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勇雖然腳下發軟,但還是勉強縮回後台,然後換了唐裝,穿上普通的衣服,然後擠出人群,這時,宗倩倩正在遠處等著他。
「你怎麼這樣打扮?」
宗倩倩看著他,忽然揚起嘴角道:「恭喜你,這一戰贏得很漂亮。」
「謝謝。」曲勇看出來,她的笑很勉強,「怎麼了?」
「跟我來。」宗倩倩去拉曲勇的手,她的手冰涼而濕冷,好像一條滑溜溜的水蛇。
「嗯。」曲勇任由著她牽著,走出人山人海的音樂廣場,走過教學樓,最後停在百草園。
百草園是衢醫的特色,裡面種了千百種藥草,供給中醫系的同學學習之用,在黑夜裡,淡淡的藥草香味。
「發生什麼事請了嗎?」
宗倩倩鬆開他的手,目光看著遠方的黑暗,輕聲道:「你還記得,我說過,我爸爸最近會有大動作嗎?」
曲勇自然記得,「我記得。」
「他失敗了。」
「失敗了?」
宗倩倩回首,慘然一笑,道:「就在今天下午傳來的消息,左丘慕錦先動手了,他查到了我爸爸的藏身之所,我爸爸措手不及,已經失敗了,我們想要勸阻他計劃也流產了。」
曲勇沉聲道:「他人怎麼樣?」
「左丘慕錦沒有抓住我爸爸,他現在失蹤了。」宗倩倩的眼圈在泛紅,道:「生死不明。」
宗立旬居然會失敗了,這也是曲勇沒有料想到的,他下意識的問道:「你現在準備怎麼辦?」
宗倩倩道:「我也得馬上走了,既然左丘慕錦已經出手了,那麼他的殺手此刻也應該在衢州了,我是爸爸的親女兒,無論如何,只要抓住了我,爸爸就會投鼠忌器,不得不現身了。」
「那你怎麼還在這裡」曲勇話還沒說完,就已經明白了為什麼宗倩倩要這副打扮,可她依然來看自己的表演,不禁感動道:「多謝。」
「我答應了,要來看你的表演。」
「你現在準備去哪裡?」曲勇道:「去三亞嗎?」
「不是。」宗倩倩搖頭道:「我要馬上去上海,然後飛舊金山,出了國,一切就安全了。我相信爸爸現在也肯定在想辦法去檀香山,那是他早就計劃好失敗後的退路。」
「去上海。」曲勇著急道:「那趕緊啊,萬一真有人對你不利的話,越早走越安全啊。」
「可我還不能走。」宗倩倩走到小河邊,現在入冬了,柳樹早已經乾枯,河水也一片混濁,「我還有事情沒做完。」
「什麼事情?」
「我想你和我一起走!」宗倩倩佇立在小河邊,輕輕說道。
「什麼?!」她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無疑一聲霹靂,狠狠的響在曲勇的心中,「你你要我和你一起走?」
「是。」宗倩倩早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了,幽幽道:「你願意嗎?」
「我我?」
「你不願意?」宗倩倩慘然一笑,道:「你不願意嗎?」
這實在太突然了,曲勇根本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他沉思許久,道:「我不能走。」他不能走,他有太多的理由不能走,但他一個也沒說。
就在這時,宗倩倩的身子已經動了,她原本背靠著曲勇,此時忽然猛一回身,右手肘尖如槍,自擊向曲勇的胸口。
曲勇和施耐奄一戰後,已經全身脫力,此時能站著已經勉強,宗倩倩這一招來的太突然,他根本沒想過她會對自己出手,不過他實戰經驗豐富,心未到而身已到,本能的雙手一擋。
可宗倩倩這一肘擊根本是虛招,曲勇手一擋,她已經右手臂如一條沒骨頭的鞭子,往下一個彈甩,手掌撩向曲勇下陰。
其實她這一下根本多餘,因為曲勇此時渾身無力,加上只是本能反應,如果她一擊到底,曲勇根本抵擋不住,反而束手就擒,她偏偏多事要將這撩陰掌一式打實了,反倒給了曲勇反應的時間。
曲勇一見她手臂下甩,就認出這是八卦掌中的「撩陰掌」,和形意拳的「轉環崩拳」如出一轍,他原本可以以鷹爪下攔,或者雞形腿夾持膝蓋骨應對,但憑他現在的體力,這一下肯定是擋不住的。
所以曲勇當機立斷,一個龍形蹦跳,不過不是往前,而是死命往後一蹬,宗倩倩一擊不中,箭步上前,撩掌追擊,她既然已經出手,就絕不會停下。
「她」曲勇可以結結實實的感覺到宗倩倩是下狠手的,方纔那一退,已經將他休息這會兒的體力全部耗盡,如今跌坐在地上,背上全是涼汗,相對於身上的無力感,他心中那種被朋友出賣的感覺更加來的痛苦。
「住手!」就是這時,黑暗處爆出一聲嬌喝,一個白衣少女如烈馬般腳下衝刺步殺出來,抬腿就是對著宗倩倩的後背就是踢個前橫。
宗倩倩如果還要追擊曲勇,自己背後就賣給了別人,她心中大恨,還是不願就此撤手,身子突然下蹲,左手去抓曲勇,右手反兜在胯後,手掌往地面上抓了把土朝來人撒出去。
這一下正是形意拳的『猴偷桃』,是曲勇手把手交給她,讓她的撩陰掌衍生出來的一個變化,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吃上這個苦果。
猴行下蹲,蹲在地上去抓敵人,就算一抓沒有抓到,她後手揚土,既能躲過這一下前橫踢,又能迷糊後面敵人的視線,陰險毒辣具備,再不濟,也能前抓的那一手下撐地,跳脫出去了,可謂是一舉三得。
曲勇哪裡不知道這一招的狠毒,不過他身子一縮,腳下勉力一蹬,整個人捲成一隻皮球,不管不顧的「咕嚕嚕」往旁邊一滾,宗倩倩一抓得手,但「刺啦」一下衣服撕裂聲,沒抓穩讓曲勇順勢滾走了。
宗倩倩看他這兩下閃避,雖然姿勢難看,但自己竟連續連下落空,後有敵人,終於也不再追擊,反而站起身子,長歎一聲道:「哎」
曲勇這一滾,肩膀撞到大石頭才停住身形,他躺在草地上,雖然身上疼痛欲裂,但他雙目緊盯著宗倩倩,除了疑問、失落還有說不出的痛,「為什麼?」
宗倩倩的目光中也有痛苦之色,她低聲道:「一個理由很重要嗎?」
「是。」曲勇道:「畢竟曾經在我心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雖然現在看來,你未必是這麼想的。」
曲勇的這話,簡直比尖刀還要鋒利,如果他破口大罵,宗倩倩心裡反倒會舒服一點,可他沒有,只是盯著她,眼圈竟已泛紅,自從九歲之後,曲勇就從沒有在人前流過淚。
宗倩倩明白被人出賣的滋味,她一直遲疑了很久,到現在已經到了不得不這麼做的時候了,所以她只能出手,「人,有時候會為了一些東西,去做自己本不願意去做的事情,這可能不是人類的悲哀,但卻是我的悲哀。」
曲勇的心在顫抖,他已經不會再問下去了。
「不論你有什麼理由,這一步你畢竟做出來了!」宗倩倩背後,那白衣少女躲過揚土後,緩緩道,曲勇看見她竟然是於詩詩。
「果然是你。」宗倩倩瞪著於詩詩道:「這段時間,你時時刻刻找盡理由要黏在我和他中間,看來是受人之托,要監視著我?」
於詩詩笑嘻嘻道:「你明白的還不晚。」
「的確不晚。」宗倩倩冷靜道:「我現在要帶他走,你以為就憑你這麼一點花拳繡腿能擋得住我嗎?」
「好笑!」於詩詩仰面哈哈一笑道:「既然你能猜到,我是受人之托專門來監視你的,就該想到現在怎麼可能就我一個人來阻攔你呢?」
宗倩倩失聲道:「還有誰?」
「我。」
音樂廣場那邊的燈光映照過來,襯托在一個女人的身上,她彷彿是這世上最後的一點光,也許她的面容眼神過於鋒利,但曲勇看到她的時候,心裡面居然有一絲溫暖,尤其是在被朋友出賣之後,那一點溫暖尤其可貴。
「四姑娘?」
宗倩倩只一晃神就明白了,她尖叫道:「是你想要監視我?原來是你!我早該想到是你的,可我萬萬沒想到,你會派一個這麼刁蠻任性,只會惹事的大小姐來監視我。」
四姑娘彷彿看不見宗倩倩一般,她很瀟灑的走到曲勇身邊,將他扶起來,拍拍他身上的泥土,道:「你沒事吧?」
曲勇道:「還行。」
「嗯。」
「為什麼?」宗倩倩知道自己已經完全失敗了,四姑娘既然來了,肯定布下天羅地網,她一點勝算也沒有。
四姑娘淡淡道:「我做事,就是要你想不到,詩詩天性能惹是生非,刁蠻任性,在你眼裡自然是個草包,可草包也有草包的好處,就是在你這樣的聰明人眼裡往往會看不到草包的存在,那麼草包就能做很多聰明人做不到的事情。」
她這番話,如果讓天下的用人老闆聽見,肯定羞愧到死,這才是真正的物盡其用,人盡其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