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西方人的熱情奔放,中國人骨子裡是含蓄而矜持的,偏偏又是最重感情的一個民族。
杜爺爺他們一向都是進門就是客,更何況安德魯一行人萬里迢迢來中國求醫,此刻一行人風塵僕僕自是不必說,兩位病人看著更是小腿肚子打顫,面色頹敗。
嘴裡招呼著,老爺子們腳底下一點都不帶打頓的,拖著人就往院子裡走。
安德魯一行人來的匆忙,來之前,壓根沒有來得及考慮來中國後的衣食住行等一系列的問題。芽兒雖然不打算直接把人安頓在自己家裡養病,但是,住酒店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按照芽兒的打算,先安排安德魯一行人在家暫住,其他的問題以後慢慢安排。杜爺爺他們當然不會給自家芽兒掉鏈子,杜爹和芽兒去機場接人時,家裡已經準備好了接風洗塵宴。
杜爺爺他們招呼的熱情,這可「苦」了安德魯一行人。
家裡五位老爺子,李爺爺雖然最為年長,在外人眼裡性子稍顯清冷,接人待客這些事兒向來是翟爺爺和杜爺爺打頭陣。
這倆老爺子手勁一個賽一個的大,熱乎的幾乎半拖著安德魯和埃文斯往家走,嘰哩哇啦的說起英語來更是不帶一丁點打怵的,偏偏發音聽著很像是漢語拼音時而夾雜著漢字的中式英語,弄的安德魯一行人惶恐萬分的同時,又有幾分費解。
可能跟生活習慣有關,西方人相貌往往很顯老態。芽兒家這幾位老爺子一個個養的溜光水滑,面色紅潤,跟身形消瘦、面色黯淡無光的安德魯和埃文斯站一塊,倒是顯得杜爺爺他們更年輕一些。
安德魯和埃文斯一行人別的不說,但杜爺爺他們的那句「grandfather」的自我介紹卻勉強聽懂了。扭頭看了一眼芽兒,實在有些受寵若驚。
婉言客氣兩句吧,英語水平連半瓶子晃蕩也算不上的兩位老爺子壓根聽不懂。就這麼稀里糊塗的進了正院。
在溫暖如春的客廳落座後,一盞溫茶下肚瞬間熨帖了不少,也極大程度的安撫了一行人初來乍到的茫然無措!
朝對面幾位老先生歉意的笑笑,安德魯一行人才終於找到機會插句嘴!
「杜,你把我們安頓在酒店就好!」
在安德魯和埃文斯看來,來中國求醫前,他們可以說跟杜是素不相識,麻煩杜和杜的父親親自到機場接,已經是萬不得已,這麼風塵僕僕的直接上門打擾更是極其失禮的一件事情。
芽兒進屋後,手裡就被杜媽遞過來一杯蜂蜜水,聞言,放下杯子,笑著安慰道,「住在酒店有很多不便!你們放心的先暫時在家裡住下來,先感受一下中國的生活節奏和生活習慣!到時候是幫你們租院子,還是另外請人幫忙照顧你們的衣食起居,我們再商量!
剛才那麼熱情的招呼安德魯一行人的杜爺爺和翟爺爺,這會終於插不上話了!關鍵是,屋子裡不少人,要是不算上杜奶奶,就屬他們倆最聽不大懂!
不過,倆老爺子心思也不在寒暄什麼上,看著芽兒素雅白淨的小臉笑意清淺,樣樣安排的妥帖周到,熱情而不失真誠,怎麼看怎麼得意!
平時,老是把芽兒還是當成小時候那個慣會撒嬌賣乖,又乖巧孝順的小棉襖,而不願意承認一晃眼自家芽兒長大了!
眼前芽兒的這一面,他們平時很少見到!
至於怎麼知道自家芽兒安排的妥帖的?聽不懂也蒙得懂啊!先不說祖孫之間的默契,有個別單詞他們還是連猜帶蒙的蒙的對的!
見安德魯和埃文斯一行人有所意動,這倆老爺子異口同聲的補充道,「芽兒,你跟他們說,這兩天讓他們先安心在家裡住下!到時候,他們是另外去租房子呢,還是怎麼的,再商量著安排!咱家以前住的那處兩進院子不是還空著嗎,離這邊也不算太遠,周圍也清淨,他們要是中意,就安排他們住在那邊!」
要不說祖孫關係好呢,芽兒的打算跟杜爺爺他們不謀而合!
安德魯和埃文斯聽完這些安排,最後一絲的茫然無措也消失殆盡,表情誇張的攤著手,連聲道謝。
這聲謝謝杜爺爺聽懂了,笑道,「這就對了嘛!既然都到中國了,就別跟我們客氣,也讓我們盡一回地主之誼!」
家裡人對外國友人這麼客氣熱情,究其原因,好客是一方面,最主要還是因為自家芽兒出國時,也沒少得到老外的幫助,將心比心罷了!
史蒂芬教授自是不必說,老愛也是沒把這邊當外人,隔三差五的就寄東西過來。就連當年芽兒留學時借住的房東一家,每年聖誕節還會打越洋電話問好呢!
心懷感恩,這是家人言傳身教教會給芽兒的!
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杜爺爺張羅著就要開飯。
杜爺爺難得有粗中有細的時候,早看見安德魯和埃文斯忍不住按了一下腹部。芽兒沒怎麼跟家人說兩人的具體病情,杜爺爺這是以為人家餓壞了!
芽兒注意到了杜爺爺剛才那道隱蔽的眼神,趕緊站起來打岔道,「爺爺,娘,咱們晚一會再開飯!他們兩人身體多有不適,我先給他們施針鎮痛!」
祖孫倆通常一個眼神都能心領神會,杜爺爺一聽,連連擺手,趕緊催著杜爹和杜媽過去幫忙安頓安德魯一行人。
見人去西跨院那邊安頓了,杜爺爺勾著脖子又從窗戶往院子裡偷偷看了一眼,拍著胸脯感慨道,「早聽說除了咱黃種人,還有白種人和黑種人,可沒想到這麼黑!到了晚上,還不就剩下一口白牙了!」
「胡咧咧什麼呢!」杜奶奶聽了,立馬剜了言語無忌的老伴一眼。
杜爺爺面色訕訕,自己真沒啥惡意,就是覺得挺稀奇。再說了,剛才在客廳裡自己也沒失禮盯著人家看,這不是私下偷偷感慨一句嗎!
芽兒和杜媽正忙著安頓客人,可不知道客廳那邊還有這段小插曲!
西跨院這邊的房間都是客房,雖然不比正院的閒趣自然,但兩株古木多了幾分古樸大氣,院子又寬敞,更顯得青石鋪的院子格外朗闊。
因為杜家大姑他們才剛走了沒幾天,房間基本上不怎麼用收拾。杜媽早就換上乾淨的被褥,連房間的地暖和熱水器也都早早的打開了,等推門進去,一室溫暖,安德魯幾人眼下直接拎包入住就行了!
安德魯和埃文斯還簡單的洗漱了一番,丹尼爾和大衛早就迫不及待的圍著芽兒不捨得挪步!
安德魯和埃文斯的房間就安排在隔壁,見埃文斯也簡單的洗漱完過來,安德魯終於問出了眾人都想問的那個問題!
「杜,你現在要給我們施針嗎?我們需要做什麼準備嗎?」
杜爹平時很少親眼看芽兒給人看病,但眼色槓槓滴,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伸手就把房間的燈打開了。
芽兒正打開行醫箱準備給銀針消毒呢,見房間裡突然一亮,樂得頓時沖這杜爹就比劃了一下大拇指。杜爹看了嘴巴都快咧到後腦勺了,看得杜媽那叫一個牙酸,酸溜溜的笑罵了一聲,「德行!」
芽兒可不願意摻和夫妻倆打情罵俏,一邊消毒,嘴裡一邊跟安德魯他們解釋,「不需要,貼身衣物穿著就好!不過,等會施針時,最好要放鬆一些,真要是看了緊張害怕的話,可以閉上眼睛!」
想了想,又鄭重朝臉上寫滿了好奇的丹尼爾和大衛補充了一句道,「如果你們真的好奇要旁觀的話,等我施針時,務必記得要摒住呼吸!」
沒想到,芽兒一句叮囑,引起了安德魯和埃文斯的強烈反應,連丹尼爾和大衛也滿臉的不滿,「不!怎麼可能害怕!針灸是很神奇的!」
芽兒笑笑,也不反駁,把托盤上的銀針直接攤開在眾人跟前!
幾十根細弱牛毛的銀針,短或寸許,長著幾寸,在燈光下反射出清冷的光芒,一想到片刻後,這些銀針即將插滿自己的肌膚,安德魯和埃文斯突然覺得彷彿一陣冷風吹過,頭皮陣陣發麻。
本意也不在偷師只是想感受一下中醫神奇的艾瑪,察覺到了渾身的雞皮疙瘩,表情格外僵硬,十分有眼色道,「杜,我還是先避開吧!」
「我去看看午飯準備的怎麼樣了!」前一刻還站在芽兒旁邊的杜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連退了三步,說著,緊隨著艾瑪的腳步往外走。
以前吧,身體有哪兒酸哪兒疼,又或者吃了涼東西肚子不舒服的,芽兒要不是幫著捏兩下子,就是給扎幾針。但那時候施針,也就那麼兩根三根的,看著也不覺得怎麼嚇人。沒想到,芽兒竟然這麼多針!
見媳婦言不由衷的嚇得躲了出去,杜爹得意的哼了一聲,倒是膽大。
丹尼爾和大衛雖然也覺得頭皮發麻,可惜好奇心壓過了一切。不過,到底還是把芽兒的警告放在心上了,站在門口離的遠遠的看整個施針的過程。
芽兒一手銀針早運用的爐火純青,人體的經絡圖已經牢牢刻在,
丹尼爾和大衛倆大男人半睜半閉的還沒看清芽兒的動作,只看到燈光一根根的針尾微微余顫,兩人突然覺得腳下發虛,實在不敢想像該有多疼。
但奇怪的是,渾身扎滿了銀針的安德魯表情格外的輕鬆,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遠遠看上去連氣色似乎隱約都多了一絲健康的紅潤。
芽兒給兩人都施完針,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斂氣凝神,哪怕看到那根十幾厘米的銀針時總算沒驚叫出來的丹尼爾和大衛跟渾身虛脫了一樣,重新運作的大腦的第一反應是太嚇人了!而第二反應就是也太神奇了!
身上的銀針比埃文斯早拔下來十幾分鐘的安德魯,看了看同樣雲裡雲霧裡的埃文斯,可以想像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
兩人猶如踩在雲端,實在無法形容,在施針的過程中那股彷彿散發著生機勃勃的活力的暖流在身體裡徜徉的感動,有那麼一瞬間,他們都以為他們已經徹底治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