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蘇念卿感到意外的是,周公子這傢伙也過來湊了個熱鬧,舞台上的表演剛剛開始,手裡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點開一看,發件人是周公子,信息只有三個字:「往後看。」
猛地轉過頭,一張放大的笑臉湊了過來,幾分妖孽幾分邪魅,此刻正支在她的椅背上,饒有趣味的欣賞著她錯愕的模樣,妖魅的朝她眨了眨眼,薄唇揚起一絲淺笑,壓低了聲量開口:「美女。」
「周公子……你怎麼也在這裡?」微微往後仰,稍微拉開了點距離,蘇念卿擰著眉看著眼前妖孽般的人物,一臉質疑:「你……聽得懂京劇?」
「我被我家老頭抓過來的,溜不掉!」周公子抬手扳轉她的頭,讓她正對著舞台,低著頭在她耳邊說話:「呆在這裡簡直是受罪!」
「……」微微偏著頭,蘇念卿僵著脖子瞪了他一眼,刻意和他保持著一點距離,他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草木香味,不是她熟悉的薄荷香氣,聞著她總覺得不舒服,「哪位首長是你家老頭?」
今天來的都是軍政界的高官,除了軍區正副司令外還有不少解放軍總部的高官和軍委委員和幾個海軍空軍的司令上校,就連部級官員更是多不勝數,剛剛握手的時候聽爺爺介紹了幾個司令和參謀長,其他的她沒怎麼注意,單是周姓的長官就有好幾個,年紀都差不多,她也分不清楚哪個是他爸爸。
「穿綠裝的,肩上四顆豆子的那個就是,你剛剛不是還和他握手了麼?」
蘇念卿想了想,綠裝兩槓四星的有好幾個,而周姓的司令好像只有一個,不過年紀稍長,倒不像是周公子的父親,想了想,又問:「我怎麼沒看到你啊?」
周公子笑著打趣:「我在後頭呢,慕家這麼大陣仗,咱不好搶在你前頭出風頭呀!」
「得了吧!周司令的寶貝兒子,什麼風頭沒有,還需要搶麼?」頓了頓,她轉頭瞥了眼台上開始的表演,「乖乖呆著吧!看不懂也別打瞌睡,不然周司令的臉都讓你丟大發了!」
周公子嘁了聲,半笑著看向台上,支著頭歎了口氣,「公子我的寵物不在,這時間真難打發!」
「怎麼沒見顏顏?你們吵架了?」這兩個人一直都跟連體嬰兒似地,每次但凡她看到周公子,顏顏必然也在。
慕亦塵曾說,周公子對這個小寵物是真的動了心思的,不然也不可能不擇手段的把她綁在身邊,混跡花叢的浪子能為一個女人放棄整片森林,若然不是真愛了,又豈能這般捨得?
其實也不難看出周公子的心思,像他這樣家世好樣貌好的男人,要什麼女人沒有,獨獨選了顏顏這樣叛逆的丫頭,恐怕是真喜歡上了才會如此。
「沒有,她今天公司有應酬,晚點我在回去接她。」微微偏過頭,他瞥了眼慕絮兒右手邊的楚斯寒,不禁笑了笑,「要是讓老七看到你跟他一起過來聽京劇,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兒?」
「……」聞言,蘇念卿沒好氣的轉過頭,很是無語的瞪著幸災樂禍的周公子,「你怎麼這麼無聊?!」
「是啊,公子我現在真的很無聊!」
「……」轉過頭,她直接懶得搭理他。
霸王別姬演到一半的時候,譚子炎發了03版的《大唐貴妃》的劇本過來,蘇念卿看著手機上一行一行熟悉的台詞,握著手機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她從未想過,那個華麗的舞台,她還有機會能再站上去。
猶記得大一的那一年,七一建黨節,老師帶著他們在大劇院裡給中央的領導人演出,雖然她只是個跑龍套的,可在那樣的場合裡,擔任任何一個小角色都是莫大的榮幸。
當時爺爺也在台下,還特別吩咐哥哥拿相機拍下她演出的照片,紀念她的第一次登台演出。
閒暇空餘,她總會跑到爺爺書房,翻看那些老舊的照片,看看曾經的自己,那些像花兒一般的年紀裡,她的青春都給了那個不懂珍惜的男人。
每每看到那些照片,她總能聽到爺爺的歎息,那個時候她總是微笑著,並不覺得自己的選擇有什麼可值得後悔的,而如今,回過頭去想,若然那個時候遇到的不是楚斯寒,在她萬劫不復的時候,她是否還能遇到天神般的慕亦塵?
演出到了差不多的時間,譚子炎發了信息過來提醒她到後台,蘇念卿轉頭跟老爺子解釋過後,起身去了後台。
她剛起身離開,周公子便傾過身拍了拍慕絮兒的肩膀,好奇的問:「她去哪兒啊?」
慕絮兒很無語的瞥了周公子一眼,一臉驕傲的說:「小嬸嬸等會要上台表演啊,去後台化妝呢!」
「她?她會唱京劇?」周公子一臉驚訝的看向舞台上七彩華麗的角兒,禁不住笑了笑,「真是讓人意外,可惜老七看不到啊!」
慕絮兒白了他一眼,搖晃著手裡的手機,「我錄下來給小叔叔看!」
「你這丫頭,就知道拍老七的馬屁!」
「這不叫拍馬屁,我這是邀功,有獎勵的!小叔叔是什麼人,他還缺人拍馬屁麼?」慕絮兒再白了周公子一眼,輕哼了聲轉頭看向舞台。
戲台上,京劇院的名家大腕,各色角兒賣力演出,念唱作打,綵衣舞袖唱腔絕佳,背景的琴師技藝高超,鼓點密集的流淌了出來,慢板中板快板配合得恰到好處,在各個**的音階上完美演繹,使得整個表演和曲子融成一體,既糾結人心又蕩氣迴腸。
踏進後台,蘇念卿緊張的看著後台十幾個演員對鏡勾描眉眼,貼花片理雲鬢,抖著翎子整理雲肩,一個個都在為下一場劇開始緊張的做著準備。
看到她,其中有幾個人認出她來,微微有些意外,剛剛在前台跟領導握手的時候他們是看過她的,介紹的時候都只是三個字,慕太太。
只是這三個字就足夠代表她的身份,也無需別人過多解釋,在北京城的圈子裡,知道京城三少的,定然也都知道三少之一慕少的夫人慕太太。
從鏡子上看到她過來,譚子炎從座位上起身,轉身把一旁椅子上放著的箱子捧了過來,「你在我位子上化妝吧!」說著,他轉過身來,臉上的神情隱沒在那濃厚的彩妝之下,「這裡是楊貴妃的衣服和頭飾,更衣室在那邊。」
「師兄,我緊張……」這話,似乎很多年前她也曾對他說過,那個時候是她第一次登台演出。
「不用緊張,還有師兄在呢!」回答她的,依舊是多年前的那一句話,隻字不差。
頓了頓,譚子炎從抽屜裡拿出個長形的錦盒,遞給她,「這是你以前用的扇子,我一直給你留著。」
「師兄……」看著手裡那把描金扇子,蘇念卿錯愕的看著他,怎麼也沒想到,這把老師送的描金扇子,他竟然還幫她留著,一留就是這麼多年,扇面上有她的名字,念卿念情。
被珍視的感動,暖了她的心。
「你不在,我已經很久沒有排楊貴妃的戲了,今天破例跟你對戲。」抬眸他瞥了她一眼,「還記得怎麼化妝麼?需要我幫忙?」
「啊?」猛地抬頭,她尷尬的笑了笑,「這個不用了吧……」
「那就趕緊吧,你還有四十分鐘時間準備。」
「哦,好!」拉過椅子,她看著桌子上各種顏色的粉彩,彷彿回到了孩提時代,對鏡貼花黃,對鏡描妝。
身後,有年輕的女演員攔住譚子炎,好奇的壓低了聲量問:「師兄,這個人不是慕太太麼?怎麼,她也要上台表演?」
「是啊!她懂京劇麼?不會砸了咱們的招牌吧?」
「應該不會吧,我剛剛聽說,她以前是趙老師的關門弟子呢!只可惜後來放棄了而已!」
清了清嗓子,譚子炎看著她們一個個好奇的模樣,「她是我師妹,倘若她還在團裡,現在也是你們師姐了。每個人選擇不同,沒什麼可議論的,等會看她的演出,你們就知道她會不會砸了咱們的招牌了!」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小師妹,在京劇上的天賦不亞於他,自小師父就說她的天賦比他高,倘若她當初沒有為了那個男人放棄自己的夢想,恐怕她現在已經是京劇院裡的主演了。
如果她和楚斯寒有個好結果,他們或許不會覺得有什麼遺憾,恰恰是如今的陌路殊途,才讓他覺得,她當初的選擇是錯的,可她回答他的,卻是一句不悔。
「師兄,你從未排過貴妃醉酒,今天是要跟她對戲嗎?」人群裡,有人悄悄問了句。
譚子炎若有所思的看向梳妝台前對鏡描妝的身影,依稀想起她離開的時候跟他說:「師兄,有生之年,我要演一次楊貴妃,和你對戲,在我有能力演繹出楊貴妃的感情的時候。」
這是她的夢想,也是他對她的承諾。
轉過頭,譚子炎淡然的笑了笑,濃妝之下,美艷絕倫的臉揚起典雅情懷,「今天師兄徇私一回,圓自己一個年少時的一個夢,你們都好好看著吧!」
——《政要夫人》南宮晚晚——
最後一場戲結束後,趙老師上台解說了新增一場她的兩位弟子的對戲,還含蓄的介紹了蘇念卿的身份,在場眾多軍政界的人聽著,都訝異的轉頭看向第一排正中間的兩位老首長,稱讚聲此起彼伏。
換好衣服描好妝,蘇念卿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依舊是熟悉的容顏,只是人事不同。
猶記得重新創作的《大唐貴妃》首演,初趙老師帶著她和師兄兩個人去京劇院看,曾經對梅蘭芳老師演繹的楊貴妃格外重情,可卻怎麼也演不出她的那種矛盾的心情。
在看了《大唐貴妃》以後,她去不由自主的喜歡上這一段新創作的戲,更好的突出了唐玄宗李隆基和楊玉環的真誠愛情。在塑造楊貴妃形象時,迴避了原其原為皇子之妻的身世,也屏棄了與安祿山一些曖昧的關係,突出了她的純潔、無辜和對愛情的忠貞。
對唐明皇的塑造,則需要演繹出他性格上的複雜性,他是開元之治的開創者,又是安史之亂的責任者。在愛情上,他有真摯的一面,又有荒淫的一面。劇中,最後一場,退位後的唐明皇日夜思念楊貴妃,表現他的人性復歸。
兩個人的對戲並不好演,臨上台前,蘇念卿緊張的看著譚子炎,緊緊的攥著手裡的扇子,「師兄,我要是演砸了,你得護著我!」
這段戲在首演之後,他們私底下經常對戲,可卻從沒在台上表演過,說不緊張那是假的,而且台下那麼多京劇迷,全都是大牌人物,她真擔心演砸了!
「這齣戲在京劇院不常排演,台下的觀眾聽的人也不多,就算你忘詞了,他們也聽不出來,但是我希望你能用最好的心態,給我好好演好楊貴妃。」
「好,我一定努力!」深吸了口氣,她轉頭看向帳幕前的舞台,多年後再次登台,她雖緊張,可卻也在期待。
而她唯一的遺憾是,台下的觀眾裡,沒有她最想看到的人。
因為慕亦塵,他不在。
倘若他在,她或許不會這樣緊張,也可以少一些遺憾。
鼓點開始,二胡隨後而上,譚子炎朝她點了點頭,等其他宮婢出去後,她才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扇子,深吸了口氣,順著鼓點出場。
梨花開,春帶雨
梨花落,春入泥
此生只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癡,天生麗質難自棄
長恨一曲千古迷,長恨一曲千古思
只為你霓裳羽衣窈窕影,只為你綵衣織就的紅羅裙,只為你輕舞飛揚飄天際
我這裡款款一曲訴深情,切莫道佳期如夢難覓尋
我分明見你飄飄欲仙展彩屏,切莫道雲海迢迢星河遠
我盼相逢,金風玉露繞祥雲
我那天長地久的至愛,我那無法傾訴的知音
我那天長地久的至愛,我那無法傾訴的戀人
劇本上的詞她依舊記得,也把當年她還未讀懂的情深演繹了出來,若然不曾愛過,她或許演繹不出那樣的感情。
當年老師批評她,一針見血,她不懂情愛非要去演楊貴妃,換來的是老師嚴厲的責備,師兄笑她,年少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後上了大學,她遇到了她這輩子的劫,為了他的夢想,她放棄了所有的一切追逐他而去,換來的卻是他殘忍的冷漠和決絕。
在她萬劫不復的時候,她遇到了慕亦塵,那個帶著光明繾綣而來的男子,給了她寒冬裡最暖的一抹朝陽,帶著她走出了黑暗,走出了人生的低谷。
那些過往在腦海裡一一掠過,等到她退場的時候,站在幕布後,臉上的涼意才讓她驚覺,自己竟然把自己給唱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唱錯詞,也不知道自己演得好不好,只是耳旁傳來震耳欲聾的掌聲,持續了好幾分鐘。
觀眾席上,慕絮兒拿著手機一直在錄像,因為看不懂,所以她並未投注過多心思進去,倒是她身旁的楚斯寒,安靜的看完了這一齣劇,本是不懂京劇,卻在無形中彷彿也被感染了一般,淡漠的俊臉上表情安靜緊繃,深邃的眸子落在台上耀眼的燈光處,久久不能回神。
他從不知道,那個驕傲的倔強的都市白領,竟然能把深奧的國粹演繹得這般精彩,曾經他最不喜歡的東西,如今卻看到了另一種不一樣的感情。
那金扇半遮面,那顧盼回眸,即便是妝粉濃重,也足夠讓男人為之傾倒。
演出結束,趙老師帶著所有演員上台致謝,蘇念卿瞥到台下急著離開的周公子朝自己豎起了大拇指,不禁微微揚眉一笑。
不管她今天演得好不好,最起碼,她盡力了,也圓了年少時期的一個夢想,滿足了!
回到後台準備卸妝的時候,譚子炎把裝著描金扇子的盒子遞給她,「這本是你的東西,如今還給你,倘若你有空,可以常回來。」
輕顫著接過錦盒,蘇念卿感激的看著他,以最尊敬的姿態道謝:「謝謝師兄!也謝謝師兄今天給我這個機會。」
她知道,她曾經說過的話,他還記得,雖說是給她的新婚禮物,可卻也是在允他當年的諾言。
擺擺手,譚子炎半笑著提醒:「好了,卸了妝就早點回去吧,別不捨得卸妝,免得回去嚇到人。」
知道他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她不禁懊惱的瞪了他一眼,「師兄你就會取笑人!」
小時候第一次畫了美美的妝,她愣是不肯洗掉,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回家,被人笑了一路,回家的時候差點兒把通伯給嚇著了!
剛準備卸下頭飾的時候,身後便傳來慕絮兒急急忙忙的聲音:「小嬸嬸等等我!」
「怎麼了?」轉過頭,她看著身後莽莽撞撞跑過來的身影,不解的問:「你要做什麼?」
「別動別動,讓我拍個照留念一下!」說著,她擠了過來,把手機塞給譚子炎,「大叔幫我們拍個照唄?」
「……」拿著手機,譚子炎無奈的笑了笑,還是找著了攝像頭,給她們拍了幾張照片。
「絮兒,你怎麼來了?」卸著臉上的妝,蘇念卿轉頭看了慕絮兒一眼,「爺爺呢?」
「太爺爺和關叔先回去了,她讓我等你一起回去,小李等會兒會來接我們。」存著手裡的照片,慕絮兒頭也沒抬,看起來好像很忙的樣子。
「哦,這樣啊!那你等我一下,我換了衣服就能回去了!」
「沒關係,不急,你慢慢來。」
換好衣服,蘇念卿帶著慕絮兒謝過老師之後,從劇院裡出來,一眼便看到停在門口的車子,正要上車的時候,後座上的車窗緩緩落下,楚斯寒淡漠的俊臉浮現在視線裡。
看到他,蘇念卿微微愣了下,「你怎麼還在這裡?!」
「老爺子讓我等你們一起回去,上車吧!」說罷,他打開另一側的車門,可誰知慕絮兒卻搶在蘇念卿前頭,站在後座的門邊,指著副駕駛座:「小嬸嬸,你坐前面!」
這個小丫頭打著什麼主意她不會不知道,就算她要代替慕亦塵監督她,也不用弄得這麼緊張,清者自清,她跟楚斯寒已經保持了一段距離,不管怎麼樣她現在都是他的長輩,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再者,她也不會做對不起慕亦塵的事情。
上了車,慕絮兒得意的揚著下巴看向楚斯寒,任性又挑釁的模樣讓楚斯寒不悅的板起了臉。
車子緩緩開動,沒一會兒,蘇念卿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掃了眼上頭的號碼,她拿出包包裡的耳麥接了起來,嬌柔的嗓音裡帶著濃濃的撒嬌意味:「老公?」
電話那頭傳來慕亦塵淡淡的嗓音:「嗯,夫人可有想為夫?」
「當然想……」這還用說嘛!
聽著他的聲音,她的心情沒有來的愉悅起來,「老公,我今天有演出哦!我化了好漂亮的妝,演楊貴妃,可是好可惜,你不在。」
「我知道,絮兒剛剛跟我說了,我看到照片了,確實很漂亮。」錯過了她的首演,也是他的遺憾。
「絮兒那丫頭什麼都跟你說了,都沒驚喜了!」她嬌嗔的瞪了瞪眼,卻聽到那頭的人說:「我想看看你,咱們語音視頻吧?」
「可是我卸妝了,素顏,很醜……」剛剛還沒卸妝的時候她本想打電話給他的,又怕他認不出她來,索性放棄了。
「沒關係,再醜我也喜歡。」他是真的想念她了,哪怕只是這樣看上一眼,都覺得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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