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淒語
萬岐山。
魔教仁王宗總堂所在,萬岐山,並不像所有的正道之人所想的那樣,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地獄世界。相反,這裡是秀美的山川。在連綿低矮的山峰包圍之上,一個小小的山丘,並不是很大,把方圓百里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地方。而那些山峰,卻成了這個秀美之地的天然屏障。
很快當先落下兩道身影,青衣灰袍,漠然站在這一大片山丘上。他們,正是仁王宗宗主仁心齊和靈聖派的羅奇。
「這裡就是萬岐山了,相比你們正道靈聖山,雖然遜色許多,卻也還是一處極美之地。」仁心齊怔怔地望著遠方,輕輕地說著一些有關風景的話題。跟著他的十幾個高手,早已經被他遣回去了。
羅奇皺眉,冷漠地看著眼前,似乎對這裡的風景毫無興趣。這一刻,他最想要看見的,卻是那一個鵝黃色的身影,那一個自己朝思暮想,卻不省人事的女子。
羅奇冷冷地道:「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山川再秀美,也只是大自然獨特富裕自己的。可惜,某些人心不美!」
「你就真的沒有一絲心情欣賞一下這裡的風景?打打殺殺,爭爭奪奪了那麼久,你不覺得累麼?」仁心齊依舊看著前方,輕輕地道。
「難道,你一心只為仁王宗,在魔教之中,也打打殺殺,爭爭奪奪,你也不覺得累麼?」羅奇不回答,反而反問了同一個問題。
仁心齊沉默了,不言不語。他看著這秀美的萬岐山,忽而笑了笑,道:「你一定很急切見到盈兒吧?可是,你在我的面前,卻沒有顯露出來,更沒有和我說出來。」
羅奇冷冷地看著他,冷冷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中年男子,就好像從來都不給他好臉色。仁心齊卻也像很大度的樣子,絲毫不以為意。
「我心中是很急切,可是,我絕不會向你懇求任何。盈兒我是一定要見的,就算你不讓我見,我也要見!」
「哦?」仁心齊露出了一絲驚異之色,又道:「是拚命麼?」
羅奇沒有回答,他的臉色,他的表情,不知何時,越來越像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整天冷冷冰冰,沉默寡言的徐天銘。
仁心齊兀自笑了笑,看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也不再繼續問。他緩緩地看著南方方向,像是囈語,透著一縷不知的惆悵,幽幽地道:「就算我們現在手中有仙草紫葩,可又能幹什麼呢?幻龍他們不知道如何了……」
他輕歎一聲,轉過身,盯著羅奇。
「我們走吧,去見你組想要見的那一個人……」
聲音悠遠,緩緩地傳了出來。那一個中年人身影,朝著前面走去,沒有再回頭,更沒有等候身後那一個青衣少年。
羅奇看著緩步走去的仁心齊,冷漠的臉,突然動了一下。
是興奮?
還是動容?
期待已久的面龐,就要出現在面前了……
原來,她真的沒有灰飛煙滅麼……
青天之下,一池荷葉,輕輕地晃動著身影,像是為某個人的到來而歡迎。小池前方,一座優雅的小屋,坐落在那裡,可謂是佔盡了地勢,獨到好處。羅奇跟在仁心齊的背後,默默地走著。就連身邊的景色,他也是心不在焉,根本沒心情看上一眼。
走到門前,羅奇的心,繃得緊緊的,臉微微低沉,輕輕地咬了咬牙。似乎裡面的那一個人,也需要他極大的勇氣去面對。
仁心齊轉頭看了一眼羅奇,道:「盈兒她就在裡面了。」仁心齊的臉上,淡淡的憂傷之色一閃而過,皺眉看著眼前的羅奇。
仁心齊沒有進去,而是看了一眼屋子裡面,見沒有什麼異樣。然後,他就轉身走開了。或許,仁心齊心中,怎會捨得不見?可是,他知道,此刻他還是不宜在這裡逗留。
看著打開了的門,光線滲入眼簾,彷彿突然間暗了一下。羅奇呼吸開始沉重起來,雙手微微顫抖。那一雙眼眸,死死地盯著門口之內,心中不斷地呼喚「進去,走進去」。可是,腳步不知為何,還是邁不開。
有這麼一刻,羅奇一動不動,如一座山一樣,巍然屹立。安靜,連呼吸的聲音都能夠聽到。這,不是期待了很久的麼?可是為什麼,那一雙腳卻是難以邁出去?
他咬了咬牙,攥緊的手終於是放鬆了,不知道突然間哪裡來了力量,如箭一般,疾步衝入,忽而怔住了,站在那裡。
眼前,那一個朝思暮想,期待已久的身影,不正出現在眼前麼?
鵝黃色的衣裙,完整的穿著,那美麗的身影,揮之不去的身影,安安靜靜地躺在一張舒適美麗的床上,沉睡不醒。嘴角邊,似乎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彷彿睡得那麼香甜。
羅奇一失神,整個身子踉踉蹌蹌,東倒西歪了幾步,忽而才回過神來,猛然意識到了什麼,撲到了床邊,一把抓住那一隻原本平靜放在床邊的白皙的手。
淚水,如珍珠,緩緩地落下。
一時間,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那一雙溫暖的手,握住的另一隻手,是那麼的冰冷,就如他悲痛欲絕那般,冰冷極了。
彷彿見到了伊人,心中的那一份悲傷,那一份淒涼,才會消減一些。可是,此刻見到了,為什麼卻感覺到那一種心痛,越來越深,痛入心扉?
「盈兒……」
「你可知道,我來了?你可知道,我以為這一生一世,再也見不到你了?」
「曾經,我們一起攜手,一起相悅。曾經誓言在前。可是,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
「你現在這個樣子,都是我害的,都是我……」
這會兒,不應該是快樂,不應該是喜悅,不應該是幸福的麼?
可是,為什麼一切的悲傷,無限的痛苦,不由自主地湧了出來,再也抑制不住?
「如果真的可以,如果你能夠醒過來,我答應你,再也不管我們的身份,再也不管世俗紅塵之事,與你浪跡天涯,與你逍遙人間,做一對人人羨慕的人兒……」
他忽而,卻是再也忍不住,撲到了那一個女子身上,低低地哭泣起來。鵝黃色的衣裙上,立刻濕了一大片。可是,依舊打不醒沉睡了的那一個女子。
淒厲,幽怨,傷心,自責……沉浸在這個房間內,彷彿怨靈低低地悲鳴,低低地泣涕。
終於,那一個少年,意識到了什麼,忽而急速爬了起來,正了正色,看見被自己弄了亂了女子的衣裳,還打濕了一大片,心中一陣心疼。他伸出手,輕輕地整理被他弄得凌亂的衣裳,輕輕囈語,自責地道:「盈兒,都怪我情不自禁,把你衣服打亂了,還弄濕了。」
羅奇心中自責了一番,在自己的整理之後,他兀自笑了一笑。這笑容,是他進入這個小屋以來,第一次笑容,笑得那麼天真,那麼無暇,就好像一個純真的小孩子,看到了喜悅的東西,笑顏逐開。
他伸出手,緩緩地伸進,伸進懷裡,摸索了一下。然後,似乎摸到了一物,他臉上笑容更加燦爛,面對著眼前這一個看不見他笑容的女子。
他的手,緩緩地伸了出來。在他的手上,已多了一物,正是紫葩仙草。此刻,紫葩仙草三色花瓣上,流動著盈盈的金青紅三色光華,跳躍起點點的螢光。拿在手中,都感覺到那一股充沛的靈力,就要侵入身體,如滔滔洪水,擋也擋不住。
如此靈物,有如此充沛的靈力,怪不得能夠有著起死回生之能。只可惜,世間這種奇葩,卻是少之又少,難得一見。如今,它,卻成了救醒眼前心愛之人唯一的希望。
如今,羅奇只盼望,仁王宗四大聖使能夠成功的從南疆把會回魂術的大巫師給請回來。
「盈兒,你看,這是我為了你,拼盡全力,這才從死心子、方任兩個大魔頭以及火雲谷的諸葛天手中搶奪回來的。盈兒,這是紫葩仙草。天算老人說了,只要有了這紫葩仙草,再加上南疆巫族的回魂術,你就能夠醒過來了。到時候,你就再能夠見到我了。」
說到這裡,羅奇的臉色流露出了一絲淺淺的微笑。但是,很快,他的笑容再次僵住了,似乎想到了什麼,眉頭緊鎖,幽幽地道:「盈兒,你一定會怪我,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吧。可是,就是因為想到你,我才沒有自尋短見,追隨你而去。盈兒,我相信,老天不會這麼不眷顧我們的。既然他讓我們在一起了,就不會這麼快棒打鴛鴦,拆散我們的。」
羅奇獨自一人,面對著沉睡的人兒,。輕輕地囈語著。卻不知,門口處,早已經站著一個人。他站了好久,只是裡面這個人沒有發覺。然後,他歎息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淒語,悲涼!
幽怨,憐憫……
靈聖山靈聖派。
鎮靈峰寶和殿大殿之上,青玄真人坐在上首寶座之上,仙風道骨,遙望下方。正魔一戰,他雖然受到了重創,但是經過這一大段時間的修養,已經完全地恢復過來,再次是以前那一個德高望重的掌門。
兩旁,五脈首座分坐兩方。在大殿的中央,則是站著六人,男的威風凜凜,氣度不凡。陸仙兒巧笑盈盈,黃蕭琳則冰冷如霜。帶頭的,正是姜凌。而這六人,正是上一次異象出現,被掌門派出去尋寶的姜凌、陸承平、黃蕭琳、陸仙兒、徐庭、馮碧晨六人。
看著他們毫髮無損,平安回來,青玄真人微微點點頭,對著下面六人,道:「這一次夢澤之行,你們辛苦了。」
六人一齊回道:「謝掌門師伯關心。」
青玄真人微微頷首,在六人身上一一掃過,才緩緩地道:「這一次,夢澤之行,可是發現了什麼?魔教可是前往?」
姜凌首先站出一步,拱手道:「回掌門師伯,我們這一次夢澤之行,凶險萬分。幸好大家都安然無恙。弟子也不負眾望,把他們帶了回來。」
緩了一下,姜凌才繼續道:「在夢澤之中,處處危機重重。我們先後遇到了林音寺的無心和無安、火雲谷林幻羽和燕婉婷幾人。在一番相處之下,卻發現他們的道行,比之我們,卻也不落下風。我們還碰到了魔教的妖人。他們,分別是毒門的蕭寒、幻心宮的沈琳仙魔宮的白楓和死心門的死神。這些,都是魔教新出現的年輕一輩翹楚。道行之高,不輸我等。弟子愚昧,可以猜測,這些年,魔教暗中已是精心的培養了大批的高手。」
姜凌款款而談,在掌門面前,絲毫不怯場。他望了一眼上面五脈首座好和掌門真人,見他們臉色都變了變,一臉嚴肅。然後,他猶豫了一下,繼續道:「不僅如此,我們還大打了數場。最後,異寶出現,就連死心子、方任這樣的大魔頭也出現了……」
「什麼!」
上面五位首座都動容起來,一臉的震驚。要知道,這兩人的修為,非得要他們幾個首座,或許能夠抵擋得了。如今,這兩人現身夢澤,豈不是異寶被他們奪去了?
大驚之下,薛橫天頓時站起,怒道:「這些大魔頭,靈聖派大敗而回,竟然這麼快就出現在夢澤,意圖染指異寶。」
不過,眼下五脈首座和最關心的一個問題,卻是異寶到底怎麼樣了,是否落入了那幾個大魔頭的手中,如果真的是這樣,豈不是天下危矣?
掌門青玄皺眉道:「那異寶呢?異寶是什麼?到底誰得到了?」
掌門青玄真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都顯得有些急切起來,可見他還是十分地擔心這個問題的。
姜凌回道:「那異寶,其實也不是什麼其他的法寶之類的東西,而是一株仙草。只不過,就連弟子,也認不出那是什麼仙草?」
「哦?」五脈首座相互對視一眼,眼中滿是疑惑之色,隨即借紛紛地看向掌門。
青玄真人眉頭緊皺,一句話也不說。
姜凌望著上面六人,臉色突然也有些難看起來。他心中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而且,羅奇羅師弟也獨自一人出現在夢澤之中……」
「什麼!」
眾人紛紛驚訝,特別是楊易更是臉色陰晴不定。
徐庭見到上面這些長輩面露震驚之色,看向姜凌,不知道怎麼的突然為這個小師弟擔心起來。
此刻,那一個冰冷的女子,不知何時莫邪把冰冷的目光投向了姜凌,閃爍著一縷寒冷之芒。
「羅師弟見到我們,雖然多次助我們打退敵人。可是,他好像還是很悲傷,獨自一個人離去了,並不願意和我們呆在一起。」
「他好像是想找尋什麼東西似的,默默地一個人,變得很淒涼很孤單很蕭索,讓人看了一陣心疼憐憫。」
說到這裡,姜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繼續道:「而且,羅師弟的道行,真的很高,弟子都自愧不如。只不過,弟子發現,羅師弟使用的術法,有些不是我們靈聖派的,還很玄妙詭異,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徐庭突然出聲道:「他道行真的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還三番兩次救弟子和陸仙兒師妹於危難之中。」
上方,五脈首座臉色更加凝重起來,你看看王我看看你,似乎在尋求對方有沒有新的看法。就連掌門真人,也都微微變色。他一臉嚴肅,看向姜凌,道:「姜凌,那最後的異寶仙草,可是落到了魔教手中?」
姜凌搖頭道:「沒有。我們到來之時,羅師弟早已經先一步到達。而且,那裡還有很多窺視仙草的修真之士。最後,卻是一場拚死地血戰。不過,弟子看得出,羅師弟似乎出現在夢澤,就是為了那一株仙草而來。那時候,他還不惜豁出性命,也要從兩個大魔頭的手中奪取到仙草。」
「最後,我們聯合林音寺和火雲谷四位師兄,纏住了死心子。火雲谷的諸葛師伯就纏住了方任。在羅師弟手中的仙草,才被他奪去了。」
說到了這裡,姜凌眉頭緊皺,面有擔憂地道:「後來,羅師弟就失去了蹤影,沒有和我們一起回來。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更不知道他奪去仙草之後,去了哪裡。」
掌門真人和五脈首座聽到這裡,更是疑惑更甚。按理說,羅奇奪取了仙草,也會回來的。可是如今卻突然消失了,這個又說不通了。
青玄轉頭,肅然看著楊易,道:「楊師弟,你怎麼看?」
楊易皺眉,似乎在思考。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道:「的確有些不對勁。老五的脾氣我是瞭解的。受到了那一件事情打擊,他不可能這麼快恢復過來,更不可能出現在夢澤之中。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就是夢澤之中的那一株仙草,對他十分地重要,能夠讓他不惜一切去奪取。」
可是,他又是如何知道,那異寶就是仙草?
他奪取那一株仙草,又到底是為了什麼?
「難道……」
楊易心中突然震驚,怔在了原地。接下去的想法,他再也不敢想下去,更不敢說出來。
古怪的氣氛,瀰漫在這個莊嚴肅穆的寶和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