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微微仰著頭,慕亦塵深吸口氣,胸口四下蔓延的疼隨著血液遍佈全身,摟著她的手,掌心一片沁涼。
曾經,他心心唸唸的等著她愛上自己,不管走多遠,不管要等多久,也不管她是否能感覺到他的心,他都願意站在原地等著她。
只要她轉身,只是一個轉身的距離,她便能看見。
結婚之前,他把她從楚斯寒給予的傷痛里拉了上來,一步一步狩獵到了她的人,結婚之後,他努力的用自己的行動狩獵她的心。
他以為自己單方面的付出就能得到他想要的,卻忘了,他愛上的這個女人,其實還是念情的,在他為她付出的時候,她也同等的在為他付出。
時至今日,他終於明白,原來他一直追逐的平等的愛情,已經握在了手心。
婚姻的這條路上,並非只有他一個人在長途跋涉,他的身邊還有她,她在,一直都在。
也許男人在愛情裡,是少了那麼一點清醒,多了那麼一點霸道,這場遊戲的贏家不是他,而是他那大智若愚的慕太太。
胸口一片濕涼,他鬆開手,小心翼翼的替她抹著臉上的淚水,心狠狠疼了起來。
他似乎不曾看到她這樣安靜的哭過,即便是楚斯寒在婚禮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拋棄她,她也不曾哭過,那張固執的臉,寫滿了倔強和委屈,可到最後,所有人都心疼了,她都不哭。
恰恰是這樣,才讓他更心疼,粉臉上的淚水剛一擦乾又流了出來,直直的刺激著他,苦澀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老婆,對不起,是我錯了……」
話音剛落,她突然抓住他抹眼淚的手,朝著手背上狠狠就咬了一口!
刺痛傳來,這一次她真沒手下留情,慕亦塵擰著眉,暗沉的雙眸看向她的時候卻依舊溫柔如初,似乎她咬著的不是他的手,任由著她發洩著自己的情緒,不開口責備也不抽手阻攔。
彷彿只有這樣,手上的疼才能緩解他心裡的疼,讓他不至於這麼愧疚。
他的不反抗,倒是讓她沒狠心下重口,不解氣的鬆口,她瞥了眼被自己咬出一道深深牙痕的手背,重重的甩開——
而慕亦塵卻在收回手的時候,伸過手把她摟入懷裡,緊緊的摟著懷裡輕顫的身子,他偏著頭埋首在她脖頸間,尋找著那熟悉的感覺,試圖抹去此刻莫名生起的恐懼和慌亂。
「老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從不曾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以往都是她捅了簍子,賣萌裝可憐的使著苦肉計美人計,撒著嬌求他原諒,而他也總是把她當成孩子那般縱容著寵溺著,任由著她亂來。
如今對像換成了他,他卻覺得心裡苦得很!
他知道她沒有安全感,所以每每跟她講道理都不敢把話說狠了,怕因為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失去了她,更怕她不會原諒自己。
在這事上,是他有錯在先,是他沒有顧慮到她的感受,把她逼到了懸崖邊上,若然不是因為他的自作聰明,也不會讓歐嘉芝有機可乘,他的自信在她的難得糊塗裡輸得一敗塗地。
乍一聽到他妥協的道歉聲,蘇念卿猛地推開他,咬著唇瞪著眼,那埋怨的模樣似乎並不領情,說出的話卻讓慕亦塵的心跳徒然少了幾拍:「你沒錯,是我錯了!」
「什麼……意思?」看著她冷漠而陌生的神情,他突然覺得心尖上閃過輕微的刺痛,隱隱有不好的預感蔓延而過,整個人也跟真緊張起來,生怕她會說出什麼絕情的話,導致兩個人的處境陷入僵局。
她的性子他多少還是瞭解的,為了還楚斯寒的救命之恩,她都能夠扎自己一刀斬斷一切,她若是真狠下心來,他不敢想像她會不會從自己身邊消失!
只要她還在他身邊,她做什麼都可以,任性打鬧冷戰也好,他都可以由著她,他唯獨無法忍受的就是她轉身而去。
他什麼都輸得起,唯獨輸不起的人,一直以來,都只有她!
璀璨的貓眼水光瀲灩,她微微仰著頭,似乎是意識到了他突然而來的緊張,又似乎懂了他此刻在害怕什麼,原本到了嘴邊那些絕情的話,又這樣生生的嚥了回去。
她終究,終究還是捨不得,捨不得傷了他。
「我錯了,錯在不該用那種方式去愛你,以後……不會了!」別開頭,她躲閃著他暗沉的眸光,刻意偽裝出來的冷漠刺傷了他的同時,也傷了自己。
「什麼意思?」他猛地一驚,抬手扣著她的下顎把她的臉扳正過來,徒然加速的心跳讓原本冷靜的男人少了幾分克制和隱忍,暗沉的嗓音裡滿是緊張和無措:「什麼叫以後不會了?先給我解釋清楚,這話是什麼意思!」
「啪」一聲,她一把打掉他的手,推開他從流理台上跳了下來,天旋地轉的好一會兒才站穩,扶著牆,她扯過一旁架子上的浴袍冷冷的砸在他身上,臉色清冷:「什麼什麼意思,就是你聽到的意思!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站在原地,慕亦塵安靜的看著她,不搭理也不出去,似乎還在想著她剛剛說的那句話的意思。
「砰」一聲響,等他回神過來時,已經被她推出了浴室,那一刻,鋪天蓋地而來的慌亂席捲了他,他忙伸手去按門把手,敲著門:「唸唸,你開門!唸唸……」
蜷縮在角落裡,蘇念卿抱著雙腿埋首在膝蓋上,耳旁迴盪著外頭傳來的呼喚聲,一聲一聲撞進耳膜,聽得整個頭一陣陣抽著疼。
剛認識的時候,慕亦塵極其紳士的喊她蘇小姐,確定關係後,他總是曖昧的喚她親愛的,結了婚以後,一聲調戲的夫人,曾讓她面紅耳赤,他很少喊她唸唸,而這兩個字出現的時候,通常都伴著他不輕易許諾的諾言。
在她不再相信愛情的時候,他給了她最渴望的一切。
他說,「唸唸,也許對於整個世界來說,你只是一個人。但是,對於我來說,你就是我的整個世界。嫁給我,我願以我一生,許你無憂。」
他說,「唸唸,我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吧!」
她都還能記起,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的模樣,那般溫柔而專注,可如今想起,她卻難過得忍不住哭了出來。
隔著一道門,慕亦塵站在門口,微微歎了口氣,轉身走到貴妃椅旁坐下,給了彼此冷靜下來的時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看了看牆上的時間,再看看那扇緊閉著的門,最終還是不放心的站起身,從櫃子裡拿了浴室的備用鑰匙開門。
偌大的浴室裡,他一眼便看到蜷縮在角落裡的身影,胸口一抽,握著鑰匙的手微微收緊,走上前,他把地上的人兒抱了起來,泛白的燈光下,素淡的嬌顏上依稀還掛著淡淡的淚痕,濃密的睫毛都還是濕的,顯然是剛剛哭累了,就這樣睡了過去。
抱著懷裡的人兒,他低頭看著她身上刺眼的禮服,也沒多想,直接把她抱了出來放在床上,從衣帽間找了套睡裙過來替她換上,換下來的禮服,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扔進了垃圾桶。
從浴室出來,她看向床上的身影,緊繃的俊臉緩緩柔和下來,睡夢中的人似乎睡得並不安穩,翻轉著身子似乎是想要抓住什麼,坐在床邊的男人把一旁的海馬抱枕拿了過來塞在她懷裡,這才稍稍安分下來。
看著這張安靜的睡顏,他這才覺得,自己兵荒馬亂的世界,開始漸漸歸於平靜。
有多少個夜晚,又有多少個早上,他從睡夢中醒來,看著蜷縮在自己懷裡的小女人,乖巧的像隻貓兒,他的心彷彿像是被毛茸茸的東西撫摸著,溫暖而安寧。
打從那次事故以後,他經常會在深夜突然從睡夢中驚醒,猛烈襲來的窒息讓他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心悸一般的疼,總會讓他無眠到天亮。
直到後來遇到了她,他的症狀才稍微好轉,半夜醒來的時候,看到她還在他身邊,他便能安然的閉上眼繼續熟睡到天亮。
想起剛剛她在浴室裡對自己的控訴和埋怨,他的心又控制不住抽疼了起來,他的慕太太那麼聰明,他有怎麼會傻到以為有什麼事能瞞得過她?
然而,疼痛的縫隙裡,卻還夾著一絲如獲希翼曙光的竊喜!
她愛他,她是愛著他的……這個認知,讓他覺得自己彷彿又擁有了另一個世界。
曾經他幻想過各種各樣關於她愛上他的情景,卻從沒想過,會是這樣的境地。
——《政要夫人》南宮晚晚——
宿醉的後果就是第二天起來,頭痛欲裂!
進浴室洗漱的時候,蘇念卿看著流理台上擠好的牙膏盛好的水,微微愣了下,再看著鏡子裡亂糟糟的自己,隱隱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些事情。
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既然已經攤開了,那就當面把話說清楚,於他於她,都好!
只是,她不知道,在清醒的狀態裡,面對他的時候,她是否還有昨天晚上那樣的勇氣和他對峙到最後。
她心裡的那道坎,這會兒是過不去了。
誰知,剛出房門,慕亦塵恰好也從飯廳過來,似乎是準備叫她起床,看到她站在門口,俊臉微微愣了下,繼而淺笑著走了過來,一身潔白的休閒服,依舊清雅閒適,看向她的時候,眸光一如往日那般溫柔,彷彿昨天晚上的事什麼也沒發生一般。
她怔怔的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在他靠近的時候,突然別開頭,轉身往客廳走,直接無視他伸過來的手。
心裡多少還是堵著一股氣嚥不下去,就在她賭氣的轉身回客廳的時候,頭一暈整個人就這樣很不長眼的撞在了轉角的牆上!
「砰」一聲響,疼得她齜牙咧嘴,捂著頭,她懊惱的瞪著面前的這堵牆,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這麼不長眼,果然是應了那句話,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手腕一緊,耳旁傳來某人擔憂的聲音:「怎麼樣了,有沒有傷著,我看看!」
扣著她手腕的手微微有些涼,她輕顫了下,急急的躲閃著他的碰觸,忍著疼掰開他的手,冷冷的丟了一句話給他:「我沒事!」
剛轉身,身後的人又把她給撈了回去,霸道的把她扣在懷裡,暗沉的嗓音從頭頂傳來,隱約沁著幾分不悅,「讓我看看有沒有傷著!」
「不用了,一點小傷死不了!」重重的掰開他的手,她咬著唇忍著胸口蔓延的疼,轉身踏進客廳找著自己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的手機。
身後,慕亦塵安靜的站著,第一次面對她突如其來的冷漠,有些無法接受。
微微歎了口氣,他最終還是轉身去醫藥箱裡拿藥水,轉身的那一刻,他下意識的伸手撫上那還殘留著她的爪印的地方,隱隱生疼。
上藥的時候,他幾乎是霸道的,尤其是在某隻貓兒進化成獅子的時候,他連說話的語氣都少了幾分溫柔,甚至沒了耐性:「別動!再動一下,到時候毀容了我可不負責!」
「我也沒讓你負責!」沁涼的薄荷在撞傷的地方擴散,她仰著頭看著面前溫柔的替她揉著撞出個大包的額頭,兩個人靠得很近,鼻息間儘是那熟悉而溫暖的氣息。
就在她快要溺斃在他的溫柔攻勢的時候,她突然打掉他的手,蹭的站起身,無視某人那陰鬱的臉色,抓過桌子上的手機,調出號碼給葉桑梓撥了過去,「桑桑,你定兩張回北京的機票,我們回北京!」
電話那頭傳來葉桑梓還沒睡醒的嘟囔聲:「老大,我們?我們指的是誰?你和慕大市長麼?」
「不是,就我們兩個!你趕緊起床,等會過來接我!」
話音剛落,手裡的電話就被人順勢抽走,醇厚的嗓音隨之而來:「葉小姐,麻煩你多訂一張機票,我也要回北京,謝謝!」
蘇念卿愣愣然的轉頭瞪著身後拿著她手機的男人,氣不打一處來,「慕亦塵,你大爺到底想怎麼樣!」
「慕太太,應該是我問你,你想怎麼樣,你敢一個人回壹號院嗎?你一個人回去,扛得住慕太后的詢問嗎?」她真是越來越有氣死人的本事了!
「我不回慕家還不行嗎?」她自認沒有演戲的天賦,跟他冷戰還回慕家,這不找死麼?慕太后那麼精明,怎麼會看不出他們兩個有問題!
「不行!你以為慕太后是什麼人,你回了北京而不回慕家,如果是由別人那兒傳到了慕太后耳朵裡,她會怎麼想?還是慕太太你想讓全北京的人都知道你跟我吵架了?」
「按著你的意思,就算你做錯了,我委屈了也不能跟你吵架,還要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是吧?」連最起碼發洩的權利都沒有,這活著都幹什麼去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心知越吵越能激化矛盾,慕亦塵只能柔下語氣哄著:「夫人,你要跟我吵架鬧性子都沒問題,這是我們夫妻倆的事,不管什麼事為夫都能就著你,但是回了慕家,在長輩面前,不能讓他們看出問題來。」
微微瞇起眼,她危險的看著他,幾乎咬牙切齒:「那按著你的意思,我是要跟你假戲真做還是真戲假作?」
這匹腹黑的狼存著什麼心思她不會不懂,不就是想趁著回慕家這幾天用溫柔攻勢擺平她讓她消火麼?哪有這麼容易!
那件事分明是他有錯在先,倘若她不拿出點慕太太的威嚴來,以後還不讓他翻了天了!
「你什麼都不用做,當好你的慕太太就行了。」
輕哼了聲,她無視他的討好,「少跟我來這套,我回北京,我去跟微微蹭兩個晚上,你自己回慕家吧!」
「夫人……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他好說歹說都用盡了,她絲毫不動搖,額頭突突的跳著,有些頭疼:「要是讓慕太后知道你回了北京沒回家,到時候慕太后審問的人就是為夫我了!」
「那不更好,你是她兒子,就算你有錯,她老人家也不會對你大刑伺候的,你怕什麼!」
「那你呢?你不是我老婆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話當初是誰跟我說的?」
輕描淡寫的語氣頓時讓蘇念卿啞口無言,好半響她才不甘心的妥協:「我跟你回去,但是這兩天我要住微微那兒!至於慕太后那兒,你自己找借口跟她解釋!」
他們現在這樣,確實需要分開幾天,彼此好好想想。
「好吧!」知道她的心思,慕亦塵即便不願,也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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