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陽橋飛渡黃河之上,此浮橋乃是西晉杜預所建,歷經無數風風雨雨,距今已是幾百年了。
河陽橋共分兩段,分別連著三城。
在南橋兩頭鐵獅子鎮橋之處,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十分擁擠。趙軍守橋的士卒,扛著長槍在那邊維護秩序,但南面仍是人頭攢動,大多數都是要往北去的商人,急忙過河。
現在河陽橋南,風聞司別將曹紋,也是因為公務在身,正騎馬於南岸正要過河,見到商人爭著過橋的一幕不由笑著,拿起馬鞭豪興大發吟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一旁的人聽曹紋這麼說,不由不快道:「這些先生說得好輕巧,有誰不為利往,好似人活著不為五穀雜糧一般。」
曹紋沒穿官服旁人不知他身份,所以被人諷刺,他也不與對方計較只是笑笑地道:「小哥說的是。」
「有關中傳來急報。」一名穿著下屬急匆匆趕來。
曹紋見是風聞司十萬火急的信件,拆信一看後,突然色變。
唐軍居然沒有按照預料中三路進發的態勢出兵,而是李建成,李元吉率關中十萬大軍的主力,北渡蒲津。李淵居然推翻原先計劃,不,他原先的計劃根本就是欺瞞外人的。
他所屬的風聞司,千辛萬苦刺探來的軍情,居然是假情報,還被李淵玩了這一手。
想到這裡曹紋不由痛恨自己的麻痺大意,為什麼當初先入為主就這麼判定了,待看到河陽橋時。曹紋一驚猛拍大腿心道,不好。
曹紋當下騎馬前行。直奔橋頭守軍。守軍見有人插隊怒喝:「怎麼不排……」
守軍待見了曹紋手中的令牌後一時失語,曹紋道:「吾有重要軍情要見河陽守將蘇將軍。你速速給我帶路。」
「諾!」
當下幾名趙軍士卒在前領路,讓出道經過河橋,直奔北城而去。
要知道河陽三城,分別為北中城、中潭城和南城。
北中城在黃河以北,於北魏太和二十年所築,那時候魏孝帝剛剛遷都至洛陽不久,就下令修築此城,守護從洛陽至舊都平城聯繫通道。現在北中城,也是河陽縣縣治。北魏北週一直將此城視作洛陽北面重鎮。
要從南岸去北城,就必須經過南城和中城。
而相對於北中城,中潭城和南城建得稍晚,是元象元年,那時候北魏分裂為東魏西魏。為了鞏固洛陽局勢,又在其後修築了中潭城,南城。
現在北中城、中潭城和南城,一併扼守了洛陽北方要道。三城之間有浮橋相連。杜甫有一首征詩,朝出東門營。暮上河陽橋。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可見從河陽至洛陽,只需一日的時間。
曹紋大步行於浮橋上,經過中城後。再經過一段浮橋,由北城南門入城。趙軍河陽守將行營就在北城之中。三城之中,北城修築最早。最為堅固,除了主城外還有輔城。互為犄角,同時南面城門還開有一道水門。可容舟艦入城。
進入北城郎將府後,曹紋見到北城守將蘇定方。
蘇定方確認過曹紋的身份後道:「風聞司一向隱蔽,從不以身份示人,為何今日卻公然出現在本將面前。」
曹紋道:「我本也不想親自來見將軍,本因公務過河一趟,但沒想到在橋南收到部下急報,言唐軍十萬主力已是北渡黃河。」
蘇定方聽聞這消息,雙目一凜道:「唐軍北渡黃河去向何處?」
「不清楚,情報上只說了唐軍渡過了蒲津,」曹紋如實回答道,「但是……」
「我知道了,」蘇定方沉聲道,「眼下唐軍主力北渡蒲津不過三個方向,一是北上攻打太原,二是從河內東進攻出井陘關,或者是黎陽城,但這兩者都不太可能,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唐軍東進河內,與李神通,李神符的河內軍會師後,南渡河陽,與北上的李孝恭的巴蜀軍呈南北夾擊之勢,攻打洛陽。」
「對!」曹紋精神一震,這位將軍一言就將他心底尋思很久的話道出了。
曹紋不由佩服不已,難怪此人被譽為趙軍將領之中的後起之秀,果真不一般啊。對方乃是當初劉黑闥軍大將高賢的義子,聽聞徐世績對此將青眼有加,甚至連天子也是賞識此人,親自點將指名對方鎮守河陽重鎮。
曹紋心底雖是佩服,但面上道:「將軍既已知情,那麼本將也沒什麼要說得了,我還有要事在身,先告退一步。」
蘇定方道:「曹將軍要過橋,前往黎陽的話,恐怕一路上不太平啊。是不是需要本將派精銳士卒護衛。」
曹紋點點頭,這蘇定方果真是謀事周到,若是唐軍真要攻打河陽城,那麼這時候李神通必然已從河內城出兵,切斷了從河陽至黎陽方向的通道。
曹紋當下道:「唐軍大軍壓來,河陽城內必是人手不足,本將豈敢在這時候要蘇將軍人手,蘇將軍放心,本將自有辦法。」
「既然如此,本將也不送了,一路保重。」
曹紋亦是轉過身來抱拳道:「將軍也請保重,希望日後還有再見的機會。」
蘇定方點了點頭。
曹紋走後,蘇定方坐在椅上喝道:「來人!」
侯在府外的士卒一併入內。
蘇定方沉聲道:「傳令下去,全城戒嚴,封鎖河陽橋,不許商旅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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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
「同時排查城內百姓,一律非有本城戶籍者,驅逐出城,否則一旦發現,就以細作之罪,格殺勿論。」
「諾!」
「再派人至洛陽告之此事,請蘇府君,單將軍二人派援軍來河陽。」
「諾!」
「再排士卒上城戒備,人手要是平時的兩倍,再派出探馬,往城北百里之外,搜索唐軍動向,一旦有情況,立即快馬來報!」
「諾!」
幽京臨朔宮。
李重九坐在書房內,與溫彥博,張玄素,姬川,虞世南四人商議。
這時候尉遲恭取得祁縣大捷的戰報,剛剛送抵李重九的案頭,溫彥博,虞世南等臣子都是在祝賀李重九旗開得勝。
「李琛,武士擭二人真是愚蠢不可及,自以為有郭科為內應,就可以襲取了祁縣,卻不知道我軍細作早得知了,唐軍初春要大舉進攻的消息,他們的舉動早在陛下的意料之中。」虞世南語氣中對於唐軍將領十分嘲弄。
李重九卻是眉頭一皺道:「你們有無發現,這份戰報的不尋常之處?」
虞世南問道:「請恕微臣愚鈍,不知陛下何指?」
李重九道:「若是朕是李淵,要用兵之時,必是數路齊動,令你手忙腳亂,應付無暇。而李唐北路的河東軍,卻是率先發動戰事,以李淵之能,絕不至於行此無為之舉。」
姬川道:「陛下,這一次李唐得到太原豪族郭科為內應,偷襲祁縣,自以為有把握故而提前突然襲擊的,這也是可以說得通的。」
李重九道:「既然是有把握,就更應該推遲,以達到突襲之效。」
溫彥博道:「老臣也有懷疑,而唐軍此番作戰看似沒有後手,進攻祁縣失利之後,卻是全軍退至上黨。看這架勢莫非要東進井陘,抑或者要南下太行道,與李神通的河內軍會師?」
姬川道:「有這可能,河東河內軍若是合兵一處,河陽城的壓力就大了。」
李重九搖了搖頭道:「沒那麼簡單,李淵的大軍若是齊出河內,南下再攻打河陽,也不是不可能。那麼河東軍駐紮於上黨,就是為了防備我幽京主力大軍,出上黨道攻打河內的,這樣就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太行八陘之一的軹關陘,李唐十萬大軍正穿行於此。
軹關陘,古時稱為軹道,是太行八陘的第一陘,蘇秦當年縱論天下時有雲,秦下軹道則南陽動,南陽當時指的是今日河內之地。司馬錯與張儀爭論時,曾言魏絕南陽,楚臨南鄭,秦攻新城宜陽,以臨二周。
秦軍若出軹道,不僅魏國南陽震動,連二周所在的洛陽也是不安。
而現在李建成,李元吉所領的十萬唐軍正沿著當年秦王東征之路,經絳縣,過王屋山後,直達黃河北岸。到了這裡往北就是太行陘,北上可至上黨,秦軍攻趙國的邯鄲就要走太行陘,而南下就是攻河內滅魏。
到了黃河北岸之後,李神通,李神符等大將,親自率河內軍來與李建成,李元吉的唐軍主力會師。
對於李神通,李建成,李元吉二人一貫是不感冒的,要知道當初李神通出鎮山東道撫慰大使時,李淵父子上下都對他期待甚高,但數年下來,李神通將唐軍在河北地盤丟得乾乾淨淨,拱手送給了趙軍,眼下連河內也守不住,之前在洛陽之戰給徐世績,王馬漢攻到了河內附近,連河陽城也丟了。
現在李神通連戰連敗之名,早已經是名揚四海。而兩兄弟最恨的就是此人暗中偏幫李世民,不是一日兩日了。上一次攻打洛陽,李世民就私自將洛陽城郊肥田幾十頃秘贈給李神通,結果此事被李建成授意張婕妤給李淵打了小報告。故而李神通因為此事,想必現在還在恨著他們兄弟二人。
所以李建成,李元吉看見李神通,都是神色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