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條件？」裴妼的條件，不用說他也知道，只不過，他不可能答應她，而且，他手裡已經沒有了解藥。
「把解藥給我。」果然，裴妼一伸手，「給我解藥，我就給你去打水，幫你清洗傷口。」
蕭十一郎淡淡道：「你想在這山洞裡呆一輩子？」
裴妼頓時啞口無言，這地方，上夠不著天，下接不到地，她想出去，還得依仗蕭十一郎，顯然，蕭十一郎的底牌，比她的籌碼更有份量。
蕭十一郎的聲音裡，充滿了疲憊，「去弄水吧。」
裴妼走了幾步，聽到蕭十一郎在她背後說，「走大約百餘步，左邊壁上會有一個凹槽，裡面有火絨。」
裴妼頓時明白了，他以前來過這裡。
找到火絨，點著了火把，山洞裡瞬間變得明亮起來，洞壁上，長滿了青苔，再往上，卻是黑壓壓的一片。
忽然，一大群黑壓壓的東西從頭頂上盤旋飛舞起來，裴妼嚇得汗毛倒豎，驚聲尖叫起來。
本來在洞口附近坐著的蕭十一郎，不顧傷腿，一瘸一拐的奔過來，驚魂未定的裴妼捂著胸口，也看清楚了那東西，是蝙蝠，這裡，就是一個蝙蝠洞。
長期生活在黑暗下的蝙蝠，被突如其來的火光所侵擾，低沉的振翅聲以及刺耳的鳴叫，紛紛衝出山洞。
蕭十一郎也是眉頭緊皺，以前，這山洞裡並沒有蝙蝠，看來，裡面的水是不能用了。
無意間，火光照到了地面，地上，厚厚的一層蝙蝠的糞便。
裴妼幾欲作嘔。
「裴妼，不用往裡走了，有蝙蝠的地方，那水有毒，喝不得，用不得。」一股絕望的情緒，在蕭十一郎的心底蔓延開來，每次和這個女人在一起，肯定會倒霉。
「那你的腿怎麼辦？」
「死不了。」他的語氣很不好。
裴妼撇撇嘴，不願跟他較真，死不了最好，這個山洞，只有他們兩個人，他要是死了，說不定，自己也得死在這兒，渴死或者餓死，然後，過個若干年，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成纍纍白骨。
看著蕭十一郎一瘸一拐，走得艱難，裴妼猶豫了一下，上前扶住他，蕭十一郎僵了一下，輕聲道：「謝謝。」
兩人來到洞口，蕭十一郎靠著洞壁坐下，裴妼在另一側坐下，看了一眼蕭十一郎，扭過頭去。
蕭十一郎也扭過頭去，不願意理她。
身體上的痛楚，加上又渴又餓，裴妼忍不住抱怨道：「蕭十一郎，我們就在這兒等死嗎？」
「富森知道這兒，他會想辦法救我們，你要是覺得渴，最好少說話！」說完，蕭十一郎閉上了眼睛。
裴妼狠狠瞪他一眼，哼了一聲，再不說話。
洞口外的天，越來越暗，裴妼捂著肚子，覺得這輩子都沒吃過飯似得。
「天都黑了，怎麼沒有一點消息啊。」洞口風大，裡面又有蝙蝠，裴妼覺得，這裡，比前一世更難受，最起碼，那時候還有春曉，兩個人可以相依偎著取暖，而現在，她只能蜷縮著多避風寒。
天越黑，洞口的風越大，裴妼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
「蕭十一郎，我們生一堆火行嗎？」
「火把上的松油已經不多，若是生了火，明日怎麼辦？」蕭十一郎沉靜的問道。
「明天，你的意思，我們明天也走不了！」裴妼急了，真的要死在這兒嗎？香荷他們一定能夠找到她的。
「我曾經在山裡斷糧斷水三天三夜。」蕭十一郎覺得腦袋一陣發懵，沉沉的睜不開眼睛，抬一抬眼皮都覺得費勁兒。
他知道，因為受傷，他發熱了。
聽著裴妼像隻鳥雀一樣，在耳邊不停的聒噪，蕭十一郎晃了晃胳膊，示意她住嘴。
黑暗中，裴妼哪裡看得到他的手勢，說了好幾句話，不見蕭十一郎回答，便哼了一聲，把頭埋了起來，不再言語。
夜色越來越濃，外邊不時傳來鳥獸的叫聲，裴妼忍不住害怕起來，「蕭十一郎，蕭十一郎……」因為體溫太高，蕭十一郎已經昏了過去。
雖然討厭蕭十一郎，但是，這黑夜，遠比蕭十一郎更讓她感覺恐怖，裴妼慢慢的爬向蕭十一郎的方向。
剛剛靠近他，裴妼就感覺不對了，蕭十一郎的身體太熱，呼出的氣息都是燙的。
顧不得許多，裴妼摸向他，卻誰料，一下子摸到他的小腹之下，裴妼就像被燙了一下，抽回手，暗道了一聲晦氣。
第二次，摸到了他的額頭，燙得嚇人。
這要真是高熱不退，蕭十一郎非死在這裡不可，她可不想成為蕭十一郎的陪葬品。
裴妼猶豫了一下，站了起來，摸到了那支燃燒了一半的火把，轉過身，用火絨點燃了火把，深一腳淺一腳，走進洞內。
當死亡來臨的時候，一切恐怖的事情，都會變得微不足道。
蝙蝠盤旋在頭上的時候，裴妼也只是抬眼看了看，便繼續往前走，地面的水越來越多，腳下濕滑的幾欲摔倒，裴妼卻一陣驚喜，洞內的臭味，似乎都聞不到了。
她終於看到了水源，一個三尺見方的水塘，塘中的水，汩汩的往外冒，只是，周邊一圈，都是蝙蝠的糞便。
她沒有任何取水的東西，乾脆脫了錦袍，直接沾在水裡，雖然這水不能喝，但是，用來將體溫沒問題的。
裴妼拿著濕漉漉的衣服回到洞口，火把已經不多了。
她熄滅了火把，拿著濕衣服給蕭十一郎的額頭降溫，蕭十一郎似乎燒糊塗了，沒有半點反應，風吹過來，裴妼直打哆嗦。
裴妼覺得這不是辦法，應該把十一郎直接弄到水邊，或許會好一點。
蕭十一郎身材高大，裴妼與他，差不多有一頭的距離，裴妼拽他起來的時候，才發現，他們不僅僅是一頭的距離那麼簡單，蕭十一郎的身體，壯的像是一頭牛。
她喊著蕭十一郎的名字，讓他睜眼，跟著她走。
迷迷糊糊地，蕭十一郎整個人就搭在她的身上，裴妼幾乎被他壓倒，兩人從洞口走到水塘邊，用了足有小半個時辰。
蕭十一郎沒了依靠，馬上就倒在地上了，地上全都是蝙蝠的糞便，裴妼哭笑不得，她蹲在地上，讓蕭十一郎靠著自己，然後把蕭十一郎的上半身脫掉，又脫掉他的靴子，將他的雙腳放入池塘，並用水給他擦拭身體降溫。
蕭十一郎口中喃喃，「水，水……」
裴妼沒好氣的說，「這水不能喝，忍著吧！」
她不斷的為他擦拭身體，蕭十一郎的體溫，似乎在逐漸下降。
裴妼摸了摸他的額頭，長出了一口氣。
折騰了大半夜，她累死了，卻沒有絲毫睏意。
隔一段時間，她就用冷水為蕭十一郎降溫，不敢讓他的雙腳一直用冷水泡著，擦乾雙腳，給他穿上靴子。
天濛濛亮的時候，蕭十一郎的體溫雖然還有一點高，但人已經清醒了。
他發現自己坐在糞便之上，急忙站了起來。
裴妼差點失衡摔倒。
蕭十一郎能夠站起來，證明他已經沒事了。
裴妼也受了一點風寒，鼻音很重，「蕭十一郎，這次是我救了你。」
蕭十一郎穿好衣服，淡淡道：「那就多謝了。」
裴妼心中有氣，這個人，冷血無情到了極點，自己累了一個晚上救他，瞧他說話的語氣，不鹹不淡單的，毫無誠意。
自己的外袍，已經不能穿了，但她還是拎著濕漉漉的衣服往外走，想到山洞口晾曬一下。
蕭十一郎扶著洞壁，蹣跚的跟在裴妼身後，模模糊糊的記憶裡，似乎這個女人把自己的靴子脫了。
走了幾步，就發現，她真的脫了自己的靴子，裡面的襪子都沒穿好，直硌腳。
兩人走到洞口，裴妼把衣服晾曬在一塊凸出的石頭上。
早晨的山間，又冷又濕，少了一件衣服，裴妼更覺得寒風刺骨，恍如置身與冰雪的冬季。
蕭十一郎本想把自己的衣服給他，伸手一摸，才發現都是濕的。
現在腿部受傷，也不可能攀巖取一些干樹枝，不知道富森怎麼樣了？
兩人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誰也不理誰。
裴妼忽然問道，「蕭十一郎，昨天晚上，我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應該報答我呀？」
蕭十一郎看了一眼裴妼，裴妼此時狼狽不堪，頭髮亂成一團，似乎還沾著蝙蝠的糞便，腳上的靴子，也是黑乎乎的。
不過，裴妼那張臉，依然瑩白如玉，雖然因為乾渴，讓她的嘴唇有點起皮，但那雙眸子，將她的容顏襯得格外光彩照人。
裴妼的眼睛，是他見過的女子中，最美的眼睛，明亮而又澄澈，如湖泊中的月光，讓人的心瞬間變得澄淨而又美好。
「蕭十一郎……」看他發愣犯傻，裴妼追問了一句。
蕭十一郎清醒過來，剛剛升起的好感，瞬間沉寂下去，冰冷的問道：「裴妼，你還想活著走出去嗎？」
老話重提，裴妼知道，自己沒辦法跟這個心冷得像石頭一樣的人，談什麼條件，唯有祈禱香荷他們都沒事，早點把自己救出去，和蕭十一郎多呆一刻，都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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