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已過,樹影微斜。
陶老大不再耽擱時間,一腳蹬開柳琴弦,伸手拽著房樑上垂下的繩子,揉身竄上了房頂。
柳琴弦不提防下,一個屁股蹲兒摔了一跤,四腳八叉的姿勢好難看,他顧不得樣子狼狽,一骨碌爬起來。
陶老大趴在屋頂上,伸出雙手,用力向上拉扯繩子,把紅絲的身子懸空起來,輕飄飄地提上了房頂。
「啊……紅絲……不要搶走紅絲!」柳琴弦惶恐地驚叫著,想拽住慢慢升起的紅絲,可是,來不及了。
紅絲被陶老大從房頂上的洞口迅速地拉了出去,隨後,屋頂上人影一晃,二人消失不見了。
陽春三月,午後無風,艷陽高照,空氣中含著幾分暖意。
禹都邊城外,出城二十餘里的官道上,有一隊人馬大約三百人左右,不疾不徐地行進著。
在這支隊伍中,一馬當先的,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騎了一匹黑色的高頭戰馬,身披一件紫紅色的披風,足蹬一雙紫紅色的長筒靴子,風度翩翩,器宇不凡。
在他的腰間,佩戴斜掛著兩把成名慣用的兵器:一支長鉤、一把寶劍。
那少年緩緩策馬行進著,目光眺望向遠方,面色凝重,心事重重,似乎黯然神傷。
這位少年是伊塔國的大王子,名叫梨泓,武功卓絕,身材高大,十分英俊。
梨泓王子的性格原本是開放灑脫、放浪無羈的,可是,自從他愛上了一個人,經歷了種種磨難,最終又失去了,他的心被巨大的痛苦打擊得支離破碎,不能泰然處之。
有時候,思念是一種毒藥,它可以滲透進入一個人的靈魂,整日裡攪亂五臟六腑,意識裡時時刻刻充斥著撕心裂肺的痛楚。
這少年失去了他所愛的人,痛苦得不能自拔,不敢去想、不敢提起所愛人的名字。
哦,月……我好愛你,可是你卻不在了……
心好疼!
這一刻,梨泓王子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自己曾親眼看見所愛的人、被一名王府侍衛殺死在大草原上……
很可惜的是:梨泓王子並不知道那是阿土王爺的陰謀詭計。在那個戰車上被蘇桑侍衛用刀紮在胸膛上的白衣人,只是一個用稻草編成的假人。
在那戰場上,遙遙相望,梨泓王子親眼看著自己所愛的人被殺死……此情此景,反反覆覆地在腦海裡播放,令人情何以堪啊?
從那以後,梨泓王子天天噩夢不斷,總是感覺有一把刀一下一下穿刺著心窩。
生命的無常,失去的愛情,梨泓王子眼中所見的人影憧憧,都似乎變成了所愛的人的化身。
在梨泓王子的內心深處,還有著祈盼,不認為自己所愛的人已經死了,他……一定還活著,說不定被人救活了?說不定就在自己的附近?
這次,梨泓王子帶來了一支三百人的迎親隊伍,奉了阿盛國王陛下的旨意,提前三天,趕赴禹都邊城,將在邊城十五里意外的福曉驛站,親自迎接西厥國沓娜公主的和親車隊。
迎親隊的副領隊趕上前來,啟稟梨泓王子道:「王子殿下,前方五十米處,有一口水井,咱們要不要命令隊伍停下來,灌滿水袋,把馬飲飽?」
梨泓王子立刻採納建議,揮手命隊伍停下,讓副領隊逐一安排打水順序,正忙亂著,突然發現一個身穿土布衣服的大漢,扛著一個銀頭髮的人,匆匆趕路。
這情景——很怪異的感覺,怎麼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意味呢?
梨泓王子的心頭忽然悸動了一下,眼前可疑的行人,讓他想起了數月前,在大雪地裡,有一個可疑人背了一個紅木箱子匆匆趕路,那時候,自己和克魯使用武力攔截,營救出被關在紅木箱子裡的人。
會不會舊事重演呢?當然不會,那個曾經被關在紅木箱子的人,已經香消玉損了。
梨泓王子心潮起伏,收回思緒,騎在馬上,帶著幾分傷感,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名大漢扛著一個銀髮人從眼前走過去。
這名大漢正是陶老大,他扛著紅絲趕路,遠遠地看見一隊人馬迎面而來,偏偏他們又在井邊停了下來,沒辦法,狹路相逢來不及躲閃,只得硬了頭皮從他們旁邊路過。
梨泓王子看著這名大漢,是個陌生人,似乎是個大力士,肩膀上很輕鬆地扛著一個銀髮人,只用單手抱著銀髮人的雙腿。
那個銀髮人身穿一套粉色睡衣,頭耷拉著,面頰貼在大漢的背後,長長的銀髮像瀑布一樣地散落下來,覆蓋了他的臉頰,唯一可以看清楚的是他的身材。
他的身材消瘦而又細高,軟綿綿地無力狀態,這樣子……為什麼有幾分熟悉的感覺呢?
一時間似乎心潮波瀾頓起,驚濤拍岸的衝擊感,梨泓王子覺得時間倒轉,河水倒流,他所愛的人彷彿就在眼前。
梨泓王子的眼睛突然變得潮濕了,喃喃地祈禱:
天,賜給我一個奇跡吧?月……我太想念他了!
梨泓王子目光掃視著,眼看那名大漢扛著銀髮人、即將從容地擦肩而過,靈機一動,吩咐副領隊道:
「你追上去,去查問一下那個大漢,何去何從?」
副領隊領命,一抖韁繩,策馬追了上去,攔住那名大漢的去路,問道:
「這位朋友,你叫什麼名字?要去哪裡?你扛著的人是誰?」
陶老大看見有人攔路,心中不快,翻了一下白眼,態度強硬的說:「幹嘛?老子又沒做犯法的事,憑什麼審問俺?」
副領隊有幾分怒氣,對那名大漢吼道:
「大膽刁民,你瞎了眼了?本軍爺好好的問你話,你別給臉不要臉。萬一把我們大王子殿下惹惱了,你就知道鹹鹽是鹹的,海水是苦的了。」
陶老大扛著人,不甘示弱,哼哼唧唧地說道:「我走我的路,你們走你們的路,互不相干,羅裡吧嗦地問東問西,像一個小娘兒們似的,煩死人了。」
副領隊一聽,豈有此理,敢罵自己像一個小娘兒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吧?「唰」地一聲,拔出了腰間的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