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索貌閱,輸籍定樣,乃是隋文帝楊堅執行的兩大國策。
開皇初年之時,國家人口不足,故而楊堅下令,州縣官吏徹查戶口,此稱為大索貌閱。
此國策從開皇三年,一直執行至大業七年。隋朝的人口由最初的三百八十萬戶,增加至大業五年最盛時的八百九十萬戶,此亦代表大隋的國力達到了巔峰。
李芷婉幫助李重九取得黃籍,即是鑽了此空檔,以未被官府收錄的戶口的名額,取得了黃籍。
李重九從錦盒之中,取出幾張黃紙上,皆書有被錄者的容貌,以此定黃、小、中、丁、老五等。
定此五等,乃是為了輸籍定樣之法,為了定制稅額,以決定不同者的力役,調傭,以及賦稅。
黃紙並由太原郡的裡正、保長、黨長三人的證明,以為屬實,不過在戶口上,卻定下這九人,乃是商人,操持賤業,並不在本地居住。
在大業七年時,因為征伐遼東之事,不少民戶又棄籍流亡,要麼成了流民,要麼又投身庇護世家。
地方官吏為了補上流民的缺漏,只要他們肯交納稅賦,對李芷婉此舉亦是默認,不予追究。
李芷婉卻言道:「不過李兄,足下的戶籍卻未辦下。」
李重九一愣,當下問道:「可是殷縣令的緣故?」
李芷婉,劍雪臉上皆露出,此人果然聰明的表情。
劍雪在一旁言道:「不錯,李公子,殺了石艾縣鄉兵旅率,隊正,伙長三人,故而殷縣令已向各郡發下緝捕文書。」
「文書上說,生擒之賞五十吊,殺之者,賞錢三十吊。眼下這緝捕文書,不日將遍佈太原,上黨,甚至整個并州之內,到時李兄除非一直在二賢莊之內,托庇於赤髮靈官,將寸步難行。」
李重九雙目微瞇,這殷縣令在山寨時,自己狙殺對方一箭,故而早令他懷恨在心。
這殷縣令的底細,他早打聽清楚,對方乃歷史上凌煙閣二十四將之一的殷開山,乃是歷史上李唐開國功臣。
不說將來,現在對方現在乃是縣令之尊,又是世家之後,憑他那日格弓箭的身手來,自己武藝亦是遠遠不如此人。
不過對於劍雪一番關切之意,李重九點點頭,抱拳言道:「多謝提醒,李某自會小心。」
見李重九如此回答,劍雪在一旁欲言又止,李芷婉言道:「劍雪自是一番好意。其實以李兄的智謀,並不會將此朝廷緝捕放在眼底。但無論如何盡到提醒,亦乃是朋友應有之意。」
李重九笑了笑,李芷婉話雖說得漂亮,但他當然不會單純到對方不顧路途艱辛,從太原郡趕到上黨郡來,只是提醒自己幾句。
聞絃歌而知雅意,似李重九這樣商場歷練多年的人,亦是明白李芷婉眼下的招攬之意。
為李家打工,貌似是個不錯的主意,按照歷史趨勢來看,投資低,回報高,將來李唐奪取天下,自己就是從龍之臣,功勳亦有了保障,只是。
李重九轉頭看向亭子下,那肅然站立的玄甲大漢。
這些人一個個面色凝重,一聲不吭,顯然是操練有素。或許將來李重九加入李家,亦會是是其中一員,站在台階之下侯立吧。
要知道自己的出身可比不上殷開山,長孫順德。長孫順德尚不過一介門客,自己作為曲部,還不是要聽李家父子呼喝。
當然還有一個前途就是被推舉為隊正,準備征討遼東,這早已被李重九否決的。
故而這兩者都是李重九現在不願取的。
李重九想清楚後,自是不會等李芷婉將再度招攬自己的話說出口來,自己再待拒絕,如此只會令兩人尷尬。
李重九搶先一步言道:「說的不錯,若是沒有緝捕此事,我已決定不日就要南下,離開并州之地。」
李重九此言一出,等於變相將李芷婉未出口之言堵住了,為兩邊都留下情面。
李芷婉尚在沉吟,劍雪臉上卻顯然露出失望之意,不由低聲言道:「李公子。」
「呸!」
一旁突然一人開口,言道:「劍雪,對方不過是區區山賊身份,如何當得公子如此稱呼。」
李重九看去只見站在李芷婉,身旁那身穿鐵甲的大漢,面露不快。
「長孫叔叔。」李芷婉說了一聲,對方卻伸手一止,目光森然地看向李重九。
長孫,李重九卻從李芷婉的話中,聽到對方姓氏,不由略有所思。
長孫氏在北魏時,可是皇族顯姓。當初北魏孝文漢化時,將其一支拓拔氏,以皇室宗門皆改為漢姓元氏,而同姓拓拔氏的一支改為長孫氏。
而對方名為長孫氏,又在李家之中行走,那麼就很好猜測了。
長孫無忌這時候年紀還太小,與自己差不多,顯然不可能,而對方從年紀上看,是一名中年大漢,所以必定是李家忠狗長孫順德無疑。
對方乃是長孫無忌,長孫無垢的族叔。
面對對方的挑釁,李重九淡淡問道:「區區自然當不得公子二字。敢問足下可是長孫氏一門。」
那名大漢傲然言道:「不錯,某正是長孫順德,爾等小賊亦知道長孫氏的威名。」
李重九當下作揖正色言道:「果真是長孫氏一門,失敬,失敬。」
那名大漢用鼻孔重重一哼,心道,小姐什麼眼光,如此阿諛奉承的小人,也算的什麼賢才。
只聽李重九不緊不慢地言道:「在下確實當不得公子二字,想來只有長孫家的子孫,才當得公子,只是不知道這位公子,為何故意在李家屈身為奴僕,難道有什麼苦衷嗎?」
「爾不過一介山賊,竟敢如此放肆。」長孫順德被李重九話語一嗆,不由大怒。
亦難怪長孫順德大怒,他屈身於李家門客實有不得以的苦衷。
他本來也是朝廷右勳衛之官,但不幸這一次朝廷征伐遼東,他榜上有名,為了躲避遼東之役,長孫順德逃匿軍職,托庇於李家,暫時統領這一隊玄甲精騎。
只是他明明是門客的身份,竟然被李重九視作奴僕,如何不令他大怒,可是他又偏偏無法反駁,因為無論是門客奴僕,都是辱沒了長孫家的身份。
長孫順德,身上鐵甲鏘鏘晃動,對方瞪圓雙眼言道:「姓李的小賊,我告訴你,你切莫不識抬舉,辜負了小姐對你一番好意,要知道你乃是朝廷要犯,我們……」
「長孫叔叔……」見李重九面色漸寒,李芷婉當下出聲喝止,她誠懇地言道,「無論李兄是否出仕我李家,都乃是我的朋友。」
長孫順德聞言,當下一愕,退了一步,只能將怒氣憋了回去,言道:「是,小姐。」
李芷婉長歎了一聲,以一種頗為惋惜的口吻,言道:「李兄,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請李兄記得,無論何時李家都是,足下一個選擇,我的誠意不會改變。」
「但是既然李兄心意已決,我遺憾是本家與李兄這樣的人才失之交臂,三娘只能在此祝李兄一路順風!」
李重九當下抱拳,言道:「三娘言重了,亦還請多多保重,後會有期。」
說完李重九起身走出亭外,從玄甲大漢手裡接過韁繩,策馬而去。
李芷婉站立在亭子之中,目送李重九策馬遠去。
長孫順德在一旁言道:「小姐,此人如此不識抬舉,掃了我李家顏面,應與教訓。」
李芷婉出聲言道:「長孫叔叔,合則來,不合則去。豈能有強求之理。我觀此人胸中有錦繡之志,將來之前景,不可預料。可能他別有宏圖,看不上我李家吧,真是可惜。」
劍雪在一旁微微笑道:「小姐,倒不是覺得,此人看不上我們李家。」
李芷婉回頭看向劍雪,言道:「你這小妮子,又有什麼看法?」
劍雪吐了吐舌頭,言道:「小姐,我哪裡有什麼看法,我猜,李……李重九他對小姐一片傾心,但是自持山賊出身,自覺得配不上小姐,若是再出仕我李家,不過一介家僕,更難有機會與小姐在一起。」
「故而,故而我想他要自己闖蕩一番,將來有所成就門當戶對,再來迎娶小姐。」
劍雪如此笑吟吟地言道。李芷婉聽了卻是低啐了一聲,臉上有幾分微紅。
倒是長孫順德在那邊,嘿嘿冷笑,言道:「一介山賊,亦有攀龍附鳳之打算,寒家子弟闖蕩一輩子亦還是寒家子弟,就算是一千年也是改變不了的事。」
劍雪聽了怒氣沖沖,正待反駁,卻被李芷婉一攔。
只聽李芷婉言道:「我的親事,只會選我心之所鍾的,哪管是王侯將相,天家貴胄。至於寒門子弟……」
李芷婉搖了搖頭,這時候門戶之見太重,世家與寒家雲泥有別,彼此通婚乃是根本不可能想像之事,更不用說李重九還是山賊出身了。
李芷婉頓了頓言道:「這小賊言過,漢高祖至布衣而天下,我信他說的,我倒有興趣,看看他將來可以如何,只是不要讓我等太久。」
說到這裡,李芷婉嫣然一笑。
這時夕陽直下,橋下的小河潺潺而流。
天際四野已經是一片血染之色。
「走吧!」李芷婉將馬鞭一揮,劍雪,長孫順德亦然一同跟隨。
翻身上馬之後,李芷婉看了一眼二賢莊的方向後,奮力一抽馬鞭,胯下坐騎四蹄狂蹬,頓時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