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笑九天、寒如玉二人離開梨花村後,東飄西泊,卻無意中得到一位久已洗手奇人的垂青,傳得一身絕技。
笑九天夫婦,因受冷眼太多,不免對世人存了偏激之見,藝成後,挾技行走江湖,以搶劫官府富商為樂,也常接濟周邊受苦受難的百姓,遇不平之事亦經常出手相助。
因二人慣使一對銀針、常殺人於無形,不數年,「神針雙飛」之名即傳遍江湖,武林中俱知有男女兩個獨行巨盜,不但武功高強,亦正亦邪,而且手段毒辣,手下少有活口。
一日兩人行過一林間幽徑,突然傳來女子的啼哭聲,兩人尋聲覓跡,來至林中一片開闊之處,見一男子俯地不動,身下流出汩汩鮮血,身側不遠一婦人,身著一件翠布花襖,一件水紅的紗裙,頭挽髮髻,蓬若墨雲,鬢角髮釵散亂,珠淚盈腮,但仍掩不住那白嫩透紅,光滑如玉的姣美容顏,豐腴凸透的迷人曲線蜷伏於地,束身的衣帶條條破裂,露出的似雪肌膚、隱隱雙峰,更讓男人垂涎三尺。
美婦身前矗立一青年男子,五官倒也端正,卻面呈黃瘦之態,手中一柄長劍正指著婦人的胸部,時不時劃下一劍,婦人雖極力掩飾,那對雪白峰丘卻已遮掩不住,無奈之下苦苦的哀求著:
「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我夫君已亡,就讓我保留清白之身把他殮了吧,我……。」話未完又匍匐在身畔男子身上哭泣起來。
青年男子「嘿嘿」淫笑著:「小娘子,你今兒個就歸我了,好好伺候我,還能把你男人好好安葬,不然就等著暴屍荒野吧。」說完又是一劍,婦人胸間雙峰幾欲全露,青年男子淫心大熾,已自把持不住,棄掉寶劍便待上前……
寒如玉見此情形早已氣的美目噴火,大喊一聲:「畜生,住手!」
這一聲宛如晴空霹靂,本以為此處偏僻無人的黃瘦男子做賊心虛,駭得連連後退,順手又揀起地上長劍,長劍在手半舉於胸前,轉頭一看是兩個貌不驚人的俊秀男女,不覺膽氣又壯了起來。
「你們兩個活得不耐煩了,敢管大爺的閒事,識相的快點滾開,不然讓你們落得和他同樣的下場。」說著話他面帶不屑神色,揚劍指了指婦人身側的男屍。
「好你個淫徒,光天化日就敢仗劍行兇,看我不撕爛了你。」
笑九天夫婦本就殺人無數,今日見這場面更加怒不可遏,寒如玉話音未落,手中寶劍已當胸刺到。
黃瘦男子自以為武功了得更沒把二人放在眼裡,橫劍外撥擋開長劍,一個鳳凰三點頭,劍帶破空之聲反攻過來。
笑九天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此人功力如此了得,長劍已能御空有聲,知道如玉非此人敵手,大喝一聲:「賊子看劍。」也跟著加入了戰團。
轉眼鬥了近百招,黃瘦青年劍術精妙,夫婦二人已漸漸被他劍光所籠,堪堪不敵,再打下去真要如地上男子一般模樣了,那婦人邊俯身哭泣,時不時又轉過頭來用乞盼的眼神看著惡鬥中的三人,她當然不知道此時笑九天夫婦已險象環生,她只期盼二人能殺得了黃瘦男子為夫君報仇。
夫婦二人久經戰陣,已知再不出絕技恐難全身而退了,兩人相互對望一眼,雙雙拼勁全力反攻過去,劍光陡盛,黃瘦男子雖然武功高強,也被迫得後退一步,他本以為夫婦二人會繼續反撲,卻見二人身子突然雙雙向斜後翻出,三人的位置恰成了品字形。
黃瘦男子已知二人非自己敵手,只道二人要分散逃跑,殺機頓起,騰身向寒如玉追了過來,身形剛起,卻見六七點寒星映著日光泛出銀輝向自己罩了過來,驚急之下,忙屏氣直墜,身體向後如弓彎起,腳尖上挑,手中長劍困獸般揮向一側的銀光。
他希望有奇跡發生,希望自己能躲過這一劫,他已知道這夫婦二人是誰了,要是早些知道他也不會如此大意。
幾點寒光貼著他的頭皮、衣襟飛了過去,一根銀針似乎還穿透了束髮,一根銀針如破曉晨露在他眉間留下了絲絲涼意,他覺的有點疼,又覺得這疼痛正深入腦髓,他想直起腰身揮劍進攻,可是手上無力……
「噹啷」一聲長劍落地,未能直起的身軀平平落下,砸在地上發出「砰」然響聲,他圓睜的雙眸滲出絲絲血絲,他不甘心:自己惡名昭著,報應真的這麼快就來了?
「你……你們敢……敢殺大漠七……」
憤然指向夫婦二人的食指無力再撐,右臂緩緩垂下,一顆黃瘦的頭顱正沒於男子胸口流出的幾近干凝的血泊之中,雙目欲呲,猶自滿是疑惑。
剛才尚在哀啼的婦人此時如瘋了一般爬起,長指揮動,在他臉上留下了斑斑的血槽,可她仍不解氣,站起身來邊哭邊在他身上亂踢,亂踹,竟然連裸露的肌膚都忘了。
笑九天夫婦二人卻並沒有像往常般勝利的喜悅,他們知道黃瘦青年後半句是什麼,武林中人以「大漠七……」為前綴的名號只有一個,那就是「大漠七鷹」。
武林中人皆傳一首民謠享譽宇內:大漠有七鷹,孤島一飛鴻,秦川五毒煞,玄女戲瘋僧。他們夫婦二人更是耳熟能詳,卻不知這被自己殺死的青年人和大漠七鷹有什麼關係。
笑九天上前揀起黃瘦青年的長劍,拾起拋落在一側的劍鞘,「蒼琅琅~」劍歸入鞘,發出龍吟之聲。笑九天一驚,聽聲辨物就可知這是一把寶刃,他目光凝視著劍身,鯊魚皮的劍鞘,已顯的陳古,頂端金絲環繞。他目光掃過劍柄,面色立刻變的死灰般難看,口中喃喃道:「刁鵬!」
寒如玉上前接過夫君手上長劍,便也看到了鏤刻在紫木色劍柄上的二個字「刁鵬」。翻過劍身,隱約見劍柄另一側也刻有字跡,細看之下乃是「魔劍拔兮,腥風血雨」八個篆字,卻不知何意。
寒如玉凜然道:「莫不然他就是大漠七鷹老大刁鵬的公子刁邛?」
「一定是他,刁鵬平生只有一子,不然他手中也不會握有刁鵬『擎沙劍』。」
「那我們怎麼辦?」
「銷屍,滅跡!」笑九天一字一頓,言語沉重之極。
二人將刁邛的屍體拖至樹林深處,深深掩埋。
寒如玉看著手中「擎沙劍」愛不釋手,擎沙劍乃南北朝時期梁國鑄劍大師陶弘景所鑄,本是陶弘景為梁王所鑄十三把名劍之一,此劍一旦經內力絕高之人使出,將內家真力貫於劍身,可削金斷玉。
後來梁被陳所滅,這把劍便流落到民間,二百年前為當世魔頭「清魂塚」所得,憑此劍為亂天下,後被武林之尊「淒風叟」所敗,清魂塚自此不知去向,這把名劍不知怎麼又輾轉到了大漠七鷹刁鵬手裡。
笑九天凝視了這把古劍片刻,幽幽道:「如玉,此劍留不得,我們不能給刁鵬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找到我們,先把它藏起來吧。」
寒如玉依依不捨的將寶劍埋藏於一隱秘之地,擔心以後找不到,又作了記號。
做完這一切,二人返回原地,又給了婦人一些銀兩,囑咐她夫仇既已得報不要再將此事聲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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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九天夫婦剛剛離開,一個襤褸的身影便閃現在林中,他望了望四下無人,逕直走到「擎沙劍」埋藏之處,將古劍挖了出來,擎在手裡掂了幾下,轉身迅速離去……
雖然笑九天夫婦二人將後事處理的仔細異常,但仍然心有餘悸,煩悶不已,想那大漠七鷹何等人物,此事日後難免不被查出,大漠七鷹若知道兒子慘死在自己手上必然來尋仇,而自己夫婦萬萬不是他們的對手。
二人經過一番商量便決定退隱江湖,以掩人耳目,思來想去還是回歸故里比較穩妥,畢竟故鄉情重,村裡的人也比較熟悉,不會因為生人入駐而傳得沸沸揚揚。
於是二人又做了幾樁大買賣便隱居到了梨花村,當「神針」的名頭愈來愈被外人所熟悉,夫婦二人擔心仇家找上門來,豈能不憂。
偏偏此時如玉又懷了身孕,不久即將臨產,笑九天思慮再三還是決定繼續住下來,待孩子出世再做打算。
時值寒冬臘月,梨枝別錯、西風颯颯,白天尚艷陽高照的天氣,到了傍晚卻風雲突變,濃雲像是突然間佈滿天空,彈指間就是瑞雪繽紛。
就在此時,如玉小腹疼痛難忍,看樣子是要臨盆了,笑九天忙差人請來村裡的接生婆王媽媽幫如玉接生。
聽著如玉痛苦、撕心裂肺的喊聲,笑九天放心不下,本欲進入內室觀看,卻被王媽媽攔住道:「孩子即將降生並無大礙,男人此時不宜進入內室,否則會有不祥的事情發生!」
無奈之下,笑九天只得在外堂等候,不安的踱著腳步,聽到外面有人呼喊下雪的聲音,也自推開房門向外觀看。
此時外面已是入眼皆白、銀妝素裹,雪越來越厚,皚皚白雪壓在老梨樹的虯枝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似是不堪重負。
笑九天惦記如玉安危,本無心觀看,方欲返回房內,卻又聽得有村民喊道:「哎呀,快看呀,梨樹居然開花了!」
聞聽此言、笑九天也吃了一驚,須知,此時正是臘月天氣,穿著厚厚的冬裝尚覺寒意襲人,而且外面正飄著大雪,梨樹怎麼會開花?
好奇之下他便又折回腳步,凝神向梨樹望去,不看則已,這一看,笑九天也不由得楞在當地。
但見那滿樹梨花、正透過重重積雪向外綻放,一瓣,兩瓣,越來越多的潔白更勝雪的花蕊彈開積雪,迎著西風傲然而開。已經開放的梨花正迎風飛舞,尚有未完全開放的正向外吐著嬌蕊,剎那間院內芳香四溢,沁人心腑。
這等奇景,笑九天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正驚愕地看著滿樹梨花,癡癡的站在院內發愣,內室傳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聲音繚繞,經久不絕,似含有無限的怨氣。此正是:
春花傲向六出開,素裹戎妝比雪白。將相王侯讒佞主,何言天道射扉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