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處羅可汗即位以來,按照突厥習俗,以特勤子弟為設管理四方諸部,突厥的設,即相當於北魏的行台,隋的總管,唐的節度使,擁有生殺大權。
處羅以突厥一貫的法度,以其次弟為延陀設,薛延陀部以及漠北諸部。
步利設主管霫部,以及獨洛河左近諸部。
統特勤主管胡部,即西域諸部胡人。
斛特勤主管斛薛部,多濫葛,等北海(今貝加爾湖)附近鐵勒諸部。
突利小可汗主管契丹、靺鞨、奚等部。
這一次攻破幽京,透邊而入的突厥大將,乃是處羅可汗的弟弟,步利設,其主管霫部,以及獨洛河左近諸部。
在處羅可汗的十幾萬突厥大軍,在雁門上谷收效甚微,步利設向處羅可汗大膽建議,繞開王君廓,英賀弗重兵把守的懷荒,御夷兩鎮,從長城破牆而入。
步利設的建議得到了處羅可汗的同意,千里奔襲,出其不意,避強擊弱,正是突厥人一貫的戰法。
當下處羅可汗令步利設率本部人馬,在趙言德麾下熟悉燕趙地形的十幾名漢人嚮導帶領下,繞過懷荒,御夷兩鎮後,翻越燕山抵達長城腳下。
步利設分兵兩路一路攻居庸關,一路攻奚關。
攻打奚關的兵力不多,因為奚關之後,乃是安樂郡,據漢人的消息這裡是窮鄉僻壤,劫掠不到什麼,不過可以佯動。吸引趙軍的注意。
而步利設,親率萬餘騎兵主力攻破居庸關後。又破昌平,兵鋒直叩他們的目標幽京城下。
一桿槊毦戰旗之下。頭戴銀色兜鍪的步利設駕馬立於山崗之上,如雄鷹俯瞰一般著眺望遠方雄偉的幽京城牆,以及城內城外那連綿望不到盡頭的屋舍。
上萬突厥,霫部的騎兵蟻聚於步利設的槊毦戰旗之後,在突厥騎兵更遠的後方,黑煙沖天,那是被洗劫一空的昌平城,事後遭到了突厥焚燬。
步利設將視線從遠處收回,在東面幾處趙軍的火墩子。正倉皇地冒著狼煙。
「步利大人,是否要拔掉這漢人的烽火台!」
步利設冷笑一聲,向進言的部下言道:「蠢材,就這讓烽火台,給漢人帶去驚慌和恐怖,告訴他們,我突厥人的戰馬已要踏上幽京的城牆了!」
說到這裡步利設拔劍朝西面的幽京一指,喝道:「將漢人知道我們狼的子孫們的厲害!」
「烏帕!」
「烏帕!」
突厥,霫部眾騎兵一併在馬背上舉起彎刀。齊聲高呼,之後突厥,霫卒的騎兵策馬猶如洪流一般向山下漫過。
但見在西天的紅霞之下,幽京愈發清晰。在天地相連之處,那巍峨的東門重簷歇山頂的城樓輪廓,鑲嵌在晚霞之中。樓宇間一片火紅。
城牆高聳,那素土夯實的城牆下。則是東門草市,榷場所在。沒有的城牆的保護,故而在突厥人眼底,猶如沒穿褲子的女人,隨時等著他們的蹂躪。
突厥人一貫有讓附庸部族,在前探路的傳統,故而先鋒打頭的,乃是霫族都倫紇斤部俟斤厥都的一千霫族騎兵以及一千突厥騎兵。
厥都乃是霫人的標準打扮,梳著辮發,尾端綁著大大小小的銅鈴。他看著寂靜毫無聲息的草市,榷場,不由起疑。
厥都將手一止,兩千騎兵在外停下,一旁的漢人嚮導上前問道:「俟斤大人,為何停下?」
厥都看了對方一眼,言道:「裡面靜靜的,有古怪。」
漢人嚮導哈哈一笑,言道:「俟斤大人,眼下漢軍的主力,都在南面,幽京城內只有老弱殘兵,普通百姓見到大人你的軍威,早就嚇得尿褲子了,跑得沒影了,哪裡還有人。」
厥都聽了頓時釋疑,大聲言道:「兒郎們,既然百姓都跑了,那還等什麼,給我搶!」
都倫紇斤部騎兵聽了皆是回應一聲,想到幽京的繁華,富庶,眾騎兵們都是精神一震,猶如打了雞血一般,策馬湧入了東市。
這劫掠也是先後快慢,雖說十分之七八,要被厥都俟斤拿走,而厥都俟斤也拿出三分之二所得交給突厥人,但縱是如此,對於霫人也是大賺。
但見一片狼藉的生藥鋪,鞭杖行,打鐵行,成衣店,霫族騎兵立即湧了進去,翻箱倒櫃,而突厥人則不屑這些,他們等著坐地分贓就好,索性輕騎向前。
見此一幕,身在皮毛的庫房內埋伏的陳克的冷笑一聲,言道:「其貪婪之極,真是天助我也。」
但見霫人騎兵沒入了東市街道一半,陳克一聲令下,埋伏在房屋頂上的趙軍士卒,紛紛舉弓拔箭對準屋舍下霫族突厥騎兵。
霫族騎兵猶如不知,他們眼底現在只有屋舍裡的一切,而這時竟無人抬頭看向頭頂。
「咻!」
鳴鏑飛上了天,霫族騎兵抬起頭,茫然不知這時候俟斤為何發出作戰命令。
突然鑼鼓聲四面響起。
趙軍士卒見霫族,突厥的騎兵竟肆無忌憚的劫掠,早就已是同仇敵愾。
弓拉作滿月,長箭射如飛蝗。
東市的長街上,一股股猩紅鮮血的飆射而出。
第一輪的箭矢貫透突厥,霫族騎兵的身體,隨即殺聲四起,屋頂的趙軍士卒,整個人一躍,手舉著橫刀,一刀狠狠剁向胡人騎兵的身上。
突變四起,馬上的胡人騎兵還未從第一波的箭雨中做出反應,手裡的彎刀還未出鞘,鮮血即從腔體之中飛灑。
趙軍士卒紛紛從房頂上撲下,拉拽著胡人騎兵從馬背上摔落在地上。
還在前頭疾行的數百名突厥騎兵,待見後方霫族騎兵被截殺。當下一勒韁繩,調轉馬頭。猛踢戰馬回援。但這時四面趙軍士卒,從屋舍中殺出。在狹隘的街道內,四面長槍飛舞朝馬眼處亂捅。戰馬突然受驚,將奔馳中的突厥騎兵紛紛掀落馬下。
不過突厥戰士都是勇猛之輩,在經過最初的驚慌後,迅速穩定下來,與衝上來的趙軍下馬搏殺。
趙軍大多數都是訓練不足三個月的新兵,但勝在保衛家鄉而戰,憑著是一股血勇之氣,而狹隘的街道。更是抵消了突厥人強弓勁馬的優勢。雙邊廝殺在一起,居然打了一個不分上下。
見到趙軍在草市內,與突厥人激戰,藏身在草市內的胡商,百姓也是不甘寂寞,上前助陣。
草市裡的胡商都是勇猛之輩,這些敢走南闖北的胡人都不俗的膽識,過人的武藝,戰陣之道雖是不行。但個人廝殺倒是有一手。他們都操刀綽槍加入了趙軍,一併衝上街頭與胡人騎兵交戰。
而屋舍內的手無寸鐵的百姓,則紛紛拿起的鑼鼓,或者家裡的盆啊鍋啊。一陣亂敲,口中呵呵地發喊為趙軍助威。
膽大的後生們甚至直接奔到屋前,拿起一盆盆麵粉。朝街道巷子裡的突厥騎兵灑去,而更多的百姓商人則是上了樓。揭了家裡房頂的瓦片,朝突厥人的臉上飛擲。
一邊擲。還一邊罵。
「龜兒子,叫你來搶!」
「叫你來槍!」
「我們漢人不是好欺負!」
「吃大爺我這一板磚!」
市井之言,什麼污言穢語都有,還夾雜著異國強調。
突厥人除了與拼了命的趙軍巷戰廝殺,還要留神頭頂上的磚頭,瓦片。
突厥人在草原上打了一輩子戰,縱馬游騎,長弓引箭,生下來卻沒有打過這樣的糊塗戰,最後只能迅速地被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所淹沒。
殺入草市的突厥,霫人當下潰不成軍,霫族俟斤厥都率著上百霫人勇士,本想將陷入陣中的兒郎們救出來。
結果遭到了一片鍋瓦瓢盆的襲擊,厥都甚至差點被一腦袋大花盆砸中,嚇了出一聲冷汗。
「撤!」
牛角號長長吹起,縱橫草原的突厥人,倉皇狼狽而逃。
厥都只帶出了千餘人,幸運的從草市裡逃生,其餘盡數陷在了裡面。
「勝了!」
「我們打勝了!」
「突厥狗被我們打跑了!」
數千草市內的百姓,一併與血戰後的趙軍士卒們振臂齊呼。
不少百姓都是淚流盈眶,對於他們而言,他們保住了自己的家園。
陳克見之一幕,亦是暗道僥倖,果真若非依靠的地利,這些勇猛的突厥騎兵並非他麾下的鄉兵能抵擋的。
但見突厥,霫人騎兵已是遠遠退去,而草市內則是一片瓦礫,陳克對士卒言道:「突厥人馬上就會反撲而來,立即帶著百姓們從東門退入幽京城。」
命令一下,草市內的百姓紛紛不解,他們一併湧到了陳克面前,問道:「將軍,我們打勝了,突厥人被我們打跑了,怎麼還要撤。」
「將軍,我們可以守住這裡。」
面對不願意離開的百姓們,陳克亦是感慨許多,只能解釋言道:「我們打跑的只是突厥人的前鋒,這一次翻越長城的突厥人,恐怕有幾千,至少幾萬,我們必須退入幽京去。」
「幾千,幾萬怕什麼,還不一樣被我們打跑,將軍我們不怕死,我願守住這裡,這裡是我們的家。」
陳克見群情激昂的百姓,不由頭大,這邊士卒又跑來,言道:「將軍,郡學縣學的幾百名士子也來了。」
「什麼?」陳克吃了一驚,這些士子來湊什麼熱鬧。
但見一群士子來的陣前,領頭的士子對陳克言道:「將軍,眼下國家有難,我們士人應挺身而出,身赴國難,懇請將軍讓我們軍前效力。」
陳克看著這些年輕的士子們臉上湧動的慷慨報國之色,頓時掩面言道:「我的祖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