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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156柳二郎 文 / 阿冪

    原是賈珍為著賈蓉娶親,十分鋪張,請的兩個戲班子裡也是京城裡有名的。其間一個戲班子裡有個唱小生的,恰巧在尤三姐上天香樓瞧戲時上台試了半出戲,唱的是《玉簪記.琴挑》一則。這齣戲文原也平常,只是那個小生扮相俊美非常,舉止瀟灑出塵。賈珍,賈璉,賈蓉等賈氏子弟也都是面目俊俏的風流子弟,同這個小生一比,竟是生生比了下去,那小生演的哪裡是什麼潘又安,明明的是潘安再生。

    尤三姐在天香樓上看了這小生的模樣,不由起了羨慕之心,把小丫鬟叫了來,塞了她一個銀戒指,令她悄悄去打聽這個唱小生叫什麼,哪個戲班的。小丫鬟去了片刻回來,把探聽著的都回了尤三姐。

    那演潘又安的小生叫做柳湘蓮,原不是戲班子裡的優伶。論起柳湘蓮的出身也是世家公子,父母早喪,讀書不成,素性爽俠,不拘細事,酷好耍槍舞劍,賭博吃酒,以至眠花臥柳,吹笛彈箏,無所不為。賈珍等都慕他的名,素日也有些往來,趁著這回賈蓉娶親,就厚顏上門,求他串兩出戲,柳湘蓮這才來了寧國府。

    尤三姐聽著柳湘蓮不是優伶格外喜歡,但凡柳湘蓮出來,就把一雙妙目牢牢看在柳湘蓮身上。卻說尤三姐看得久了,柳湘蓮在台上唱戲,也覺察到了,就趁著亮相的空兒把眼神兒投過去看瞧,卻見天香樓上倚著欄杆站著個女子,不過十五六歲光景,生得柳眉籠翠霧,檀口點丹砂,一雙秋水眼兒帶些春情,端是個絕色。

    柳湘蓮雖見著尤三姐的容貌十分綽約風流,但他料得必非賈府的小姐。一是賈府裡不曾聽說有這般年紀的小姐;二來,若是正經女眷,必不至如此拋頭露面。又想著賈珍的名聲,素來不羈的,便把尤三姐看得低了。他既有了這個念頭,就全不動心,不想尤三姐見柳湘蓮瞧自己,便以為柳湘蓮也有意,更動了心思,又想賈珍是個靠不著的,眼前這人樣貌既美,更妙在上無高堂,下無兄弟,乾乾淨淨的沒個拘束,倒是個良配。

    尤三姐這裡既動了心,自然日日往天香樓來看戲,柳湘蓮又在樓頭見了她幾回,更覺這個女子雖生得嬌若春花,媚如秋月,唯舉止輕浮,不是個閨秀體度,更看得輕了。

    轉眼就是正日,王熙鳳隨著賈母,邢夫人,王夫人幾個過來,獨有李紈因是孀婦,今兒是賈蓉娶親,她過來多有不便,就留在榮國府裡看家。王熙鳳已經是五個月的身子,身形頗顯,瞧在賈母眼中又是歡喜又是得意,也就一反常態,叫寶玉隨他娘王夫人一個車子,她自己攜王熙鳳坐了。

    到了寧國府,賈珍尤氏夫婦兩個親來接了,尤老娘攜著尤三姐已先在裡頭。大家見過了,彼此讓了坐。賈珍尤氏二人親自在賈母,邢夫人,王夫人跟前奉了茶。賈珍又向王熙鳳笑道:「大妹妹不要急著回去,今兒很有兩班戲好看看,若是累了,只管往你大嫂子房裡歇著就是。」賈母也笑道:「我也這樣同她講,左右她回去也是無事的,我們又都出來了,倒不如娘兒們在一起親香。」王熙鳳聽得這樣,也只好答應。

    又過片刻,外頭傳說林如海賈敏夫婦攜一雙子女也到了,賈珍尤氏一樣迎出去。因知賈母在此,林如海先過來見了賈母,這才到外頭同男客們坐了,賈敏則來與賈母同坐。尤氏這裡還未坐,就聽得外頭報說西寧郡王攜王妃來賀,忙忙的又迎接出去,賈母,賈敏,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身上都有誥命,一起過去拜見,才奉迎完西寧郡王妃,還未曾回房落座,轉眼北靜王老王妃至,一家子女眷們又得過去拜見,也是十分忙碌。倒是合族妯娌們過來,或是輩分第,或是身份上不如,只消尤氏一個出去便了。

    待得開席,王熙鳳便由同賈母,邢夫人,王夫人,賈敏一桌,因尤氏怕尤老娘羞口羞腳,尤三姐放誕不拘,傷了寧國府體面,央求了賈母,安排在一席上。吃酒吃到一半,就有一班女戲過來唱戲,戲班子女班主奉來戲單,席間數著北靜王老王妃年歲最大,就由她點起,一個個輪下,輪到賈母時,賈母心愛賈敏就把與她來點。

    賈敏正愁沒有機緣提點王熙鳳幾句,看著賈母叫她點戲,正是正中下懷,向跪在地下的戲班老闆笑問:「你們班裡可有好的娃娃生?」戲班子班主不知所以,笑道:「回夫人話,倒是有一個。」賈敏就笑道:「即如此,就唱《目連救母》裡《滑油山》那則罷。」一面把折子還與女班主,又向王熙鳳笑道:「目連僧之母因作惡被打入地獄,遭受各種磨難,是目連僧不避艱險,遍歷地府尋母,並祈佛相救,終於孝感動天,其母得以從地獄超生。可見孝子之心,便是神佛也不忍辜負的。」

    王熙鳳聽著賈敏點的戲文,起先沒上心,待得聽了賈敏的那番話兒,不由心上一動,這則《滑油山》說的是目連僧的母親不信佛,飲酒吃葷,打罵僧人、道人,更至焚燬佛經。閻羅王派小鬼捉了她去,在陰曹地府的滑油山,目連的母親劉清提由於地滑,步履艱難,受盡了罪。這同賈敏所說孝感動天卻有差別,若是依著賈敏所講,正該點《盂藍會》或是《定計化緣》才是。王熙鳳想在這裡,就抬眼把賈敏看了看,賈敏點完了戲,就看王熙鳳這裡作何姿態,果然見她抬了頭,一眼瞧過來,就知她有些明白了,只是在場的哪個不是聰慧的,也不再提,只是轉過臉去偷賈母說話。

    尤三姐因見貴親女眷多,倒也不敢放肆。只是看著下頭唱戲的是一般女戲,那柳湘蓮卻是在外頭的,心上就不足起來,推著更衣,起身出去,一個人也不帶,藉著月色悄悄走在天香樓,因她來慣了,也不需火燭照明逶迤上樓,就在白日看柳湘蓮之處站了,注目往戲台上看去,演的好熱鬧戲文,卻不是柳湘蓮,又等了出戲,依舊不是那俊俏少年。尤三姐到底是芊芊弱質,站得略久腳下也就酸麻,又怕再耽擱下去,尤老娘不見她,叫丫鬟尋她,反生事端,只得扶著欄杆緩緩下。

    尤三姐才到天香樓下,就見前頭有兩盞燈籠照明,過來六七個人影,仔細看去,卻是兩個婆子在前頭打著燈籠照明,後頭西府頭的璉二奶奶叫一左一右兩個丫鬟攙扶了,正緩緩過來,要避之已是不及,。尤三姐只得迎上前去,又欺王熙鳳素來溫和慈軟,先道:「二奶奶怎麼出來了?這樓後頭暗,腳下可仔細了。」

    王熙鳳見是尤三姐,臉上就是一笑,道:「我如今身子重。裡頭又人多,還有一班小戲,攪得我頭疼,出來鬆散鬆散。我出來前尤老娘還問丫頭們三姑娘怎麼不見呢。」尤三姐聽說,毫無防備,也就笑道:「我也是不大愛看女戲。女人演男人,再像也終歸是脂粉氣太足。」王熙鳳正奇尤三姐怎麼來了這句,就聽天香樓後傳來一陣喝彩聲,卻是有一把聲音響遏行雲,又見尤三姐回頭張望了眼,王熙鳳便留了心,外頭只做不知,也笑道:「三姑娘倒是有見識。我也是頭一回聽呢。」

    尤三姐見王熙鳳說話和氣,倒也覺得她可親,又問:「二奶奶是在外頭再走一回還是回去了?」王熙鳳回道:「我出來久了怕老祖宗不放心呢,這就回去,三姑娘可要一塊兒走?我這裡有婆子打燈籠,倒也便宜。」尤三姐自然答應。

    王熙鳳尤三姐兩個一路回去,王熙鳳就把話慢慢的套著尤三姐。王熙鳳尤三姐兩個都是十分聰敏的人,只是一個存心,一個無意,就叫王熙鳳哄了幾句實話出來,這尤三姐出來並不是同她講的那樣更衣透氣。王熙鳳又想著是在天香樓下遇著尤三姐的,自然就起了疑心,言談之間確實一絲痕跡也不露。

    一時歸座,依舊吃酒看戲,直到了戌時賓客們散去,賈母等這才歸去,尤氏親送出來,同賈母,邢夫人,王夫人,賈敏等到了辛苦,又說到了三日後攜新婦過去給賈母等問安。

    待得回了榮國府,賈母也知王熙鳳累了半日,就不要王熙鳳再過去伺候,只叫她快些回房歇息,又說:「我的兒,你累了這一日,就回去好好歇息。明兒就不要過來給我請安了,你婆婆那邊也不用去了,我料著她也一樣心疼你,不會挑這個理去的。」

    王熙鳳心上正有事懸著,聽著賈母這樣講,也不像平日那般推辭謙遜幾句,滿口答應,看著賈母進去了,這才帶了丫鬟媳婦們回房。

    鄭雪娥傅綠雲兩個看著賈璉王熙鳳夫婦兩個不回來,哪裡敢歇息,都在王熙鳳房前徘徊,看著她回來,忙奉迎了王熙鳳進房,又領著留守的丫鬟們請安道勞。王熙鳳正想著賈敏的話,也沒心思同她們計較,待得她們奉了茶來,也就叫她們都退了下去。自己坐在炕邊把賈敏的話來去想了幾回,倒是摸出了些頭緒:本朝自立朝以來都是以孝治天下,太后為天下養。若是巧哥有個孝子的名頭,豈不是十分便宜?只是巧哥到底也不滿三歲,如何能做得個出名的孝子?

    作者有話要說:嗯,親們,阿冪忽然打算寫個民國文,不大長,不想開新坑了,就在貼在這裡大家看著玩玩吧。更新不定。

    上海

    一九三五年十一月

    北風捲起了法國梧桐的落葉,鉛灰色的天色陰沉得像要壓到地面上一樣。

    傍晚五六點鐘起,百樂門舞廳上霓虹燈開始閃爍,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的黃包車伕們在各自的黃包車前瑟縮。「阿三,儂今朝拉了幾趟?」「作孽啊,各楞冷的天,生意推板是推板得來,一塌刮子拉了四趟。阿黃,儂難能?」「阿拉家主婆…」

    一輛銀灰色克萊斯勒在百樂門舞廳前停下,車門打開,從車子裡跳下兩個二十來歲的男人來。十二月的天,這兩個男人都只穿著黑綢唐裝,頭皮剃得精光,其中一個的臉上從左眉角到嘴角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在百樂門閃爍的霓虹燈下格外猙獰,兩人小心翼翼從車後座搬下一隻半人高的花牌來。

    黃包車伕們看見花牌時,不由自主都站了起來,上海灘的公子哥們捧舞女歌女送花牌也是慣例,蹲在百樂門舞廳前的車伕見多了,沒什麼稀奇的,可是今天這樣的花牌,黃包車伕們還是頭一回見,這花牌上的玫瑰都是一張張百元法幣折成的。

    黑衣人抬著花牌從黃包車伕們面前走過,看著這個他們拉一輩子黃包車也掙不來的花牌,那個叫阿三的悄悄地上吐了口唾沫,罵了聲:「臭婊子。」

    百樂門那些舞女們看見這個法幣花牌的刺激比之黃包車伕們要深刻許多,尤其這花牌上的名字她們都還不認識,或者準確點說,這名字她們都認不全。

    林嫮生。嫮?這個字讀什麼?林嫮生又是哪一個?

    新來的?這風頭怕是徐艷晴也望塵莫及。

    說起來這徐艷晴真是美人,稱得上鼻膩鵝脂,腮凝新荔,尤其笑起來,兩個淺淺梨渦,煞是動人,今年二十五六歲,正是一個女人最嬌艷的年紀,只是放在舞女這行當裡就略大了些,只是架不住她知情識趣,分寸拿捏得好,欲擒故縱這一招尤其純熟,至今還是百樂門裡的頭牌。

    不過看來這個頭牌要保不住了,這是那些舞女們看見這個花牌時的得意。

    就像百樂門那些舞女們預計的一樣,徐艷晴臉上的淺笑在看見那個送給林嫮生的花牌時,凝在了她描畫精緻的臉上。

    英英看著徐艷晴臉上瞬間凝固的笑容,用能叫徐艷晴聽著的聲音向身邊的梅麗發問:「你說,這個花牌上的法幣能有多少呢?」

    梅麗的眼光在徐艷晴身上那件俄羅斯銀狐短大衣上轉了幾轉,抿著紅唇一笑:「我也不知道,不過怎麼著都能買上幾件大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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