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化及聽有李重九求和之意,不由寒笑一聲。
宇文智及見兄長的神情,當下進一步言道:「李重九此人反覆無信,之前就如此背盟詐奪黎陽倉,眼下他與劉黑闥激戰,無法抽身,而懼怕皇兄你的兵威,故而才使議和,用此為緩兵之計,好拖延時間,若是一旦其攻下了永年城,不僅不會給我軍二郡,還會進一步兵發魏縣,剷除我們,好統一河北。」
宇文化及聞言欣然點了點頭,言道:「智及,看來你這一番在趙國沒有白呆,見識長進了不少,為兄也是這般認為,趙軍也是求和,越是低聲下氣,說明他們越是懼怕我們,更堅定了我們攻取邯鄲之心。佔據邯鄲,可以威脅趙軍從大名至永年城城下的糧道,還以為隨時取回我的黎陽倉,此乃一舉兩得。」
宇文智及言道:「皇兄此舉高明。不過我們可以詐作與趙軍議和,乘邯鄲不備,襲取邯鄲城。」
「正有此意。」宇文化及冷笑一聲,看向遠方的邯鄲城。
永年城。
徐世績站在山頭,徐徐看向永年城。永年城附近早已是一片澤國,昨日傍晚又下了一場雨,滏陽河河水水勢更大,直灌入趙軍洪澇區,如此導致永年城立在水面上的城牆又矮了一截。
可以想像在大水浸泡之中城中夏軍士卒士氣是如何低迷。
一旁薛萬述言道:「依這樣下去,恐怕永年城會不攻自破。」
徐世績搖了搖頭,肅然言道:「未到最後一刻,什麼都可能發生,只要永年城一日沒有投降,就不可以掉以輕心。」
隨即徐世績向一旁大將趙全庭言道:「水軍準備好了嗎?」
趙全庭抱拳言道:「準備好了。」
徐世績言道:「下令水軍出戰。」
這邊趙軍擂動戰鼓,三十餘艘趙軍的水船在湖面上出動。
趙軍水船都是載量數百石的小船,甲板下十名槳手奮力划船,而船上則有二十名趙軍熟悉水戰的士卒。
舟船四面有革盾遮蓋,士卒們持刀槍戒備。甲板上或者裝備一架輕型拋石機,要麼是一架床弩,由將領指揮著直向永年城城下劃去。
城牆上的夏軍顯然沒想到,趙軍居然在永年城已成一片水澤之際,還要攻城。趙軍的船隻開進射程,從船頭上頓時射出拋石,弩箭,劈頭蓋臉地朝城牆上的夏軍打去。而甲板上的趙軍士卒,亦是舉起強弩朝城頭上射擊。
不過趙軍水軍顯然很估計城樓上的床弩,投石機。亦不敢太靠近城牆。只是在遠處散射。
薛萬述看趙軍水戰一幕。言道:「我軍就憑幾十條小船,恐怕要攻破夏軍城牆,恐怕不易。」
徐世績言道:「不過卻能動搖夏軍守城的決心。」
這時只聽轟地一聲從城東傳來。
「怎麼回事?」徐世績問道。
一名斥候言道:「是,薛將軍駐守城東臨城土山。發出一拋石砸中了夏軍城牆,豁開了一個缺口。」
徐世績點點頭,薛萬述笑著言道:「看來不需等王上回來,攻打永年城之事,就可以進一步進展了。」
永年城中,城東的喧囂聲一陣接著一陣。
已是入夜之時了,但趙軍攻勢仍是不止。城東城牆的燈火,一道又一道,
劉黑闥臉上陰晴不定。他按劍立在船頭,士卒在城中街道划船載著他與數百援軍,趕往交戰之中的城東。
從城西趕到城東,城西尚可涉水前行,而城東乃是永年城低窪地。故而積水甚深,水深幾乎可以沒過人脖子。
土黃色的渾水在腳下流淌著,劉黑闥突記起那一年黃河泛了大水,洪水沖進他們村落也是同樣一幕,那場大水帶走了他親兄長一家。
正待劉黑闥細思一刻,只聽嘩啦一聲,他看到街道的一側屋舍七扭八歪地,在大水浸泡之下,轟然倒塌的一幕。劉黑闥按劍不由咬了咬牙。
數百援軍趕到城東城牆,趙軍攻勢剛剛停歇,劉黑闥看著城頭上滿地的亂石,以及射在城牆縫隙裡的床弩大鏃,以及依著城牆夏軍傷兵,就如此暴露在城牆,在趙軍土山上拋石機的射程之內呻吟著。
「是,大將軍!」
眼見夏軍士卒見到燈火下劉黑闥,紛紛起身。
一名缺了半邊胳膊的老兵上前問道:「劉娃子,昨日我大兒子沒了,這一戰我們還能打下去嗎?」
燈火之下眾士卒看向劉黑闥黝黑的面龐都尋求著希望。
劉黑闥看著這位與他同鄉的族叔,毫不猶豫地言道:「能!」
眾士卒臉上都露出喜悅,守城的夏軍士卒他們不懂得太多大道理,既然劉黑闥說能繼續打下去,就繼續打下去。
士卒如此,不等於將領亦是如此。
城北數名將領,聚到城樓向劉黑闥稟告戰況。
劉黑闥認真的聽著眾將稟告,依目前戰況,城東還可以堅守,但眾將領似已喪失了死守了信心。
「趙軍太狠了,這是簡直將東海之水都搬來了,要將我們餵魚蝦啊!」
「好似當年關雲長水淹七軍啊!」
「不能再這麼打下去了,尋想個法子,要不要派人出城去河南,向王世充或是李唐求援軍。」
「餿主意,眼下唐鄭大戰,李唐忙著攻鄭,王世充是自身難保,他們倆誰也不會來助我們。」
「大將軍,你給我們個准信,這城到底還能守多久。」
劉黑闥轉過頭,言道:「眾位兄弟,我已得到可信的消息,突厥幾十萬大軍已出動攻趙國,雁門,上谷都要被攻下了,馬上就要入幽京了,只要再忍耐片刻就好了,到時就是我們反攻的時候。」
「突厥人啊!難啊。」
眾將搖了搖頭,一名將領言道:「趙軍攻夏已快三個月了,但突厥人卻還在雁門。上谷轉悠,大將軍不是我信不過你,是信不過那班突厥胡人,若眼下還是指望突厥人,我們手下那些山東兵,恐怕就要鎮不住了。」
「鎮不住了,就換人。」劉黑闥斥道。
眾將議論紛紛,一名將領開始委婉露出與趙軍議和之意。劉黑闥面上鐵青,一雙滿是厚繭子的雙拳握緊,卻不說什麼。
門外傳來叩門之聲。一名將領入城稟告言道:「啟稟大將軍抓到一名細作要潛入城內。」
劉黑闥問道:「是趙軍細作嗎?」
這名將領言道:「此人是坐小船要潛入城內。抓到初時我們也以為是趙軍奸細。後此人自稱是從魏縣來的,說有重要軍情稟告,堅持要面見大將軍才說。」
「帶進來。」
不久這名細作被拿內,對方儘管被押。卻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
劉黑闥心知能在趙夏兩軍激戰之時,仍能潛入城中之人,必是有膽識的人。
對方見劉黑闥後言道:「這位想必就是大將軍了,在下有禮了,並代大許陛下向大將軍問好。」
劉黑闥雙目一瞇言道:「你說是從魏縣來的,可是眼下永年城下都是趙軍包圍,你是如何入城的?」
那人言道:「也不盡然,趙軍在昨日水淹永年城時,早都撤到城東高處。何況就憑趙軍水師那幾艘破船,也想抓到我,做夢了吧。」
劉黑闥微微點頭,對方言道:「不過趙軍眼下掘堤灌城之事,大大出乎我之意料。不知眼下趙夏戰況如何,憑夏軍的精銳該讓趙軍在城下吃盡了苦頭吧。」
劉黑闥哈哈一笑,言道:「是你來問我,還是我來問你,你既自稱是許主來使,可有來書?」
「沒有。」對方乾脆答道。
劉黑闥言道:「沒有來書要我如何信你。」
對方言道:「我冒死此來,並非是要大將軍信我,只是來告訴大將軍一個消息。」
一旁將領一拍桌子言道:「沒有憑據,我們怎知消息是真的,還是假的?」
那人露出笑意言道:「只要是好消息,就是真的。」
「儘管說來。」劉黑闥言道。
此人臉上笑容一斂,肅然言道:「在下也不賣關子,實不相瞞,陛下已率兩萬精兵從魏縣倍道至此,來解永年城之圍。陛下懇請大將能再堅守數日,只要大軍一到,許夏兩軍內外夾攻,必可大破趙軍。」
此言一出,眾將皆是作色,紛紛起身。一人言道:「若宇文……許國陛下能援救我們,那麼永年城還有希望。」
那人笑著言道:「那諸位還懷疑我的身份嗎?」
劉黑闥抱拳言道:「這位兄台得罪,劉某在這裡給你賠罪。」
對方起身施禮,言道:「大將軍威震河北,在下久仰已久,實在不敢當。」
劉黑闥言道:「貴主能不計前嫌,來援我夏軍於危難之時,劉某十分感激。不過我要實話告之,趙軍雖與我相持城下近十日,但兵力卻沒有什麼折損。若是許主要來解永年城之圍,現在還不是時機。」
對方聞言不由訝然言道:「換作他人,求之還來不及,大將軍卻能推卻,真是令人好生敬重,真不枉我來城內一趟,見識到大將軍如此英雄人物。」
劉黑闥言道:「莫要給我戴高帽子,眼下許軍是我永年城最後希望,若是你們被李重九擊敗,則一切休提。你眼下立即出城,將此事稟告給貴主,就說我永年城還能支撐數日,請他不要在此時輕兵冒進,也不要與趙軍決戰。如此正遂了李重九之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