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樓所在的這個邊陲小城裡,國舅爺吳阜是個名副其實的大人物,他腳一跺地就要全城震顫。
無疑,國舅爺吳阜是一個花天酒地、吃喝玩樂的行家裡手,他每年出資參與舉辦的四大青樓之花船大賽,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今年,他又推陳出新,想出了一個新花樣,派國舅府裡的主事仲費連夜前來,找居於四大青樓首席地位的萬花樓老闆商量。
萬花樓大老闆平時很少在樓裡,只有二老闆郭象主持日常事物。
郭象捂著鼻子,一溜煙兒疾走,來到前廳,躬身說道:
「仲主事,有什麼吩咐?郭某被一些俗事耽擱了。」
國舅府主事仲費坐在一張餐桌前,一邊飲酒,一邊等待,看見郭像有些狼狽的樣子走過來,不禁嘲笑般地問道:
「怪事了,二老闆怎地掛了彩?是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敢擼二老闆的虎鬚?」
郭象頹然地坐下,恨恨地說道:「他奶奶的,爺平時打雁,今天反被雁啄眼。今晚新買了兩個家奴,有一個還是買一送一的便宜貨,果然是便宜沒好貨。」
主事仲費噴笑道:「我當出了什麼大事?左右不過是個新買來的奴才,要打要殺還不是憑二老闆一句話?和奴才生氣反倒不值得了。」
郭象咬牙切齒道:「仲主事有所不知,要不是看在這個奴才年紀不大,天生得有幾分姿色,就衝他一個盜馬小賊,剛一進萬花樓樓就偷衣服,還敢頂撞,爺恨不得一頓拳頭把他打死。」
「有幾分姿色嗎?又是新買進來的小廝?這個最好不過了。我們國舅爺別出心裁,這一次舉辦花船大賽,花魁是要從清一色的男倌裡面選拔,還必須是未經人事的雛兒。」
主事仲費沒見其人,倒先有了三分對路子。
郭象知道國舅爺吳阜最近轉換了玩樂口味,偏好起男風來了,若是被他看見中意的,花多少銀子是不會在乎的,於是提醒道:
「可是,這個新買來的奴才是一個偷兒,聽說以前盜馬,現在偷衣服證據確鑿,以後還不知道順手牽羊,會偷盜什麼東西呢,這種低等的下三濫貨色,怎麼會入國舅爺的法眼呢?」
「一個小偷罷了,二老闆怎麼就如臨大敵?我們國舅爺最喜歡打獵馴獸了,調|教小偷之流的更是不在話下,不過是小菜一碟。」
「可是,仲主事不可掉以輕心,你看我的鼻子就知道了,紅絲那傢伙不是一個省油的燈,我怕國舅爺以後也會吃他的虧。」
郭象鬆開手,露出被撞傷的鼻子,光禿禿又紅又腫的大鼻頭,簡直難看死了。
「那傢伙叫紅絲?也太膽大包天了。二老闆你也不小心些,保護鼻子要緊,你還不快去上藥?」
郭象氣呼呼地說:「這次鼻子被撞的事,是當著很多護院和奴才的面,讓爺把臉都丟盡了,如今,鼻子上藥事小,今夜必須要狠狠懲罰這個該死的奴才,否則,難消我心頭之恨。」
「我倒對這個紅絲提起興趣來了,你派個人領路,帶我去看看這個紅絲長得什麼樣子?」主事仲費對這個與眾不同的紅絲突然充滿了興趣,很想立刻一睹容顏。
郭像有些推脫地說:「不瞞仲主事,紅絲被買來萬花樓之前,已經是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破爛貨,如今,被爺打斷了一條腿,拖到磨房裡關押起來了,半死不活的,還是別去看了,沒什麼好看的。」
主事仲費有些不爽,質問道:「難道二老闆忘了本主事今晚是來幹什麼的嗎?我可是來轉達國舅爺的意思,想要在你的樓子裡面挑一個男倌雛兒。紅絲的情況我已經知曉了,現在想去看一眼,二老闆想阻攔不成?」
郭象見仲主事如此說,不敢有違,只得命一名護院陪同他去磨房,自己先回屋子去給鼻子上藥。
萬花樓的磨房位於後院拐彎的一個角落裡,一盞昏暗的小油燈,火苗忽閃著。
主事仲費和一名護院走進後院,來到磨房附近,聽見有人低聲地哭泣。
柳琴弦偷偷地從廚房溜出來,找到磨房,看見紅絲獨自一人昏倒在地上,帶著手銬的雙手被一根鐵鏈子鎖在磨盤的推桿上,後背上被鞭子抽出的一條條血跡傷痕觸目驚心。
「紅絲……紅絲……你被打折了腿,他們還逼你推磨啊?」柳琴弦很是心疼,輕輕抱起紅絲的身子,一遍遍地低聲呼喚著他的名字。
柳琴弦呼叫了一會兒,不見紅絲醒過來,便貼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
「紅絲,你是為了救我才被他們打成這樣的,我對不起你,是我給你換衣服連累你了。
紅絲,你想救我出去,可是,我就算出去了,也無處可去,我已經無家可歸了。
紅絲,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想必你也有難言之隱吧?現在我相信你的話了,你不是盜馬小賊,你為了救我這個一個廚房丫鬟,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你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我……」
柳琴弦看著紅絲慘白的臉,滿身血跡,軟塌塌地垂死慘狀,傷心起來,不禁小聲地說:
「紅絲……你別死,你醒醒,我……我喜歡你,我要救你出去。」
柳琴弦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危險,如果逃跑的話,假扮女子的身份更容易被識破,一旦識破自己的真正身份,是要被發配到很遠的地方去的。
可是,管不了那麼多了,紅絲危在旦夕,郭象說過今夜要好好收拾紅絲,那不是等於要他的命嗎?
柳琴弦放下紅絲的身子,想要為他解開鎖住手銬和磨桿的那根鐵鏈,可是,沒有鑰匙,怎麼打得開鎖鏈呢?
那根磨盤上的磨桿也許能折斷下來?柳琴弦開始用力地掰磨桿,他用腳抵住磨盤,使出渾身吃奶的力氣,一點用也沒有,磨桿很粗,哪裡能輕易折斷?
柳琴弦洩氣了:可憐的紅絲,我沒辦法帶你逃跑,怎麼辦?他跪在地上,雙手把紅絲抱在懷裡,貼著他冰冷的臉頰,低聲地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