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府。桃花居。
「福晉,您回來了?您這是——」
小丫鬟綠綺這會兒正抱著小銀子坐在廊下曬太陽,冷不丁地瞧見陶沝指揮著幾名小廝將一個遍體鱗傷的少年給抬進院子來,她驚訝地立刻站起身,傻傻地站在原地望著眼前這幕情景發呆。
陶沝顧不得解釋,只淡淡地拋給她一句:「別問了,先幫忙把他扶到裡邊的榻上去再說!」
「是是是!」綠綺放下原本抱在懷裡的小銀子,也跑上前去幫忙。經過一番兵荒馬亂的折騰之後,被抬進來的那名少年終於被好好地安置在了窗邊的矮榻上,陶沝舒了一口氣,打發抬人的幾名小廝離開,又吩咐綠綺去燒熱水,而她自己則在矮榻邊坐下,眼帶憐憫地望著那名受傷昏迷的少年。
剛才她將這名少年帶去醫館治病的時候,裡邊的大夫也全都嚇了一跳,幸好初步檢查後說少年的頭部並未嚴重受損,應該是他在挨打時也盡可能護住了頭部的關係,之所以會昏迷只是因為淤血瘀滯,毒火攻心。之後,大夫又解開少年身上所穿的衣服做進一步檢查,陶沝當時並沒有迴避,所以,在看清少年的身體時,她幾乎是本能地用雙手摀住了嘴,生怕自己會驚叫出聲。因為那衣服包裹下的身體上密密麻麻地佈滿了數不清的傷痕,新傷舊傷都有,大夫診斷說這應該是長期被虐打所致,需要堅持上藥,靜養一段時日方可痊癒。
正想著呢,小廝從安打外面跑了進來,手裡提著一個紙包。
「福晉,藥已經抓來了!」他一溜小跑奔到陶沝跟前,將手裡的那一大包東西放在旁邊的圓桌上,打開,將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擺了出來,並向陶沝一一說明:「大夫說,這包草藥是用作散淤血的,每日一劑水煎服;還有這個藥膏,每隔一天就要塗一次,最好是把身子弄乾淨了之後再塗!」
「嗯,辛苦了!」陶沝笑著朝從安點點頭,將其中裝草藥的紙包拿起遞到他手裡,「那再麻煩你讓膳房去把今日的藥給煎出來!」
「庶!」從安馬不停蹄地領命而去。
陶沝拿起桌上的藥膏盒放到鼻尖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傳來,倒是並不難聞。她回頭看了一眼仍躺在榻上昏迷的少年,想了想,將那盒藥膏放回桌上,轉身伸手去解他的衣扣。
小丫鬟綠綺這時正好端著熱水從外邊進來,見此情景,她手中的臉盆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眼中也透出一絲訝異:「福晉,你這是……」
陶沝頭也不回地繼續解著少年胸前的衣扣,臉上的表情和說話語氣均是理所當然:「大夫說要幫他先擦乾淨身子才能上藥,所以……」
「福晉,既如此,這種粗活就交給奴婢來做吧!或者叫其他人進來做也行,您用不著親自動手!」不等她說完,綠綺已經清楚明瞭了自家主子的意圖,當下連忙將手裡端著的那只臉盆放到了旁邊的盆架上,跟著便想要過去接替陶沝的工作。
「沒事!」陶沝滿不在乎地朝她擺擺手,婉拒了她的幫忙。「反正這事兒也不辛苦!」
說話間,她已利落地一連解開了少年胸前的三顆鈕扣,而對方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淤青傷口也再一次印入眼簾。
陶沝手裡的動作不自覺地一停。雖然這幕慘狀她剛才已經親眼見識過了一次,但現在再次看到,卻依舊覺得無比觸目驚心——有鞭痕,有棍傷,還有很多很多她說不清是用什麼造成的傷口,她很難想像這個少年以前過得到底是怎樣一種生活!
「福晉,你怎麼了?」見她此刻愣神,一旁的綠綺也忍不住往前走近兩步,待看到那名少年身上的傷痕時,她頓時被狠狠嚇了一跳,繼而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怎麼會這樣?福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些……是誰下的狠手?!」
「我也不知道!」陶沝聞言抬起頭去看她,答話的語氣很輕,就像是在歎息:「我只是剛才在街上撞見他被一群人追著打,而且被打得很慘,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就把他救了回來……」
綠綺心有餘悸地追問:「那麼打他的那些人又是誰?他為什麼會被那些人追著打?難道是犯了什麼事不成?」
「不清楚!」陶沝搖搖頭,低下頭去繼續解少年的衣扣:「我救下他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了,所以我就直接帶他去了醫館……」停了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又抬頭朝綠綺吩咐道:「對了,你先去幫他找件乾淨的換洗衣服來吧,質地要好些的,最好是不會粘著傷口的那種……」
「是!」綠綺收到命令後也立刻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陶沝滯了一會兒,又開始堅韌不拔地接著進行她的解扣子大業,沒想到這次還沒等她解完一半,榻上那名受傷昏迷的少年便已甦醒了——
「嘶——」他迷迷糊糊地□了一聲,艱難地睜開雙眼往四周張望,似是想要努力辯清自己這會兒究竟身處何處。不過,他的目光在落到陶沝這會兒正解他衣扣的手上時便赫然停住了,緊接著,在發現自己胸前的衣服已然被敞開了大半,他臉上的表情立刻像是被吃了豆腐的貞潔烈女一般,惡狠狠地朝陶沝怒瞪出聲:
「住手!你要做什麼?」
他一面說一面反應迅速地立刻捏住了陶沝的手腕,他的手勁很大,陶沝疼得當即鬆了正揪住對方衣扣的手,連帶語氣也變得有些生硬:「自然是要幫你把衣服解開啊,不然還能做什麼?」
少年聞言震怒,嗓門也一下子提高了n個分貝:「誰准你解開我衣服的?!」
「解你衣服怎麼了?」陶沝被他這樣的過激反應弄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反駁回去:「不解衣服我怎麼幫你把身子擦乾淨,不擦乾淨我怎麼給你上藥?」
「誰要你——啊!」少年剛想跳起身反駁,沒想到才一抬身子,便從嘴裡溢出了一聲吃痛的□,而後又重新倒回了榻上。
「喂,你沒事吧?」見他表情痛苦,陶沝本能地伸手想要去扶他,「你千萬別亂動!大夫說你身上受的傷雖然沒有傷筋動骨,但也不可以隨便亂動的!」
「不要碰我!」孰料,那名少年卻是想也不想地一把打掉了她的手,並衝她吼得聲嘶力竭。「我死也不要被你這種女人碰!」
陶沝被吼得極度無語:「喂,我剛才可是救了你哎!你怎麼可以對救命恩人這種態度?」
她這話一出口,原本情緒激動的少年似乎稍微冷靜了一些。他掙扎著坐起身,快速打量了一圈屋內所有事物,眼中有說不清的光芒微微閃爍。而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冷聲提問:「剛才救我的那名公子呢?」
陶沝疑惑地沖其眨眨眼睛,反問:「你是說那位『金枝夫婿』嗎?他剛好有急事要去辦,所以就先走了,所以我也只好把你帶回自己家裡來了……」頓了頓,像是要有意提醒對方一樣,「不過,我剛才也有份救你的啊,要不是我把你送去醫館療傷,你現在肯定已經……」
「我是死是活不用你管!」不等她說完,少年已斬釘截鐵地出聲打斷了她的話,看向她的眼神也依舊充滿了深深的防備:「你救我回來到底是想對我做什麼?」
嗨?!
陶沝聽得愈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我救你回來,自然是要幫你治病療傷,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
「哼!我又沒有要你雞婆地救我!」少年答腔的態度依舊蠻狠不講理。
「喂,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啊?」眼見自己的一番好意被當成了驢肝肺,陶沝縱使有再好的脾氣也有些生氣了。「我是一片好心救你哎!」
「哼——你救我是不假,但誰知道你內裡又藏了什麼惡毒心思?」少年雙手緊緊攥著拳頭,身子也下意識地往後方靠去:「告訴你,我是絕對不會屈服的!」
心思?屈服?這話好像在哪裡聽過?貌似前面那句跟九九說得有點像,而後面那句又跟弘暉說得有點像,看來這孩子的想法也挺另類的!
陶沝蹙著眉努力猜測少年這番話裡的深意,驀地,她的腦海裡突然劃過了一道亮光,而她也猜到了一種可能性——
「啊,我明白了!你該不會以為我救你回來是對你這個人有什麼企圖吧?」
一聽這話,少年立刻昂起頭來,衝她擺出了一副「難道不是嗎?」的表情。
見狀,陶沝當場「撲哧」一下樂出了聲,繼而背過身去笑得花枝亂顫。她一面笑一面解釋:「你這孩子究竟想到哪裡去了?我才不會對……」
陶沝這廂才剛說到一半,小丫鬟綠綺也正好從門外走了進來:「福晉,我給那孩子找來了兩件綢緞衣服,待會兒還是我來替他換吧!」
她邊說邊往裡邊走。待掀簾進入裡屋後,她的注意力便立刻被坐在榻上的那名少年給吸引了過去:「咦?人已經醒了嗎?」
「嗯!已經醒了!」陶沝忍住笑,坐直身身隨手往旁邊的圓桌上一指,淡淡道:「你把衣服放那兒吧!和藥膏放一起好了!」
「是!」綠綺乖巧應聲,逕直朝圓桌走去。
少年疑惑地盯著她手裡的衣服發愣。
陶沝也趕緊趁機指著綠綺為自己辯白:「看到了沒?我只是想幫你擦乾淨身子上藥而已!你這孩子至於反應這麼激烈嗎?」
大概是因為屋裡這會兒多出一個人的緣故,少年臉上的神情也稍微緩和了一分,但對陶沝的態度還是沒有太大的改變:「我才不要別人幫忙擦藥呢!」
「如果你身上沒傷,我自然不用幫你,可是,你現在手腳都有傷,大夫說過,你頭幾天最好是能躺在床上靜養,不要隨意亂動!」鑒於對方到底是病人,陶沝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心平氣和地跟他解釋,隨即又指了指旁邊桌上的那盒藥膏:「這個藥膏每隔一天就要塗一次,所以,開頭幾天你肯定是要別人幫忙的!」
少年聽罷滯了滯,繼而又露出一臉不屑:「哼!誰知道這是不是治傷的藥?你別以為借擦藥就能對我為所欲為!」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總算趕上了~隨便取個標題先~
話說這少年的身份沒什麼可以深究的,他出現的意義只是在文中某些個地方起一個承接的作用,嘿嘿~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