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道:「這裡被改成這個模樣,還是一把火燒了吧,咱們去三武堂吧。」
「三武堂」三個大字,夕陽已經快要落山了,這三個字散發出最後的光輝。
進得三武堂,曲勇只見大廳闊不過五米左右,可縱深卻有百米之長,兩側擺著古色古香的梨花椅子,上首擺著一張虎皮大椅,看來是平時於爺的位子。
長廳無窗,點著許多明晃晃的蠟燭,竟然看不到半點現代化的燈光,看來這於爺實在是喜歡老味兒。
四姑娘一步步的走上前,走到左側上首的第四個位子坐下,她的手指已經簡單的包紮過了,其他人全都站著,不過一團爛泥般的於鏈被曲勇提著坐到右手邊第三個位子坐著。
四姑娘並不上坐,她看了一眼曲勇,忽然笑道:「你放開他吧,讓幻鷹看著就行了,過來坐吧。」
曲勇走過去,四姑娘讓他坐在自己的下首位子,道:「這次能夠撥亂反正,多虧了你,以後你就坐在這個位子吧。」
曲勇現在坐的的位子在左面第五個,也不過才差了從前四姑娘的一個位子而已,他就算再不懂規矩也知道是個了不得的地位,驚不住一下跳了起來,連連揮手道:「這可不成!」
四姑娘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押回到位子上,道:「阿勇,之前我四面楚歌,身在困境,所以只求你幫忙,絕不說報酬,現在總算老天保佑,我重回景泰,現在就不能不感謝你了,這個位子很適合你。」
曲勇正色道:「四姑娘,我幫你,一部分是因為我自己,一部分也因為一個理字!我沒想過要什麼報酬。」
「我知道。」
「你不知道」曲勇打斷道:「我只想要你答應我的老陳皮,我也知道三亞之行給你帶了很大麻煩,而且還把你借給我裝面子的那塊手錶當做醫藥費送給那個李醫生了,不過這錢我會慢慢還給你的,我我」曲勇臉一紅,道:「我坐不來這種位子的。」
四姑娘的臉漸漸冷了下來,淡淡道:「說到底,你是看不起我們吃江湖飯的這種人?不屑於和我們為伍?」
「我」
四姑娘雙眉漸漸豎起,陰森森的道:「你只需說答應或不答應?」
曲勇看過景泰這一串的變故,尤其是方纔的於鏈那模樣,他實在覺得噁心至極,簡直一點也不想和這些人扯上半點關係,他肅然道:「我高攀不上!」
「你!」
神拳忽然開口道:「小兄弟,你我雖然相識極短,可義氣相交,你是個老實人,這般的大事,肯定要仔細想清楚了,現在也不急著推辭,咱們慢慢來好不?」他能說出這話來緩和氣氛,完全是為了曲勇著想,不想他得罪四姑娘。
誰知曲勇毫不領情,大聲道:「我不用考慮,我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只想好好讀書,不想參加什麼幫派,四姑娘,咱們早就說清楚了,這次不過是個交易,你給我老陳皮,我幫你!」
「好!」四姑娘當場給被掃了面子,重重的鼻中哼了一聲,道:「好!你好!你的陳皮我會守諾給你!」正說到這裡,廳外已有紛雜的說話聲,看來是各路人馬到了,曲勇起身抱拳道:「這裡並不是適合我,況且我也不適合聽景泰內部之事,我還是先出去了。」
他低著頭,快步穿過人群走出去,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依稀只見那許多位子都空著,看來這一次景泰真是元氣大傷了,而四姑娘鶴立雞群,竟有莫名的孤獨,在那一霎那,他忽然想到了四姑娘為自己流下的眼淚,他突然想要重新回去,回到四姑娘的身邊。
但這僅僅只是想一下,他很快就清醒了,明白此時只要一失足就成千古恨,和這些人永遠都分不開關係了。
他望著最後落下的夕陽,但見青山失色,大地昏暗,在這個時候,曲勇無限的懷念從前的日子,以前在學校裡,雖然日子清苦,可每天都很踏實,心裡也很滿足,自從遇到了老道,再遇見四姑娘之後,他的人生從此就變了,變得如傳奇一般曲折離奇。
他忽然想起,那日天一道長說過:「貧道也不知道傳了你武功,對你來說也不知是福是禍?」當時的曲勇想也沒想的就認為學武當然是好事,可如果沒有學武,會有今天的這一切煩惱嗎?
這時,大廳內傳來於鏈絕望而瘋狂的尖叫,曲勇不忍再聽,他避開人群,走到一處假山後,深深的吸了口秋日火熱的空氣,尋思:「道長傳你武功,當然是好事,就看我到底是怎麼用了。」想到這裡,他拋開所有包袱,紮了個三體式,想要走兩趟拳,尤其是回味一下方纔的那「龍蛇合擊」。
但當他一拳出去,忽然一下子整個人模糊了,恍恍惚惚的,感覺不是在自己出拳,倒像是兩臂下的有空氣能托著胳膊前進,手上空蕩蕩的,骨頭血肉都一下子沒有了,他再一動腳,感覺地動山搖,明明外界毫無變化,可曲勇的體內已經開始翻江倒海了,他勉強再出一個五花錘,這一次更可怕,彷彿一下子整個假山被他打崩開了。
「怎麼會這樣?」曲勇大驚,趕緊收了拳,只覺得心裡、身上百般滋味,「難道這就是道長說的入象?」
他不敢再開拳,也不能肯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入象,還是因為練了神拳的那招「龍蛇合擊」的緣故,當初天一道長再三強調,只要他練好形意拳,其他的武功可以對拆,可以瞭解,但是就不讓他練,這一招「龍蛇合擊」雖然也是形意拳裡的,但畢竟不是老道教的,沒想到才不多久,就出了問題。
「這次回去問下道長吧。」曲勇打定主意,還是先不練了。
接下來幾天,曲勇請四姑娘立即派人去打聽曹老闆的消息之後,他要了一間**的房間,不想再接觸到任何景泰的事情,他怕自己要吐出來。
留給四姑娘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於爺死了,於雲玉被於鏈用了藥,整個人癡癡傻傻的,景泰裡的大部分大佬都被清洗了一遍,她要重新召回隱避出去的那些人,幸好這些日子所有人盼望四姑娘的回來猶如大旱盼甘霖,憑著她的手段,也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切。
這一天曲勇再次見到四姑娘,已經是三天後了。
四姑娘一襲翠綠色的長裙,兩根食指也裝了義指,做的很精緻,如果不知底細的人根本看不出是假的,她今天的打扮將整個人的線條明顯的柔和了,她沒有帶任何人跟著,自己一個人親自走進曲勇的房間。
「咳咳咳」曲勇正在拚命的咳嗽,自從那一天練拳幻化異象之後,他當晚就出了一身大汗,這幾天心煩氣躁,坐臥不安,而且還連連咳嗽,一到了午後腹部就隱隱作疼,他看到四姑娘進門來,勉強招呼道:「四姑娘來了?請坐。」
四姑娘沒想到才幾天不見,曲勇好像竟生病了的模樣,「你病了?」
「沒什麼,可能是感冒了。咳咳」曲勇又咳了兩聲,還好沒有吐血。
四姑娘看他一頭的大汗,並不避嫌的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發現竟是滾燙的,「你身子怎麼這麼熱?」
曲勇挪開額頭,有些不習慣和四姑娘靠的這麼近,道:「我沒事。」
四姑娘的手被晾在半空,她一下子失落了很多,彷彿丟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看過醫生沒?」
「我自己就是醫生,我知道自己的身子。」
「哎」四姑娘收回自己的手,幽幽道:「你對我這般生分?」
曲勇心裡一動,嘴上道:「四姑娘,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四姑娘打斷他繼續說下去,道:「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每一條路都要自己去走,也許兩個人會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相伴著扶持走過一段人生的路,但在下一個十字路口,沒準他們就會分開。
既然要分開,為什麼不能瀟灑一點呢?
四姑娘突然問道:「你喝酒嗎?」
「喝。」
「喝紅酒?」
「不喝。」
「為什麼?」
曲勇撓撓腦袋,尷尬道:「我每次只要一碰紅酒,就會有壞事發生,所以我已經決定,再也不喝紅酒了。」
「那太好了。」四姑娘微笑的朝門外拍拍掌,道:「我這次帶來的不是紅酒,是三十年的花彫。」
花彫酒,狀元紅,女兒紅,它們其實都是同一種酒,是從古時「女兒酒」演變而來,四姑娘的這壇花彫酒罈上彩繪著一條飛鳳,異常的美麗。
「今天,你就陪我喝完這壇花彫。」
曲勇道:「一壇?」
四姑娘斜眼挑釁的望著他道:「你不敢?」
「這有什麼不敢的!」
花彫來源於紹興十大民間風情之《花彫嫁女》,原名「花凋」,紀念「花之早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其賁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在中國相傳有個習俗,就是家中若有女誕生,則釀一罈酒,及至女兒待嫁出閣時,用以宴請賓客,而這壇醇香美酒,即稱「女兒紅」。
可惜曲勇已經忘記了,他拚命的往自己肚子裡灌酒,很快他就醉了。
他醉了,自然就看不到四姑娘其實只淺淺的抿過一口,她望著他醉過去的模樣,一如當日,她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他也是沉醉著。
一切起於斯,也滅於斯。
四姑娘緩緩起身,走出門外,門外等候著的是個袖子空蕩蕩的中年人,他小聲道:「四姑娘,鐵姐已經回來了,是那個曹家小子背回來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