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九拔刀殺人的一刻,本是擁堵的渡口,所有的喧鬧聲突然之間皆戛然而止。
「殺人了!」
渡口之人,猶如炸開的蒼蠅,轟然一齊後退。
刀頭滴血,李重九目光殺氣畢露,被官府通緝,出奔而逃的戾氣,隨著殺之一人後,瞬間釋放。
「大膽……大膽賊子!」
另一名鄉兵見同伴身死之後,大吼一聲撲上。
對方槍尖直衝李重九胸口扎來,李重九瞬間讓過身子,一手將槍槓拿在了手底。
「不好!」
這名鄉兵見槍身被拿住,就要抽身後退時,李重九瞬間欺近,當頭拔刀下斬!
淒厲的喊叫聲,在渡口之處響起。
片刻之間,再殺一人!
鮮血噴面,李重九隻覺得心頭一陣快意,目光一掃看向那名里正。
那本是調戲一女子的里正,待李重九連殺兩人後,早就驚慌得兩腿發軟,當下放開手裡的玩物,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旁拿起一個號角!
「嗚!嗚!」
示警的號角聲傳來。
「作死!」
李重九大喝一聲,整個人快步追去,一腳將這裡正踢翻,踏在身上。
「混賬,你敢殺朝廷官吏!你不怕緝捕嗎?」
李重九哈哈一笑,他眼下早是通緝在身,虱子多了不怕咬,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
這時那裡正突然眼睛一尖,言道:「哦,原來你就是……」
李重九哪裡等他把話說完,當下一刀捅去。
連殺三人,李重九一抹臉上之鮮血,登時見得岸邊已駁岸的渡船,正駛離岸邊。那舟子正賣力的撐著竹篙子。
若是渡船離岸,叫李重九如何渡河,這時聽聞到號角聲,官府渡口附近,應該有人聞得警訊了吧。
李重九二話不說,大步飛奔,直衝渡口而來。
那個舟子眼見李重九衝來,嚇得臉色轉青,手上動作又快了幾分。砰!
水花四濺!
李重九跳入淺灘中,涉水而過,陡然拔身而起,一個箭步登上了渡船。
渡船上之人,看見李重九如凶神惡煞一般追來,紛紛皆是跳下水去避難。
李重九將刀一橫,對著舟子喝道:「駁上岸去!」
聲若巨雷,這名舟子身子瑟瑟發抖,當下不敢有違將渡船划向岸邊停靠。
李重九當下翻身回去,一糾自己的坐騎,直登上船。李重九轉目一掃,但見岸上還有一半籮筐的錢,肉好和白錢都有,正是盛放著眾人交納渡船之資。
李重九又再度下船,將衣服一剝,攤在地上,雙手從籮筐裡抄起大半大半的肉好,往衣服裡一丟。
連抓三把後,李重九將籮筐高高舉起,朝空地擲去,然後大喝道:「此乃橫徵暴斂之財,大家分了去吧!」
眾百姓何時見過,滿天飛灑肉好的場面,當下一陣歡呼,十幾個膽子大的衝到地上撿起肉好來。
而李重九將衣服紮起提在手裡,跳上渡船提刀喝道:「速速開船!」
「是,是。」舟子不敢違令,駕舟而行。
舟至中渡,李重九忽見對岸馬蹄聲傳來,轟隆隆一支不下百騎,衣著鐵甲的人馬趕來,更遠之處似還有步卒行動。
顯然是聽聞那號角之聲趕來,若是遲上一時片刻,李重九留在對岸必然無倖。
李重九不由訝然,向那舟子問道:「此渡口之地,又不是什麼要道,怎會有如此多的兵馬?」
那名舟子甚是畏懼,縮著身子回答言道:「還不是前幾日,東郡那邊有群強人,鬧上了瓦崗寨,郡守擔憂有流寇入境,在各處皆派下了兵馬監視。」
「原來如此。」
李重九恍然大悟,這上黨郡郡守這並非小題大做,東郡雖在黃河以南,但距離上黨卻很近,況且馬上就要到冬季,黃河一凍住,那就很容易流竄而來。
這時河對岸那邊十幾名騎兵,在那溜著馬,對著河岸大叫,不用猜亦知道讓他們劃過岸來。
舟子見李重九那染血的短刀,哪裡敢的。
李重九笑了笑,當下從衣服裡掏出一把銅錢來,丟在舟裡言道:「快些劃,這些錢都算你的。」
舟子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只能埋頭搖船。
李重九捉刀,獨立在舟尾,潞水泱泱,江風襲來,掛得他身上的麻衣撲撲作響。
此刻追兵在後,前方之路顯得撲朔迷離,但李重九雙眉立挺,神情依然從容不迫!
舟子見之一幕暗暗搖頭,心道此人必是江洋大盜,視人命如草芥,但偏偏看去又如讀書人般文雅,正是令人拿捏不透。
唱曲裡說,風蕭蕭兮易水寒,想必當年刺秦王的荊什麼來著,此時此刻怕也是如此樣子。
當下舟子心底隱隱由畏懼,轉有幾分佩服。
竹篙子破開流水,渡船如箭一般駛至對岸,身後只餘下隔岸官兵那一連串的叫罵之聲。
渡過潞水之後,李重九謝過舟子一聲,當下上馬騎著坐騎,一路狂奔了二十幾里。
待到前方大山疊嶂,路途難行時,李重九下馬找路人一問,方知自己已是離了上黨郡,來到了長平郡境內。
而阻橫在李重九面前,即乃是太行山山脈。
太行山脈從地理上而論,乃是華夏的第二級階梯,西面乃是今日山西,東面乃是今日河北,河南,以及山東,可謂分界立柱之標識。
古人有雲,山西乃天下之脊,言得是山西地勢之高,可俯瞰關中,河北,中原。而太行山就乃是那脊樑。
李重九眼前,大山起伏的太行山脈,猶如天然險阻一般,遮擋在前,隔斷了東西交通,古今不知愁煞了多少行人商旅。山川之要在於阻隔,唯有孔道可以穿行,太行山的孔道,就是大名鼎鼎的太行八陘。
現在現在李重九東下太行,途經潞水河流穿切的河谷低地之後,要往河內郡渡過黃河,渡過黃河就可暫時避開官府的緝捕,緩下一口氣來,但在這之前必須通過太行八陘之中的太行陘。
太行陘,亦稱之為太行道,乃是兵家必爭之地。
秦昭王四十四年,秦王命白起攻太行道,絕之。四十五年,白起再率秦虎狼之師,伐韓之野王。野王降秦,上黨道絕。
後上黨降趙,秦趙之間乃有長平之戰,白起在此屠趙軍四十萬人,而長平之戰所在,正在於李重九腳下的長平郡。
心知進入長平郡之後,李重九當下心知,總算暫時鬆了一口氣。
以這個時代,衙門的效率,所謂的『跨省追捕』這樣的事,還是出現不到自己身上,兩郡之間交接,公文往來乃是十分麻煩之事。
眼見自己的大青馬已疲,李重九不可能再奔行,當下牽馬緩緩而行。
當下看到路邊,有個店家門口掛了只倒扣著的『罩拎』。
這罩拎乃北方撈米飯專用器具,掛出在外,表示此地乃是飯館的意思,吸引客人來店用飯。
另在店家的門楣上面歪歪斜斜寫了張家客棧四個大字。
眼下疲憊不堪,無論人馬都必須歇息,李重九當下向客棧走去,同時將刀揣進懷中,以防不測。
客棧門口的夥計,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漢,以一般的經驗,夥計應是八面玲瓏之人,如此魁梧大漢,怎麼可能會是從事店小二一職。若是每個飯店皆是如此,豈不嚇壞了客人。
李重九隻是多瞅了兩眼,那名大漢即站起身來,言道:「客官,小店這幾日不做生意!」
李重九看了一眼罩拎,反而問道:「不做生意,何故還掛著罩拎?」
李重九一發問,這大漢倒是一時語塞,店內倒是有一人吭聲,言道:「黑闥,哪裡有客人來了,往外趕的道理,還不請客人進來!」
那名大漢聞言沒好氣地言道:「客官,裡面請。」
李重九心底一凜,將馬背上包裹取走,走進飯店,待入了飯店之後,見四周空無一人,擺了七八張短桌,擺著許多草墊。
待看見一名三十多歲面容儒雅的男子,走了出來,拱手言道:「客官,小店本要打烊了,但有客人上門,乃是店家榮幸,請問這位客官要點什麼?」
打烊,此刻天色尚早,就打烊。
李重九心底冷笑一聲,將包裹往飯店的飯桌上一擲,砰地一聲,顯然是沉甸甸的厚重之物。
李重九這一動作之後,當下那身材魁梧男子,以及眼前此人,臉色皆是一變。
李重九微微一笑,言道:「馬要餵上等好料,再要兩碗酸奶酪,以及一個胡餅,一盤羊肉。」
「好咯,客官你稍坐。」
說話間,當下這二人皆是一同離開。
李重九左右打量,突發覺一張草墊子擺放有異。
李重九當下站起身來,將此草墊子挪開,只見墊子下赫然一灘未干之鮮血。
李重九見此情景,嘿嘿冷笑兩聲。
鏘鏘兩聲,從廚房內,方才進入的那夥計掌櫃一同而來,手底各持著兩柄大刀。
那魁梧漢子喝道:「小子,只能怪你運氣不好,自尋死路。」
李重九哼地一聲,將懷中短刀抽出,反手一刀插在木桌之上,厲聲言道:「好啊,走南闖北,倒是在這裡遇見了同行!」
「報上名來,不殺無名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