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李重九待送別李三娘,返回七千寨。自搖籃而上,李重九隻見七千寨上下,老幼婦孺皆是在忙碌收拾的景象。
七千寨近百戶百姓,四百多餘山賊以及家人們,皆在準備。李二叔與他的渾家,站在自家的老屋之前,雙目淚流。
「破家值萬貫啊!」
「本以為會將這把老骨頭埋在七千寨呢。」
「別看了,只要這招安之事可成,我們還返回七千寨來住。」
李重九見之,不由惻然。
「小九。」李二叔見李重九,不由老淚縱橫。
李重九言道:「二嫂說的不錯,只要招安事成了,七千寨我們隨時可以返回住得。到時候大伙皆入了籍,再也不用擔心官兵來圍剿了。眼下不過暫避一時,帶些值錢的東西,就夠了。」
李二叔聽了點點頭,看著自己的籬笆屋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小九,你說的對,雖以後不一定要搬離七千寨,但是未雨綢繆,總是對的。」
山寨之中,孩子哭鬧著,婦孺抱怨著丈夫。李虎站在山頭,看著七千寨的眾山賊們,拖家帶口的,將老人孩子婦孺,以及部分值錢的東西,先一步運出七千寨,不由感慨。
這是因為擔心李家出爾反爾,故而儘管答允了招安,但是李重九為了防範未然,向李虎建議,撤出部分未有戰鬥力的人員。李虎想後深覺得,可以如此行事,當下動員七千寨的老弱,連夜撤出山寨。
到了天快暗時,山寨之人,已撤出大半。
李虎,李重九,在山寨望台上見此心底大寬。李虎對李重九,笑著言道:「從縣城到此不過數里路程,李家娘子如果腳程快些,一往一返,說不定明日就可以聽得好消息。」
李重九點點頭,言道:「正是。」
二人一旁的蘇素,倒是面露愧色,言道:「大當家,這次都怪我冒失了,若是放過那個小娘皮,也不至於如此為山寨遭了禍事。」
李虎笑著道:「四弟,我心知是你一片好意,想替小九出這口惡氣,此事當時換做是我亦是一併做得。」
蘇素見李虎不怪罪,當下滿臉浮出了又是羞愧,又是感激的神色。
孫二娘亦是在一旁,言道:「大當家說得對,什麼隴西李家,這一次若非看在小九面上,我們自己呼嘯山林,無拘無束還不痛快,何必去吃這口衙門受氣飯。」「那不行,有個正常門路就是好的,我不指望招安後,投靠李家能大富大貴,若是能不去遼東,我倒是寧可過平常百姓日子,吃些苦也無妨。」蘇素歎口氣言道……
聽蘇素如此說,在一旁孫二娘當下瞪圓了眼睛。蘇素連忙將腦袋縮起。
李虎感慨地言道:「這看個人緣法吧,想留下的最終還是會留下,想走的終究還是要……」
說到這裡,李虎不由重咳幾聲,一旁的李重九心知父親的肺疾又犯了。
「阿耶,若是這次我們投靠了李家,我想先去嵩山一趟,替你求醫。」
「什麼?去嵩山」李虎突然訝然。
「大當家的,不好了,山寨外被官兵圍住了。」
正在李重九向李虎提出要去嵩山建議時,王馬漢手持兩把宣花大斧,腳步帶風地走了進來。
「什麼真的是官兵?」
「千真萬確。」王馬漢牙齒之中咬得是咯咯直響。
孫二娘當下立身而起,杏目圓睜大喝言道:「好啊,我這雙眼珠子被鷹給啄了,那個李家小娘皮,背信棄義!」那些豪門世族的人,說話絕不可信。官府的人視我等如草芥,怎麼會有信義可言。」
蘇素看了一眼李重九的臉色,卻心道,少當家對那女子一片傾心,卻遭對方相負,恐怕更是難受才是。
但是蘇素見李重九隻是微微詫異後,並沒有露出太過悲憤之色。
蘇素起身言道:「二娘,何必再說,」
孫二娘喝道:「放屁,你皆明知如此,為何還答允放那小娘皮回去,接受招安。你們這些措大看不起山賊這行當,總日就想洗白了,再回去考個四科舉人是吧。」
蘇素聽孫二娘的話,當下氣不打一起來,言道:「我哪有這個想法。」
「夠了,」李虎霍然站起身來,喝道,「到了此刻,再多說還有何意,殺出去才是正經。」
蘇素夫婦見李虎動怒,當下皆收斂顏色。
李虎看向王馬漢問道:「官兵怎麼攻上來的,多少人?頭目是誰?」
王馬漢言道:「天太黑了,看不清楚,本待弟兄們在一線天死守的,不過官兵之中,有武藝高強之人,居然從後攀巖而上,殺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襲取了一線天。
「現在兄弟們退到內門,帶隊的好似是本地新上任的縣令。」
「哼,我知道了原來是姓殷的那個狗官!」孫二娘言道,「此人一上任,就不如以往幾個縣令,一文孝敬也不要,原來是有此打算。」
正話說之間,一名山賊奔了進來,急忙言道:「大當家的,官兵用火攻,火燒大門!」
李虎等人聞之色變,喝道:「快去取兵刃,於山寨大門迎敵!」
當下李虎,蘇素等人帶著十幾名山賊,衝出聚義廳。
李重九當下先回屋中取了自己的三石弓,背在身上,又取了一把長刀跟在其後。
眾人先是上了山寨的嘹望樓,舉目向下眺望。外周是紅彤彤的一片,四處皆是一片煙熏火燎。
此刻,七千寨上數個嘹望樓上,山賊中的弓手,皆是卯足氣力,朝下施射。不過官兵十分狡猾,靠著巨櫓的掩護,小心翼翼地前進,沒有幾人被射傷的。
官兵們一面舉著巨櫓,冒著嘹望樓上山賊們的箭射,一面朝山寨外堆薪焚燒,甚至還動用了油罐。看來官兵們早有準備,心知圍在外圈的巨木難以攀爬,故而採用火攻。
「哼!山寨外牆皆是用百年大木伐成的,若是要用火攻,一時三刻,也沒這麼快攻破。」李虎冷然言道。
李虎雖如此說,但眾人皆知憑此這木門,亦也支撐不住多久,並且官兵還一直往外面堆薪,以及添油。這一線天,以及巨木圍門,一直是七千寨依為在石艾縣立足,獨立一偶的支撐,而眼下頃刻之內,皆要被官兵攻破,如何不令人人心惶惶。
而偏偏又在這時,二當家王君廓,帶了二十多名山寨中的好手離去。現在山寨之中,能戰的不到八十名山賊,卻要面對數百官兵的圍攻,局勢十分險惡。不過幸虧此時,山寨之中的老弱已離去,眾山賊們可以肆無忌憚,放開手來廝殺。
「七千寨的人聽著!明府(注一)有令,令你們素素投降!否則一律以反賊之罪定論!」
木牆之外,官府的人開始高聲喊話,一副已是志在必得的模樣。
「投降個屁!」
七千寨的眾山賊們紛紛大罵言道。
「爾等盡數是背信棄義,無恥之徒!」
「到了這個地步,還叫老子投降,日你鳥!」
「愚蠢!」那白衣書生將左傳一合,眼中卻是厲色,將手作了一個下斬的手勢。一旁手下會意,當下將三名方才在一線天生擒的山賊拖出。
一片通明之下,火油滴落,火把噗噗作響。三名山賊被五花大綁,強押解至山寨眾人面前,一旁各有兩名官兵伺候。
「賀老三!周七斤!」
「娘的,官兵聽著,若是你動我兄弟一根寒毛,我殺光你們全家!」
七千寨山賊們紛紛呼喝著。而這時官兵們卻各將一桶火油,往這幾個山賊頭上,從頭到尾澆落。
一名官兵軍官哼地一聲,當下拿起火把擲去!
淒厲的呼聲,頓時在山寨之下響起。七千寨眾人看得這一幕,個個幾乎是雙目欲裂,垂足頓胸。
「大當家,讓我等出去,與官兵一戰!」
眾官兵見此舉不僅未恐嚇到山賊們,倒是激怒對方不由皆是面色沉重。
不過白衣書生見之山賊們怒聲一片,冷笑對左右言道:「有何顧及的,不過布衣之怒爾,免冠徒跣以頭搶地;卻不知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狗官!」
嘹望樓之上,王馬漢舉起他的宣花大斧,咆哮大喝,「有膽放過過來,與你王爺爺一戰!」
王馬漢作勢比劃著斧頭,似要奮力擲出。
「休要莽撞!」李虎當下大聲一喝,只見他雙手捏拳,亦是怒到了極處。
李虎當下轉過頭,對著身後背負弓箭的山賊,言道:「此狗官距此差不多有一百二十步。如何你們可以射得到嗎?」
背負弓箭的眾山賊皆是搖頭。其中一人當下以指平臂,比對了一番言道:「那狗官站得甚遠,就算能射到,箭矢亦是無力。」
李虎將五指攥緊,面色鐵青,這時三名被俘的山賊仍是不住在地上掙扎著,那悲鳴的呼聲響個不停。
「爹,我來!」
一個聲音從李虎身後傳來。
李重九站在李虎身後,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小九,只有一次機會。」
李重九挽起了他的三石強弓,當下點了點頭。
注一:明府,即縣令代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