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朔宮內的永和殿。
披著明黃甲冑的護衛軍士卒持戈立在甬道兩旁。
甬道之上,一名三十多歲穿著大隋官袍的文官手捧一封黃帛,在兩名武將簇擁之下,緩緩而行。
「宣使者薛德音進見!」
沒有太監的陰柔尖刻聲,充滿軍人魅力雄武的呼聲,從大殿之上一道一道傳下。
來自東都的使者,大步而前。
永和殿之上,幾十名趙國朝臣手持笏板,分兩列端坐一張胡凳上在大殿打量著三名東都使者而前。
殿上李重九身著冕服,坐在寬座之上。
三名使者到了殿前,殿門官上前言道:「止步,解劍除履!」
十名金甲侍衛持戈攔在了門前,三名使者停下腳步,文官身後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將朗聲言道:「吾的瓦面金裝鑭從不離身。」
殿門官言道:「此乃我大趙律令,還請二位將軍尊重。」
為首的文官言道:「我們此來是與趙國和睦的,並非來生事端的,秦將軍,羅將軍不妨聽之吧。」
身後兩名將領鼻孔一進一出的噴氣,那秦的將領將手裡兩根瓦面金裝鑭,隨意一擱,只聽砰地一聲,地上的數片青磚,頓時碎了四瓣。
「你。」守護殿門護衛軍校尉,頓時大怒。
金甲護衛軍一併端起長戈。
那姓秦的將軍哈哈笑道:「對不住了,某一時疏忽。忘了這一對瓦面金裝鑭甚重,幸好沒砸壞了你們家的門檻。」
「算了。老秦你還是這火爆脾氣,忘了來時單大哥是怎麼交代的。」另一名羅姓將領說完,隨手將腰間長劍一除,脫下鞋子。
那秦姓將領言道:「我也就是發發脾氣。」
殿門官言道:「宣使者薛德音進見。」
說完三人緩緩而行,待至李重九御座前三十步停下。
為首文官言道:「黃門侍郎薛德音,代吾主見過趙王,問趙王,趙王后安好!」
上首李重九微微點頭。言道:「皇泰主與孤並非外人,按道理而論,皇泰主見到孤,按照民間的規矩,還應該道一句姑丈吧!」
眾臣皆一併發笑。
那文官薛德音,從容地言道:「吾主聞長樂公主嫁給趙王十分高興,常言趙王乃天下少有英雄人物。恨不能一見,說些家常話。」
李重九聞言哈哈一笑,言道:「你倒是很會說話,薛德音,孤知道你,河東薛氏的三鳳。你族兄薛收為長雛,你為鶩鷟,你侄兒薛元敬鵷雛。只是不知為何你族兄,侄兒都出仕李唐,你卻出仕洛陽。」
薛德音言道:「人各有志。諸葛孔明於其弟,各仕蜀吳。也是一段佳話。但眼下吾主承大隋之統,而李唐卻為偽朝,實已不共戴天,若吾與族兄侄兒沙場相見,也唯有各位其主,相互廝殺。」
李重九點點頭言道:「說得不錯。當年薛道衡公才華蓋世,名滿天下,可惜無緣一見,眼下得見從侄如此,可知河東三鳳確不負虛名。」
薛德音言道:「多謝趙王誇讚,此來幽州除了天子吩咐,還奉了鄭王之命。自擊敗瓦崗以來,關中李唐屢屢犯邊,實為大患。」
「鄭王?可是王太尉?」李重九問道。
「正是。眼下天子將軍國大權都交給鄭王。」
李重九心知楊娥皇那可憐的侄兒皇泰主,早已被王世充架空,眼下成為傀儡。
李重九言道:「你說唐軍屢屢寇邊,不知戰況如何?」
薛德音回稟言道:「三月前,唐陟州刺史李育德攻我河南三十餘所,鄭王率軍反擊,斬李育德及弟三人,得獲嘉。」
「兩月前,鄭王率軍攻宜陽,敗唐軍大將史萬寶,盛彥師。」
「上個月,鄭王又遣大將高毗,攻義州,勝負未果。」
李重九聞言點了點頭,看來王世充確有幾分本事,擊敗李密後,在河南倒是連戰連勝,眼下北來聯合趙國,從南北兩面同時向李唐施壓。
薛德音言道:「鄭王言李唐乃是仇寇,但僅憑洛陽之地,卻力有未逮。而趙王與吾主乃是姻親,就是一家人,可以相互為臂助。」
李重九言道:「這麼說,鄭王的意思,就要與趙國聯合抗唐。」
「正是。」
眾臣們紛紛一輪,以王世充的勢力,與趙國現在旗鼓相當,何況他又挾天子以令四方,打著奉大隋宗室的旗號,無論如何大隋還是天下名義的共主,而眼下王世充譴使而來,絲毫沒居高臨下的意思,提出的條件是兩家平等同盟。
故而眾臣們聽起來十分受用。
薛德音接著言道:「鄭王言道,李唐在關中,而鄭王據河南,而趙國據河北,此乃三足鼎立之勢。李唐坐擁巴蜀河東,又有關中之富饒,函谷關之險,閉關自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可謂一家獨大,若想保全三足鼎立之勢,吾河南河北必須聯合起來,方能保全。」
李重九點點頭,言道:「鄭王之言,確一片肺腑,眾位臣工以為如何?」
眾臣工交頭接耳了一陣,戶部尚書林當鋒起身奏道:「微臣以為,聯合王世充對抗李唐,乃是一筆合算的買賣。」
「微臣附議。」十幾名臣工都是起身附和。
這時中書侍郎姬川站起身來,問道:「敢問既是聯合抗唐,我們又該作什麼呢?而你們又應當如何呢?」
薛德音言道:「若是李唐與河南有戰事,那麼幽州可兵出太原,絕太行道,以堵塞李唐河東河北南下的援兵。若是李唐攻河東,那麼鄭王可出兵潼關叩關,以威脅長安。此一退一進之道,可以李唐首尾不能相顧。」
薛德音說完,眾人討論一陣後,皆是紛紛點頭。
尚書右僕射陳孝意起身言道:「微臣以為可行,只是鄭王必須與劉黑闥劃清界限,不能提供任何幫助,否則當視作違約。」
薛德音笑道:「這是自然。鄭王說過我們趙國沒有衝突,將來北方一定,河北之地盡歸趙國,河南山東之地盡歸河南,我們以黃河為界井水不犯河水。」
「如此臣就沒有異議了。」陳孝意回到座位上,接著尚書省又是數名官員表態附議。
一旁中書舍人張玄素站起身出首,向薛德音問道:「吾聽聞鄭王胸有大志,加九錫之事可有?」
薛德音言道:「確有此事。」
張玄素問道:「非權臣九錫而不能受,敢問鄭王難道有篡權之心嗎?」
薛德音言道:「鄭王公忠體國,應是不會。」
張玄素問道:「莫非你就是鄭王,怎麼以為鄭王不會?可代他作決定?」
薛德音回答言道:「在下不敢,只是此乃是吾國內之事,鄭王有何大志,與爾何干?」
張玄素冷笑一聲,言道:「當然有關聯,吾主與皇泰主為姻親,相互臂助理所當然,而若是鄭王行禪讓之事,自稱為帝,吾主是該興兵討伐呢?還是仍舊同盟呢?」
薛德音被張玄素一問,頓時語塞。
李重九暗中大讚,心道真是問的好。
歷史上竇建德與王世充同盟,也多為反覆。初時,竇建德要討伐宇文化及,與王世充同盟,之後王世充殺皇泰主稱帝后,竇建德顧及於內部隋臣的壓力,與王世充絕交,之後追封隋煬帝為隋閔帝,並以齊王的遺腹子楊政道,奉為鄖公,對內打起匡扶大隋的旗號,對外將蕭後送至塞外,向突厥稱臣。
兩家頓時沒有來往。以至於之後,虎牢關之戰,李唐大軍攻打王世充,竇建德部下都認為,寧可北掠河東,攻打李唐的河北之地,也不必南下就救援王世充。這根本是無利可圖的事情。
而眼下李重九形勢與竇建德十分相似,自己娶了楊娥皇后,得了幽州士族,前朝舊吏的支持,特別遠嫁突厥的義成公主,也是結好於李重九,阻止了突厥與趙國的衝突。
所以一旦王世充篡位,殺皇泰主,李重九於情於理之上,比當年的竇建德更應該與王世充劃清界限。
所以眼下就算談成了兩家同盟,又有什麼意義,與其如此,不達成同盟,比將來同盟破裂的後果,要好得多。當然若是王世充能忍耐一時,學一番曹操,不行廢立之事,李重九也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讓趙國與王世充和睦,共禦李唐。
但事實上王世充,真能這麼做嗎?從穿越者的角度告訴李重九,答覆是否的。
李重九言道:「薛黃門,你回去轉告鄭王,四方所以奔馳歸附東都者,是以為鄭王能中興隋室。今九州之地,未清其一,在這時篡位為帝,恐眾人皆思去矣。若是鄭王能承諾,永奉皇泰主為天子,那麼請薛黃門再來幽京一趟,否則兩家就再也不必相見了。」
薛德音背後汗水滴落,而一旁的兩位將領,卻皆是一併點頭,面露贊同之色。
「退朝!」
眾臣一併起身,向李重九行禮後,趨步而退。
留下了渾然不知所措的薛德音於大堂之上。
當夜李重九正在臨朔宮處理公務,卻聽門官稟告,白日陪同薛德音上殿的兩名武將一併前來拜訪。
李重九不由暗暗奇怪。(。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