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從傍晚開始,細細的雪花從空中洋洋灑灑的飄下,整整下了大半夜。雪片雖然不大,但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據說也有幾寸厚。不過等芽兒起床的時候,院子裡的雪已經被難得勤快了一次的幾個哥哥掃的一乾二淨。
這天早飯後,芽兒學著爺爺的動作,背著小手,跟在杜爺爺屁股後面出去遛彎。遛到山腳下時,絢麗的朝霞從群山叢中射出耀眼的光芒,染紅了東方的天空。朝霞雲層的縫隙中露出絲絲日光,不遠處銀白色的群山,好像塗上了一層胭脂,格外的艷麗。看著眼前的美景,祖孫倆的心情格外的好,心照不宣的相互看了一眼,又動作一致的背著手,邁著方步,溜躂著回家了。
初春的雪融化的格外快,到了傍晚的時候,積雪已經融化了大半。第二天上午,杜爺爺往公社去了一趟。除了芽兒猜出來爺爺幹什麼去了,家人一點都沒有注意到。接下來的兩天沒有什麼事情,芽兒老老實實的跟著張澤遠學習,杜爺爺也是該遛彎的遛彎,該拾掇他的菜園子的拾掇他的菜園子,一切平靜的跟以前沒有什麼兩樣。
山上的積雪很快都融化的乾乾淨淨,滋潤著那片土壤,估計用不了多久,從土壤中就會冒出綠色的嫩芽,代表著春天就要到了。
這天早晨,吃過早飯又出去遛彎的杜爺爺很快又笑瞇瞇的回來了,他看見今天村子裡來了一群當兵的,翟大哥的那個金蟬脫殼計欠的東風主動送上門來了,他得回來給小孫女說說。
村子裡的小廣場上,公社革委會的吳主任正朝穿著一身軍裝的中年人說著什麼。不過,平時在鄉親們面前氣焰囂張、不可一世的吳主任,這會卻顯得有點奴顏婢膝,在不停的討好那個中年人。如果芽兒在這裡的話,肯定能發現,這個中年人正是上次在縣城領頭搜查李爺爺家的那個中年軍人。
吳主任這幾天很鬱悶,非常鬱悶。上面要抓反*革命份子,那就抓唄,跟他有什麼關係,他就當小道消息聽了。可是,前幾天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說那兩個反*革命份子現在逃到紅旗公社來了。這下子他可不得清閒了,他這個公社革委會副主任,每天不得不鞍前馬後的陪著這群當兵的到處搜人。不陪不行啊,聽說這群人來頭大著呢,都是省裡部隊派下來的,隨便哪個都比他這個副主任厲害的多。
不過,吳主任更鬱悶的是,自己跟著忙活了好幾天,連鞋子都穿爛了兩雙,結果卻連反*革命份子的影子都沒見著。最難受的是,不知道這個領頭的從哪裡聽說的,說革命份子躲進山裡了,天天讓自己帶著他們往山裡搜。
這紅旗公社四周都是山,而且山路他沒怎麼走過啊,一天下來,他才知道平時跟著跑跑腿真的不算啥,跑山路才是個大問題呢。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能看見兩隻腳上磨出的兩三個血泡,用針挑破的時候,那叫一個疼啊,是真正的鑽心疼,現在他腳底板還火辣辣的疼呢。平時在公社裡算得上養尊處優的他,什麼時候遭過這種罪啊。他現在最盼著的事就是早點抓著那兩個反*革命,抓到人後他才能解放。
今天他帶著這些當兵的過來,是因為又有人說看見那倆反*革命往清河灣這邊的山裡跑了。哎,看樣子今天自己的腳丫子還得受罪,晚上肯定還用得著那支大頭針。
中年軍人有點不耐煩的聽著這個吳主任講話,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溜鬚拍馬的人了。不過,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他還是懂得的。再說了,他們對這裡都不太熟,還要靠這個吳主任幫忙。沒有吳主任領著,那些村民們可都不大願意大冷天的領著他們進山。這周圍都是山,沒有當地熟悉山裡情況的村民領著,他們進了山就跟瞎子摸像似的,摸不著頭腦。
正當吳主任他們等的不耐煩的時候,村長才姍姍來遲,拄著枴杖的五爺爺也晃悠悠跟在後面。今天村子裡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當兵的,肯定是出了啥大事。現在村子裡的壯勞力都不在家,都是些老弱婦孺,五爺爺很擔心,所以也跟過來看看。
村長走到跟前,見吳主任就要發火,不等他開口,連忙上前熱情的跟那個領頭的中年軍人寒暄起來,「歡迎各位解放軍同志到俺們清河灣,俺是清河灣的村長,不知道政府有啥指示」。
早就等的心煩氣躁的吳主任,不等中年軍人開口,就先辟里啪啦的說了一大通,最後總結道,「總之呢,現在解放軍同志們要進你們村後面的山裡去搜查反*革命份子。你是村長,派上四五個熟悉山裡情況的村民給解放軍同志們帶路。解放軍同志們這可是為人民服務,你們村的村民可要積極支持同志們的工作」,吳主任打著官腔,平時那副趾高氣昂的架勢忍不住又出來了。
村長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前些天這事就鬧的沸沸揚揚的,沒想到到現在還沒有抓著人。不過,這滿山遍野的到處搜人怎麼看怎麼不靠譜,當然這只是村長自己內心的想法,他可不敢跟解放軍同志說。要是真的說出來的話,解放軍同志怎麼反應,他不知道,但這個吳主任肯定會認為他是不想領人進山,接著就會批鬥他沒有革命熱情,不支持政府工作。這些年,在這個吳主任手底下挨批的的鄉親們可不在少數,而且都是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村長心裡琢磨著派誰領人進山,可咋想咋覺得湊不齊合適的人選。現在村子裡的壯勞力們都不在家,總不能派幾個老頭子領著他們進山吧,到時候不知道是他們領著解放軍進山搜人,還是解放軍抬著他們呢。
想到這裡,村長面有難色,「吳主任,不是俺們村不配合同志們的工作,可現在村子裡的壯勞力都出去支持國家建設去了,現在村子裡都是些老人和孩子。要是就在這附近搜搜人的話,倒是能讓孩子們帶你們去。可是要往山裡去,這些孩子們可不頂用了」。
聽村長這麼一說,吳主任才想起來清河灣現在都是老弱婦孺啊,沒有頂用的人,當時那個通知還是自己下的呢。想到這裡,吳主任滿頭的汗,自己來之前沒想起來這事,這下子可搞砸了,這領導會不會不滿意自己的工作啊。
不過,中年軍人的態度倒是十分友好,難得的用比較溫和的語氣對村長說道,「沒關係,我們也沒有事先通知你們。現在你能找到幾位就算幾位,年紀大點沒有關係,我們慢點走就是了,但是一定要給我們找比較熟悉山裡情況的村民」。
村長見領導都這麼說了,也很乾脆,叫上留守村民中比較年輕的幾個,讓他們帶著這群解放軍同志進山。本來以為如果沒有合適的嚮導,今天應該不會進山的吳主任,這會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這領導沒有因為自己的工作失誤而怪自己,自己好像應該偷笑。但是,一想到又要跟著進山,這會吳主任真的很想哭,腳丫子實在是太疼了。看看前面幾個領路的村民,個個走起山路來如履平地似的,一點都不費勁,吳主任這會那叫一個羨慕。
不過,說是比較年輕的村民,其實平均年齡也都五十多歲了,杜爺爺赫然也在其中。村長平時負責幫村民們記工分,可是清楚的很,杜爺爺看著五十多歲快六十歲的人了,幹起活來一點都不比年輕小伙子差,所以杜爺爺這次也算是主力軍了。
早上就聽爺爺說,村子裡來了不少解放軍要進山搜人,芽兒今天一整天難得的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裡,哪裡都沒有去。她怕萬一自己碰到那個中年人,說不定就穿幫了。如果芽兒知道今天帶頭的還是那個中年人的話,估計她會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的。
一群人按照中年軍人的指揮,分成三路,每隊相隔幾百米,地毯式的在山裡搜查。不過,到了半下午午眾人仍一無所獲。本以為今天又要無功而返時,中間那隊人裡面的一名小戰士,眼尖的發現了雜草叢上的一根破布條,小戰士立馬興奮的喊了出來。這時候突然發現了一個線索,對於已經連續多天無功而返的眾人來講實在是個驚喜。
中年人也很興奮,於是指揮一群人就在這一片展開仔細的搜查。於是,接下來,一會這個人拿只鞋子交給他,一會那個人拿個布條交給他。等興奮的中年人冷靜下來,想起要保護一下現場的時候,現場已經被破壞的看不出來原來的樣子。
中年人看著眼前這一堆的帶著點點血跡的破布條,沾滿泥漿的鞋子,還有一個被雪水浸透,字跡已經模糊的小本子,不由的頭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是出意外了?
中年人正琢磨著呢,那個眼尖的小戰士又喊了一句,「報告,這個地方發現了一大灘的血跡」。小戰士的一句話又把所有人都吸引了過去。走過去一看,地上可不是好大一片暗紅的血跡。前幾天下了一場雪,隨著雪的融化,血跡已經滲透到土裡。
吳主任這會異常的興奮,小聰明他還是有的,血跡、碎成布條的衣服,衣服上的血跡,這表示什麼,表示著害的自己跑了好幾天山路,腳底下磨出了十幾個血泡的反*革命被山裡的野牲口給吃了唄。想到這裡,吳主任很激動,恨不得馬上回家,美美的泡泡腳,這腳丫子真他媽的疼。
「張領導,我看著像是有人被野牲口給禍害了。這麼一大灘的血跡,即使當時還有口氣在,這大冬天的在山裡面也早餓死了」,吳主任對中年軍人講到,「你不知道,這深山裡的野牲口可厲害的很,平時一個人都不敢進來」。
吳主任說道這裡,怕中年軍人不相信他的話還要繼續搜,繼續說道,「張領導,你要是不信,你問問這些老鄉們,山裡的野牲口是不是很厲害」。
跟杜爺爺同來給解放軍帶路的清河灣的幾個村民,見到這麼一大灘的血跡,也是怕得不行,這野牲口太厲害了,那兩個人估計早連骨頭渣都不剩了。見吳主任這麼說,一個個都點頭,「是啊,山裡的野牲口厲害的很,尤其是冬天,野牲口找不到吃的,更是見啥吃啥。要是那兩個人遇到野牲口的話,估計這回連骨頭渣子都沒能剩下」。杜爺爺在旁邊也點頭,表示附和,不過他心裡正美著呢,這可是自己弄出來的,沒想到效果這麼好。
中年人聽了吳主任和村民的話,仍舊有點將信將疑的,最後他自己親自在這附近搜查起來。不過,不愧是當領導的人,他很快就發現了那個杜爺爺佈置過的小山洞。看了看山洞裡鋪著的乾草和兩堆火堆,看樣子前幾天有人在這裡裡面住過的。中年人又在周圍已經被眾人破壞的差不多的現場轉了一圈,確實像是遇到危險的樣子。再看看那攤血跡,仔細辨認了一下本子上的字,確實很像是那兩個人的東西。旁邊又有吳主任不停的念叨,中年人不得不做出那兩個反*革命分子已經遇險的結論。
雖說仍然不是十分相信讓上級這麼重視的倆人就這麼輕易的遇險,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了又沒有人跟他細說那兩個人的模樣。即使最後是自己弄錯了,也怪不到自己頭上,這裡確實是像有兩個人遇險了。想到這裡,中年人把在周圍找到的所有證據都收拾好,包括後來找到的那只已經摔破表模的手錶,準備到時候帶回去交給上級,至於結論如何,那也是上級要操心的事情了。
最近連著在山裡跑了好多天,又一直一無所獲,今天能有這麼大的發現,中年人想著,自己總算能向上級交代了。讓一名小戰士背上裝著證據的小包袱,中年人喊了一聲下山,眾人那叫一個高興。中年人帶著的那群小戰士都連著好多天天天上山下河的到處搜人了,饒是他們在部隊天天訓練,也有點受不了這種辛苦。
公社的那個吳主任,這會更是高興的合不攏嘴。他可是一直擔心呢,就怕這位認真的,不過在他看來認真的有些龜毛的張領導還要繼續搜查。這會聽張領導這麼一喊,終於放下心來。而且這兩個反*革命還是自己幫著找到的,雖說人已經死了,但自己總得有點功勞吧。再說了,即使沒有功勞,那也該有苦勞吧,自己可是鞍前馬後的跑了好幾天了,現在腳底板子已經疼的跟不是自己的一樣了。
等回到村子的時候,天早已經黑了下來。到了村子,中年人也沒想留宿,當然即使他們想留宿,村子裡也沒有這麼多的地方讓他們住。不過,在他們回去之前,中年人拿出了幾斤糧票交給村民,讓他們分一分。今天一天村民們光忙著領路了,都還沒有顧得上吃午飯,這也算是補貼鄉親們的。
看著中年人帶著人連夜離開,拿著分給自己的那一斤糧票,跟其餘的幾個鄉親道了別,杜爺爺美滋滋的回家了。邊走邊想,沒想到自己竟然很有當地下黨的天分的,自己弄的那些東西,今天竟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翟大哥他們晚兩天估計就能安全回京城了。
芽兒一天都在焦急的等爺爺回來,不過她擔心的不是爺爺的安全,今天進山的人多,而且聽說那些人都帶著槍,爺爺他們倒不會有什麼危險。她焦急的是,想知道翟爺爺的這個金蟬脫殼計到底成沒成功。不過,等看到杜爺爺笑呵呵的進了院子,芽兒放心了。
今天晚上,杜爺爺可沒有挨杜奶奶念叨,杜爺爺今天是協助解放軍同志呢。當杜奶奶看到杜爺爺遞過來的那一斤飯票時,更是樂的合不攏嘴,直誇這解放軍同志就是好,竟然還給發口糧。芽兒在心裡壞壞的想,如果奶奶知道了爺爺可是幫著反*革命做了一件大事,專門騙這些解放軍同志,不知道奶奶是啥反應。
餓了一天的杜爺爺痛快的吃完專門給他留的晚飯,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下了。能幫著翟大哥做的,自己都做了,至於以後翟大哥他們能不能安全的回去,就不是他能幫上忙的了。芽兒心裡的想法跟杜爺爺一樣,這天晚上,祖孫倆都沒有任何心事的美美的睡了個好覺,結果第二天都起晚了。
縣城裡,在收購部上班的李清源,消息還是十分靈通的。沒過兩天就從最愛八卦的小王同志嘴裡聽說了最新消息,前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倆反*革命聽說在山裡被野牲口給禍害了,連骨頭渣都沒剩下,聽說淒慘的很呢。
李清源回家後,把這個消息跟翟明山父子一說,父子二人長舒一口氣,終於放心了。這幾天這爺倆這幾天是真正的擔驚受怕,就怕一個不慎,再給杜爺爺他們帶來什麼麻煩,他們可就罪過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先送上肥肥的一更
下一更盡量在晚上十點之前送上。
今天收到一位親的評論,
竟然才發現現在**系統連*反革命之類的詞也河蟹了。
為了不給各位看文的親帶來理解上的不便,從現在開始,俺盡量加個空格。
至於以前的,被河蟹的實在是太多,俺實在是修改不過來了,在此再次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