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憑子貴。
蕭皇后道出這四字後,楊娥皇蹙眉,言道:「這肚裡的孩兒是男還是女都不知,母后這話說得太早了吧。」
蕭皇后言道:「絲毫不早,我聽聞趙王在你之前,已有一名妾室,還是胡姬,對嗎?」
楊娥皇言道:「是的,但我與室得妹妹一貫和睦,十分和善。我將他視若姐妹」
蕭皇后言道:「娥皇,今時不同往日,後宮中妃嬪間勾心鬥角少的,表面上姐妹相稱,暗裡下刀子少嗎?何況我聽說那室得女子乃是鮮卑之後,鮮卑之俗,不同於我江南士族,乃是婦持門戶,此乃鮮卑遺風。當年獨孤皇后在時,豈是一般閨閣女子可比,何況他還為趙王誕下一子,所謂母憑子貴,不外乎如是。」
說到獨孤皇后,楊娥皇對這位祖母,雖未見其面,但多聽有傳聞,在與祖父楊堅,雖相扶相持,患難與共,為一代賢後,但亦留下好妒之名,獨孤皇后在時,隋文帝六宮虛設。
有一次楊堅臨幸一名宮女,這名宮女乃是罪臣尉遲迥的孫女貶入宮中,獨孤皇后盛怒下將其殺了,楊堅知道後,竟一人離宮出走,為侍從追上後,仰天長歎言自己貴為天子,竟不得自由。
蕭皇后言道:「鮮卑之俗,賤妾媵而不諱妒忌,這室得部之女,在你之先,而你現為王后,她心底豈會甘心。」
楊娥皇默然了一陣,決然言道:「母后,有些我可以讓,但有些我是不會讓的。不過室得妹妹不是那種人。何況小九的性子我知道,他最不喜有人在他面前,私下用手腕。」
蕭皇后心知自己女兒脾氣執拗,有的認準的,無論如何也不會更易的。
蕭皇后聞言言道:「不錯,男人都不喜歡心機太重的女子。你的王后。大可不必用手段,也是失了身份,但防人之心卻是不可無的。」
說到這裡蕭皇后頓了頓,言道:「好吧,為娘不會再勸你了。只是眼下為娘既到京中。需好好為你,以及你肚子裡的孩子打算。」
楊娥皇看向蕭皇后,言道:「母后。小九以往和我說漢因外戚,宦官而亡。故而我一直勸說兄長,讓他雖在仕途,但不要結黨。」
蕭皇后見女兒一眼看破,當下言道:「何謂結黨,那室得女子還有番部支持,這難道不算結黨嗎?何況哀家也不是結黨,我楊家君臨天下幾十年,多少恩德撒下。若能要那些老臣子效勞一二,比趙王麾下十萬大軍還有用,有人若助他得天下,他豈會不願,別忘了我的娘家乃是蘭陵蕭氏,就算梁王蕭銑見了哀家。也要畢恭畢敬稱一聲姑母。」
楊娥皇心知母親一心為自己打算,她雖不認為室得芸能對自己構成多大威脅,不過能借助楊蕭兩家的力量,為李重九奪取天下助一臂之力,也是楊娥皇所願意看到的。
這母憑子貴的前一句。可是妻憑夫貴啊。
楊娥皇言道:「母后,還是等孩兒出生了再說吧。小九答允過,若是男兒,則立為世子,若是女子,那麼一切也休提不是嗎?」
蕭皇后聽了言道:「好吧,就依你。」
身在邯鄲城下大軍行營的李重九,尚不知自己後宮已是暗流翻湧。
邯鄲城乃是永年城的南大門,距永年城不過十里。
當初相州總管尉遲迥從鄴起兵討伐楊堅。當時尉遲迥以鄴城而起,各州歸附,兵連幾十萬,最後經韋孝寬,高熲二人血戰方破。
之後楊堅覺得鄴城,相對於關中太遠,難以控制,為弱河北,於是下令拆毀古鄴城,一代名都成為廢墟。楊堅還下令所有鄴城百姓連同相州、魏郡、鄴縣三地百姓遷至安陽城,而那些曾經參與修建古鄴城的匠人,則被抓去修建長安城。
至此邯鄲城,鄴城都成為小縣小鄉,隋末天下大亂,兩城這才稍稍露出復興之象。
兩萬趙軍抵近邯鄲城,營壘連綿,入夜紮營,刁斗森嚴。邯鄲守將乃是竇建德的妻兄曹旦,此人已明確拒絕李重九的招降之意。
李重九與眾將正在燈下看著邯鄲城圖,思破城之策。
正待這時,一名侍從入內言道:「啟稟趙王,幽京溫宰輔的急報。」
聽說幽京急報,眾將皆是停下議論,急報深夜而來,必是發生了大事。
李重九親自拆信,一目十行將信看完,對左右大將言道:「突厥處羅可汗,令莫賀咄設率五萬鐵騎,出五原北,兵臨雁門門。五原郡太守張長遜亦率一萬北附漢軍,隨犯上谷。」
「現在大將高楚,太原府蘇素,上谷郡郡守趙萬三,聯名急報求援,邊境塢堡被破數處,眼下突厥鐵騎直奔雁門。蘇素言太原震動,士民一日三驚。」
眾將聞言皆是震怒,薛萬徹言道:「突厥人未免太狂妄了吧,竟打我趙軍主力,難道在烏侯秦水河畔,突利沒見識我的厲害嗎?」
張玄素言道:「眼下趙攻夏傾國之兵臨於城下,突厥不出兵牽制,才是反常。」
薛萬述言道:「可是突厥也太厚此薄彼了吧,莫賀咄設乃是處羅親弟,一貫牙直五原以北諸部,乃是突厥漠南兵馬最強的設,眼下他調動五萬人馬,以及熟悉我中原形勢的張長遜一併攻打雁門,顯然是不欲我攻下洺州。」
眾將議論紛紛。
薛萬述上前言道:「雁門雖有天險可以自守,但若是雁門一破,突厥大軍可以入太原城下。若是太原有所不測,那麼就算攻下洺州,也恐怕是得失各半。」
正在眾將商議之時,外頭稟告本該在幽京的大臣高徐道,竟到了邯鄲軍營。
薛萬徹大奇,見高徐道一臉風塵僕僕地樣子,問道:「你不是該在幽京,為何親至這裡,突厥兵臨雁門之事,我們已是知曉。」
高徐道一副火急火燎之色,喘了口氣言道:「出大事了,溫宰輔正是要托我親自向王上言稟,突厥使者已至幽京,手持處羅可汗之信,要我軍退回河間郡以北,返夏侵地,復修舊好。否則親自率三十萬突厥鐵騎,南下踏破幽京!」
聞此眾將倒吸一口涼氣,突厥終於出手了,偏偏在這趙夏之戰,就要收官之時。突厥可汗處羅放言,要趙軍立即退兵,否則就是三十萬突厥鐵騎南下的局面。
突厥勢大,鐵騎縱橫,暫非趙國可以抗衡,何況就算出兵攻打,突厥萬一不敵,亦可以隨時退到漠北去,令中原王朝無法深入。這樣的敵人如何可以輕易戰勝。
聞言在場將領不由動搖,不少人出言請李重九暫避其鋒。
有人言攻夏兩個多月,已師老疲憊,正可乘此大勝之機,班師回京,既全了顏面,也可解雁門之圍。
見眾將之意,薛萬徹出首憤然言道:「劉黑闥窮蹙,垂將面縛,今突厥北來,不過虛言恐嚇,若是半途而廢,劉黑闥將盡復其地,到時要想再取就難了。」
就在趙國雁門,上谷受到突厥大舉入侵之時,突厥大軍亦進犯河西之。
此事傳到長安,令身在長春宮的李淵,立即返回京都。
原來就在幾日前,處羅可汗還派其弟步利設率三萬鐵騎,進犯西河,唐軍守將楊仁恭以為對方不過小股人馬,貿然出擊作戰,結果大敗,邊民被擄走數千。
而李世民的主力唐軍,這時才剛剛抵達新安,突厥鐵騎已臨於西河,雖不是蒲津,但一樣驚動了長安。長安百姓已是許久,沒有聽聞過胡騎踏破邊地,進犯長安的消息。
就算李唐眼前強盛,但面對突厥人,百姓們亦並不十分有信心。當下長安城內,本已是居高不下的米價,再攀高峰,眾百姓紛紛入市搶米囤積,亦有大戶從長安遷至跟安定一些的蜀中定居。
突厥大軍令長安一夕數驚。
同樣一名突厥使者亦是大搖大擺入無極宮,向李淵與百官,奉上處羅可汗的親筆信。
信中所言,鄭國乃是奉正朔之國,同時也是突厥邦交,李唐興兵討伐,乃是無端興兵,是不義之舉。突厥不忍見此無道之舉,發生在友鄰之國上。
信中所言若是李唐不從前線退兵,突厥處羅可汗將親率突厥鐵騎,與唐主共會獵於渭水河畔。
李淵見信之後,勃然大怒,但對著突厥使者,卻沒有發作。
李淵退朝後,回到宮內,將突厥國書怒擲於地罵道:「突厥狗,欺我大唐無人否?」
重臣裴寂入了宮中,見李淵大怒,連忙勸道:「陛下息怒,萬一氣壞了身子,豈非令突厥高興。」
李淵手指地上處羅親筆信,喝道:「當年朕割地贈金,以結好突厥人,沒想到才過一年,突厥竟又來這一套。都說突厥人乃是狼性,怎麼喂也餵不飽,果真沒有。裴卿立即擬詔,叫世民班師,朕要以全國之力,與處羅拼了。」
裴寂心知李淵在說氣話,不會真的如此,否則當殿之上就不會忍突厥使者了。
不過裴寂仍是言道:「陛下息怒,大軍已至新安,豈可調回,眼下只有另謀他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