍珠號沒有再次遇到雷電與暴風交加的境況,海神辛克納爾的意識已經運行黑珍珠號在這裡通行。天空清澈得令人難以置信,甚至連雲也未見幾朵,陽光從高空筆挺挺地墜下,毫無阻礙地打在水手和傭兵們的臉上,是一股火辣辣的疼。
然而毒辣的陽光沒有蒸發水手和傭兵們心中的興奮,這次旅行出奇的順利,雖然也遇到不少麻煩,但是相比其它消失在未知海域的探險者們的船隻,黑珍珠號能夠安然返回,簡直就是奇跡。而且,順利回歸還意味著,參與這次航線的水手和傭兵們將會獲得過萬金幣的分紅,這無疑直接在人族土的貴族圈子中直接投下數百名全新的下等貴族。
當然,在老貴族眼中,這類人無疑等於家底還算可以的小爆發戶,但老貴族對新貴族的看法並不影響新貴族享有權利,雖然沒有爵位,但是在戰爭年代中,貴族的身份依舊能夠給予他們一枚可靠的護身符。
理論上,哪怕所住的城池被攻破,新的城主也會給予他們最基本的待遇。這可是一個不小的福利,比起此刻飢寒交迫的戰爭難民而言。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為此感到高興。
為了表示信譽,馬勒·戈壁侯爵已經命令大副向水手和傭兵們分發憑條,通過憑條,他們可以前往鬱金香家族的任何一處領地領取一萬至十萬不等的金幣以經商起家的鬱金香家族從來都不缺錢。
一名體型健壯的中年傭兵默認地接過大副遞給他的憑條,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是他的聲音裡掛著濃濃的悲傷,說:「唉……就為了這一張紙……不知失去了多少兄弟的性命。」
聞言,大副只是看了這名傭兵一眼,並沒有解釋什麼。
他知道這是一名性情中人,與他解釋這張紙背後的意義是沒用的。這種人只關心虛無縹緲情義,而不在乎金錢。說實話,大副很不屑這種人的品格,雖然大副心裡清楚這種人值得交往,但他的內心深處依舊對此感到不屑,不是因為大副的心理黑暗,而是因為家庭的責任越來越重,令大副不得不屈服於現實。
這張紙能讓他和他的妻子和孩子獲得更好,這就是答案。
此刻,黑珍珠號頂層的船長室中,馬勒·戈壁侯爵等人正圍坐在一起,這是一個類似於相互告別的會議,因為坐在這裡的人與水手和傭兵們不同,只要黑珍珠號跨過魔法與未知之線,他們當中的大部分都會撕開魔法傳送卷軸,去到其它地方,開始忙碌於其它的事情。
可以說,這裡坐著的,是站在金字塔上半層的一群人。他們有的生來就享用權貴,有的則擁有過人的實力。
不大不小的會議桌上擠滿了食物,直到離開未知海域,黑珍珠號上的食物儲備依然還有很多。馬勒·戈壁侯爵終於不用擔心他放開嘴巴把這些食物吃完後,船上的其他人就沒東西吃了。反正一旦離開未知海域,食物就會源源不斷的送來。
侯爵一邊風馳電掣地消滅食物,一邊將目光往眾人臉上轉過一圈,這才意猶未盡的舉起大號酒吧往喉中一灌,算是清了清嘴,但是侯爵緊接著就極其舒服的打了個飽嗝。
他的目光最先落在坐在邊緣的西裡爾身上,說:「西裡爾,既然阿蘭薩吩咐你返回愛麗絲要塞,如果那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鬱金香家族樂意伸出援手。」
然而侯爵發覺西裡爾此時的狀態並不在這告別會上,於是用肥胖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侯爵的言外之意,其餘人都很清楚,只是鬱金香家族是否對荊棘傭兵團伸出橄欖枝,對他們而言並沒有太多實質上的影響。
但是,儘管侯爵著重點了他的話,對政治一竅不通的西裡爾卻根本沒有明白侯爵的話是什麼意思。而且,她此刻除了憂心進入沉默之域的阿蘭薩之外,根本沒有把心思放在其它事情上。所以,此刻的西裡爾只是呆呆地搖了搖頭。
西裡爾的反應令侯爵大吃一驚,甚至忘了咬下口中的肉塊,但這抹吃驚片刻便被侯爵化為虛無。侯爵想了想,隨後一邊繼續咀嚼一邊說:「看來,年輕人的事還是由年輕人自己掌握,只要我到時候還有力氣出來收拾你們的爛攤子就好。」
侯爵的話音未落,空氣中突然多出一些不同的元素,一種真切的厚實感包圍著他們。於是,所有人都知道,黑珍珠號已經越過了魔法與未知之線。
窗外已然爆發出水手和傭兵們的歡呼聲。
「我走了。」
這時,西裡爾站了起來,辛克納爾送給她的神器級騎士鎧甲隨著她的起立發出噌噌的摩擦聲。並且,直達愛麗絲要塞的魔法傳送卷軸已經出現在她的手中。
「稍等一下!」
這時,伊莉塔突然叫住西裡爾,說:「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聞言,最先表達置疑的卻是坐在窗口前籠著陽光的菲雅,她輕輕搖晃著杯中的酒,說:「你去愛麗絲要塞做什麼,打算從內部破壞荊棘傭兵團的陣地麼?」
伊莉塔秀眉輕皺,語氣卻非常堅定,說:「我並不打算與荊棘傭兵團為敵!」
「你來吧。」
未等菲雅再次說話,西裡爾便直接開口道。
事實上,對她而言,伊莉塔的加入是一件好事,因為一直以來,都是在伊莉塔在教授西裡爾相關騎士長劍的戰技,如果伊莉塔願意加入她的話,對於西裡爾今後的訓練是一個不小的幫助。
對西裡爾來說,她需要的不是政治,而是實力。
菲雅表情怪異地朝西裡爾一瞥眼,說:「你還真是讓人無法理解,算了,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意見了。」
然而伊莉塔彷彿和菲雅卯上了,她把雙手按在桌面上,身體微微朝菲雅的方向傾斜,解釋說:「我打算加入愛麗絲要塞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你們都知道,家族中的阿爾西斯公爵派人刺殺過我,我想,如果我這麼回去的話,他肯定還會再派人過來,呵呵,所以,既然有機會,我為什麼不躲到堡壘一樣的愛麗絲要塞去呢?這不僅僅是避難,還意味著萊恩家族的傭兵王一脈與英雄王一脈的結盟!這消息要是傳回家族裡面,肯定不會那麼平靜。」
「看不出來,還是個心思慎密的小妞。」菲雅看著急忙解釋的伊莉塔,不由嘖嘖嘴。而後,她卻是不再反駁伊莉塔的話。如果伊莉塔的真實想法確實如此的話,反倒對阿蘭薩有所幫助,菲雅自然不會再有意見。
要知道,正如伊莉塔所說,如果萊恩家族的傭兵王一系與英雄王一系結盟,對如今端坐萊恩家主一位的阿爾西斯公爵可是不小的打擊。
就在這時,一道略顯慵懶的聲音突然在眾人耳畔響起。
「真熱鬧……那我也去阿蘭薩的老窩看看吧。」
說話的正是翹著腿冷眼旁觀的漢庫克。
一名聖域強者進駐愛麗絲要塞,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侯爵一臉琢磨地看向漢庫克,說:「沉船港馬上就要到了,你不打算回去?」
「那地方還能撐得了多久?」
漢庫克反問。的確,失去四皇支撐的沉船港,就像失去了翅膀的鳥,被獵人抓住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這獵人可能是過往沉船港的某個家族,也可能是未知海域裡的龍族。命運有很多分歧,誰也說不清。
對於漢庫克的決定,西裡爾知道無法制止,自然也沒多說什麼。但經過這兩次意外,她果然將視線環繞一圈船長室,說:「還有誰要去嗎?」
見終於沒有人開口,西裡爾也不再耽擱,直接撕開手中的魔法傳送卷軸。頓時,一道小型的傳送陣出現在船長室中,恰好擠在角落的位置,西裡爾二話不說,甚至沒有與船長室裡的其餘人告別,就一步邁開,轉眼消失在魔法傳送陣中。接著,伊莉塔也從座位上戰起來,帶著肩膀上的芙蘭族女孩莉,和在場的眾人一一道別,才進入魔法傳送陣。最後則是留下一道高傲背影的漢庫克。
這幾人一走,船長室中就只剩下馬勒·戈壁侯爵、菲雅,以及已經康復的扎特。至於扎特的老師妮可·羅賓,又回到了半月島,繼續過起躲避龍族追捕的生活。只不過受到一次無法進入神國的挫折之後,妮可·羅賓完全拋棄了她偶爾的瘋狂,從此變得徹底的冰冷。如果說她先前只是一塊千年寒冰,現在就是一座存在萬年的冰山。
另外,老頭勞倫斯也沒有待在船長室內,只從辛克納爾修好他的斷腳後,老頭便一直躲在他的龍骨打鐵室裡叮叮噹噹的擺弄著什麼,據說是在為自己打造全新的裝備和武器,似是一副即將重出江湖的姿態。
此時,扎特將手擋在嘴前故作咳嗽,以吸引其餘人的注意。他的臉上依舊掛著些許病態的蒼白,估計他是眾人中最倒霉的一個了,一次沉睡直接睡到冒險結束,更無語的事,將他的靈魂擊成重傷的還是他的老師。
扎特先站起身朝侯爵鞠了個躬,並盡量將自己的語氣放平靜,說:「尊敬的馬勒·戈壁侯爵,既然旅程已經結束,我想我們應該討論一下,釋放我的弟弟,克里特的事情了。」
聞言,侯爵用獨特而粗壯嗓音回答:「那是自然,等我們回到鬱金香家族的海上據點,不屈者的瞭望塔後,我就會向家族發送魔法信息,要求送回克里特。」
「我代表老師向您表示感謝。」
扎特再次朝侯爵鞠了個躬,便坐下來故作享用食物,他知道侯爵此刻無心與他對話,自然也不會自討無趣。
果然,侯爵沒有繼續理會扎特,而是轉眼看向菲雅,說:「你呢,你拿到了黃金生命樹種,要去精靈土看看嗎?」
聞言,菲雅神情一滯,一抹無法言語的情緒劃過她的眸,卻很快被假裝的不屑掩飾下去。她說:「我現在還不打算去那個地方,還是……過幾年再說吧。」
侯爵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說:「年輕人啊……你的爛攤子我可收拾不了。」
未想,侯爵一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卻悄然打破了菲雅的掩飾。
她的臉上突然牽起一抹苦澀的笑意,似在回答侯爵的話,又似自語:「爛攤子麼……要真的是,還能破罐子破摔,可是……我……現在還沒辦法把它變爛。」
這時,侯爵瞥了一眼陽光簇擁著的菲雅,即便金燦的光輝也掩蓋不了她臉上的傷感。那是有關他和菲雅,以及一名精靈的故事。但顯然,故事的結局並不是侯爵想要的。他又往喉間灌下一杯酒,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