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一輩子到底都不會真正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麼,可有時候人的頓悟往往一秒鐘。」九爺講到這裡,長長的歎息一聲,神情恍惚,彷彿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喃喃道:「到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一個道理,武功並不是用來殺人的,它應該用到更有意義的地方。」
曲勇也深深的歎了口氣,九爺前半生的經歷跌宕起伏,聽者驚心動魄,蕩氣迴腸,他喃喃道:「更有意義的地方?」
「廣州康王中路的陳家祠到小巷路的海珠廣場,剛好天然組成一個正方形,裡面有九條街,也就是九條馬路,那裡歸我管,我九爺的外號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喊出來的。」
九爺,管九條街,鐵面無私,只遵法律,任何人等在他面前都不講任何情面,只肯保護那一方百姓的安危。
這樣的時光過去許多年,這些年裡,也有人不斷的以身試法,但都被九爺一一收拾了,他的名氣也越來越大,一直到了那一次,兄弟會的龍頭卓天虎在九條馬路犯了事,九爺硬生生將他拿下,同樣也惹下了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情債。
「江湖上的人都以為是沈君天先愛上的我,其實他們哪裡知道,是我先愛上的她」九爺道:「我早就認識她了,她就住在錦華路的小桂園裡,那園子裡只種著桂花,我原也是不會欣賞桂花的,可每次巡行走過那小院子時,就會聽到一陣清脆的笑聲,那是一戶人家的女孩在蕩鞦韆。」
「每日走過,只要天氣好,都會聽到那笑聲,漸漸的我竟然迷戀上了這笑聲,說來不怕你笑話,我堂堂七尺男兒,居然會愛上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當時我讀的書不多,後來才知道古人寫過一首詞叫『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這詞真的很好,當時的我無疑就是這個樣子的。」
「一年的時間,我只敢每次在經過的時候,靜靜的聽著她的笑聲,這樣也就足夠了,其實我當時的功夫,要飛簷走壁並非難事,可始終不敢唐突了佳人,這樣又過去了一年,突然有一天,那牆裡的鞦韆笑聲再也不見了,我在牆外等了一天,等到明月升起又落下,朝陽起再落下,她都始終沒有出現,我已經她是病了,於是回去後再等待,可一連半個月,我都是日出等到日落,她始終不見消息。」
「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翻牆進去,哪知道這裡已經人去樓空,我到處打聽,可誰也不知道這家人搬到哪裡去了,他們在本地也沒個親戚朋友,於是她就這麼騰空消失了。」
「那段時間,我魂不守舍,做事情起來也沒有精神,好像自己丟了什麼東西,可非要我說,有說不出的難受,你九爺一輩子就愛上這麼一個女人,對她真的想是丟了魂一樣,我原以為自己這輩子可能是見不到她了。」
「誰知道,有一年中秋節兄弟會龍頭卓天虎竟然衝進九條馬路鬧事,被我當場打死,也就是這一次事情,讓我重新聽到了她的聲音,到那時,我才知道,她原來不是失蹤了,而是加入了兄弟會,還坐上了第七把交椅,等卓天虎,她立即出現以雷霆手段控制了一切,強佔了龍頭寶座。」
「等她控制了局面,就走過來問我,要死還是加入他們兄弟會?」
「加入兄弟會?」曲勇問道:「九爺,你不是殺了他們龍頭?他們不有仇必報嗎?」
「當然要報!」九爺冷笑道:「不過這世上還有一句話叫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當時卓天虎已經死了,人死茶涼,如果我能加入兄弟會,他們就會如虎添翼,這個提議雖然荒謬,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當時,我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已經做到了新任龍頭,我身上七處槍傷血一直在流,即便是這樣,我還是不想和他們這種人搭上關係,我拒絕了。」
「沈君天見我拒絕了她,也沒有當場就報仇,反而給了我三個月的時間養傷,傷好了再來取我性命,我被送去醫院取出子彈,第二天,她就上醫院來,還給我煲了只老母雞湯,開門見山就說很喜歡我,想要和我好。」
「她一直不知道,曾經有一個男人默默的在她家牆外守著,聽了一年多她的笑聲,她更不知道的,我在重新看到她的時候,心裡面對她的愛突然間就熄滅了。」
「她對我很好,竟渾然不顧兄弟會裡其他人的反對,一心一意的對我好,可感情的東西很奇怪,來了就是來了,沒了就是沒了,雖然她還是那個人,笑聲還是那笑聲,但我已經不愛她了,不論她做什麼,都不會覺得愛。」
「我們之間這樣的關係脫了三個月,三個月後,我拒絕了她,在一個雨夜,她帶人圍捕了我,這個女人的心,說變就變,當時我自知不敵,加上心灰意冷之下,憤然離去,從此回到家鄉,再也不出門半步。」
「故事到這裡並沒有結局。」九爺緩緩道:「從前,我以為都結束了,可哪知道,這才是開始」
「許多年後,她又一次出現在我面前,這一次,她是偶然間出現的,看中了一個剛出生二十幾個月的嬰孩,那孩子先天稟賦優越,天賦上佳,她動了愛惜之心,想要收為衣缽傳人,這嬰孩剛巧是我親戚,我並不願自己的後人再和這個女人有許多糾纏,便假意說這孩子面相夭折,二十歲之前八字軟弱,不能到大地方去,過了二十年,就能蛇化龍,一子動天下。」
「一子動天下?」曲勇對這句話並不陌生,從小家裡人就說,九爺給他算過命,命裡注定不帶文章,卻要「一子動天下」。
九爺繼續道:「她一直深信我的相人之術,雖然不願意,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回去再等十八年。」
曲勇道:「如今十八年之前已經到了,她是來找這個傳人的?」
「是。」
「這個傳人」
九爺淡淡道:「我告訴她,已經死了。」
「死了?」
「哎」九爺道:「這個嬰孩是誰,想必你已經知道了,我那也是推搪她的言辭罷了,雖然她口中答應,但心裡面只怕也是未必會信我。」
曲勇指著自己的鼻子道:「這個孩子就是我?」
「是你。」九爺道:「你就是那個孩子。孩子,九爺在你一出生就看過你面骨,你一生坎坷,卻屢有貴人相助,我本想在你一出生的時候,就收你為徒,將自己這一生本事全部交給你,也將自己的衣缽傳下,但我仔細觀看過,卻發現自己承受不住你的八字,你的命太硬了,九爺不敢收。」
曲勇道:「我的命硬?」
命硬的意思就是說一個人的生辰八字特殊,本命強勁,不易受到刑克,但往往這種人老天爺也是最愛打壓的,天命生生相剋,本命過硬的人如果自己不死,就會克到自己周圍的人,所以命硬的人有時會很孤單。
「你的命硬,所以你的師傅要找一個克得住你的人,這個人不是九爺我。」九爺嘴角含笑道:「你現在的這個師傅,才是真正適合你的,對不對?」
到了現在,曲勇也知道九爺肯定知道了自己有師傅的事情,只是不確定到底九爺知道了多少,他說道:「他老人家沒收我做徒弟,因為我沒時間跟他好好學。」
「哦。」九爺點點頭道:「我隱約也知道在咱們那深山老林裡有個高人,沒想到你有緣相遇,可見你的面骨所示,還是對的,看你習武不過一年,居然有這般的成就,這人實在是高明之極。」
這話曲勇到底很贊同的,直到現在,他看老道依然是高山九仞,仰觀不見頂。
九爺道:「原來你已經找到了好師傅,而沈君天那邊我也能替你回絕了,可誰料到,你們居然早已經見過面了,她還給了這麼貴重的一張名片,看來她並不僅僅是要報答你的救命之恩這麼簡單啊。」
曲勇道:「她想要我做她的衣缽傳人?」
「是。」九爺肯定道:「八九不離十了,所以我連夜趕來,就是要向你仔仔細細講明白了這裡面的事情,讓你明白,她到底是個什麼人?」
曲勇心中感動,道:「九爺,你希望我不要答應她?」
九爺默然許久,才輕聲道:「何止是不要答應她,這個人要遠遠的避開啊。」
曲勇道:「為什麼?」
九爺道:「她面骨三停,下停福薄,雙眉梢上帶陰線,尤其到了晚年,怕遭橫禍啊。」他頓了頓,道:「當年我便將你們的八字批過了,她非但不是你命裡的貴人,反而會給你帶來災禍,況且她是個女人,也克不住你的命,總之,當年我不願她帶走,現在也同樣不喜歡你們有任何關係。」
命理一說,玄之又玄,曲勇從小也聽說村裡人說過,九爺算命很準,不過一向不輕易替人算,他感動道:「九爺,我知道了我會記在心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