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就有人來咚咚地敲門,柳氏讓秀容去應門,發現竟然是張氏,她氣呼呼地衝進來,一邊走一邊道:「你們這都是幹嘛呢?怎麼好幾天來了都不見人影?」
看她這麼早就來,這天還黑著呢,秀容道:「嬤嬤,你有事啊?」
張氏哼了一聲,「這幾天你們都幹嘛呢?我來好幾趟了。」
秀容道:「我們去強叔家幫忙呢。」
「幫什麼忙?」張氏問道,她聽三嬸說這幾天大嫂家鬼鬼祟祟的,一早就沒了人,晚上很晚不回來,可別背著大哥幹點啥事。
對於柳氏的婦道張氏是信得過的,不過她也懷疑老大家肯定在弄什麼,所以也親自上門來問,結果問了幾次,竟然都鎖著門,她就急了。
今天一大早她就衝過來,正好將柳氏幾個堵在了家裡。
秀容不想說,就讓娘對付嬤嬤。
柳氏笑著將張氏讓進來,「他嬸子來請我們去做點針線活兒,我說在那裡熱乎乎的,就讓孩子也去,省的家裡冷,又沒那麼多柴火燒。」
張氏冷哼道:「沒柴火燒,讓秀容秀瑤倆去摟草,在家裡干呆著算什麼。」
秀容撇撇嘴,不樂意了,轉身就去了屋裡,都分家了還來指手畫腳,討厭。
張氏看秀瑤還在炕上沒下來呢,立刻就罵道:「真是好吃懶做的蹄子,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起來。」
秀瑤嘟囔道:「我有點頭疼。」昨兒周強家燒得熱乎,她出來進去的吹風有點著涼,夜裡就開始咳嗽流鼻涕。
張氏哼了一聲,「懶的,嬌氣得你。」說著對柳氏道:「我給你說點事。」
柳氏就讓秀芹做飯,她陪著張氏進了西間,西間沒燒火,冷嗖嗖的。
張氏道:「上一次你大姑姐說的那個事兒,你和孩子爹商量怎麼樣了?我看著不錯,要不年前就定下來吧。」
柳氏忍不住皺眉,笑道:「娘,大業還小呢,我看再等等,家裡攢攢錢再說。」
張氏道:「等什麼等,早點定下,讓秀芹先過門,回頭把媳婦娶回來,咱們不用出聘禮嫁妝,人家還補貼咱們,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兒?」
柳氏只好道:「娘,孩子爹不同意,說兒女親家,最好是別換親,一換就麻煩,以後一家有事,兩家忙。」
張氏斥道:「你這個當娘的說的什麼話。大福還不都是聽你的?換親怎麼啦?換的更親,到時候親家還能虧待了你們家?大業有了媳婦,人家還陪送那麼多東西,到時候你這個婆婆臉上都有光彩。」
柳氏可不稀罕這種光彩,一說換親,而且對方條件那麼好,她就懷疑那兒子有問題,兒子女兒都是自己的心頭肉,她不可能讓女兒去給兒子換親,然後一輩子跳進火坑裡出不來。
不過張氏是婆婆,是長輩,她不會直接頂撞的,只能推給孩子爹了。
「娘,我看還是等他們爹回來再商量吧。」
張氏聞言,便道:「那大福一定會聽我的,就這麼說了,把他們的親事定下來。先下定,來年二月讓秀芹過門,秀芹來年都十六了不能拖。大業晚兩年不要緊,秀芹也不能太晚,過了十七就不好找人家。」
外面正做飯的秀芹聽見,手一抖,「啪」的一聲,手裡的一個碗掉在地上,打碎了。
張氏聽見,皺了皺眉,忍住了沒罵,對張氏道,「就這麼著吧,我讓人給你大姑姐家捎個信。」說是讓人捎信,哪有那麼好的,她不過是要三順親自跑一趟。
柳氏心冷了幾分,道:「娘,這事不能這麼草率,一個是孩子爹不在家,另外一個就是我不想換親。」
張氏一瞪眼,「你說了不好使。」
柳氏道:「娘,咱們都分家了,當初不就是不想管大業秀芹他們的親事,所以才把我們分出來,現在又來管,算怎麼回事,俺爹也是這麼說的?」
張氏惱羞成怒道:「你眼裡還有你公爹?別讓我說出不好聽的來,你眼裡要是有,你能這麼幾天不朝面,找都找不到你?」
柳氏道:「真要是定下也行,我今兒就去那戶人家看看,他兒子要是個好的,我保管歡歡喜喜地把秀芹嫁過去。」
張氏一下子火了,罵道:「你想怎麼著呢?難道我還能坑害我孫女?他大姑還能害孩子?還不是為了孩子著想?」
柳氏就是不同意,這時候秀容跑進來道:「娘,外面有人找。」
柳氏就出去應門,片刻黑著臉回來,氣沖沖地道:「秀容,以後這個人來,直接打出去,有什麼了不起的,咱們還沒到賣女兒的那個地步上。」說著也不跟張氏說話,對幾個閨女道:「我去做活兒了,整天累死累活的幹活,還得應付這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讓不讓人過了。」說著轉身就出了門。
氣得張氏差點被噎死,柳氏這是指桑罵槐地罵她呢,她揪著秀容問怎麼回事。
秀容氣道:「是北邊周家,真混蛋,竟然說要瑤瑤去給他家小胖子做丫頭子,他們怎麼想得那麼美,真是噁心死了,誰要去他家做丫頭。」
說著就去吃飯了。
張氏看秀芹站在那裡發呆,就過去笑道:「秀芹,你都要十六老大不小的,該拾掇拾掇了,吃了飯到嬤嬤家裡來,嬤嬤跟你說說話。」說著就走了。
張氏剛到門口,三嬸就在外面等她呢,笑著道:「娘,怎麼樣?」
張氏氣道:「能怎麼樣,你大嫂現在分了家,抖擻起來了,我看她有點挓挲。」
三嬸笑道:「娘,那你還不好好罵罵她。讓她知道誰是長輩。」
張氏哼道:「他們現在可拽得很,去周強家幫忙呢,哪裡還看得上咱們。」說著就往家走,這時候一個人自對面跑過來,到了跟前就作揖行禮,「秦家老太太,這廂有禮了。」
張氏看那人穿著墨藍色長袍,帶著瓦楞帽子,四五十歲的年紀,頜下三縷山羊鬍子,詫異道:「你是哪個?」
那人笑道:「我是後村的周大年,老太太貴人多忘事,不認識我了。」
張氏左看右看,笑道:「有些年頭不往後頭去,還真是眼生了。」
周大年笑道:「也是,大家都忙著餬口,哪裡還有時間走動呀。這要不是有人托到門上,我都沒有借口來找老太太說說家常呢。」
張氏越發詫異,「什麼事?」
周大娘又作揖道:「其實也不是大事,只是——我說出來,老太太可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
張氏嗯了一聲,「你說。」
周大年道:「週二爺家小孫子,看上你家小孫女秀瑤了,想讓她去周家當個……」
「呸!我呸!放你娘的屁,放他週二混兒的硫磺屁!我們秦家再窮,也不會賣孩子。」張氏一邊說,一邊從牆邊撿了根花柴就抽周大年。
周大年疼得抱頭鼠竄,「老太太,老太太,有話好好說,幹嘛打人呀!」
張氏罵道:「我打的就是你,你這個混賬東西,你不知道俺兩家的仇是怎麼著?還敢來挑事,你是活膩歪是不是,你信不信我老婆子抽死你。」
周大年一邊蹦躂著,一邊躲,「三嬸子,三嬸子,你快攔著老太太」。
三嬸忙攔著張氏,笑道:「娘,就算有仇也是周小利家,又不是人家周大年。」周大年雖然也姓周,可跟周大爺週二爺家不是本家,所以那輩分自然還是按照以前來論的。
張氏冷笑道:「還想讓我們秦家去給他周家當丫頭,他做美夢呢。」
周大年笑道:「老太太你也太偏激了,這是兩回事呀。你們老大還有其他的孩子,去年不還都在周大爺家做活兒嗎?那和做丫頭也沒分別。你們不是還佃著大爺家的地嗎?」
張氏呸道:「那能一樣嗎?周大爺家是周大爺,週二混是週二混。」
三嬸給周大年使了個眼色,對張氏道:「娘,人家還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呢,大年就是來傳個話的。再說了,娘,這不正好說明週二爺家示好了,對咱們示弱了嘛,咱先聽聽他怎麼說的也不遲。」
張氏哼了一聲,三嬸示意周大年快說。
周大娘又作揖,道:「老太太,你真是冤枉我啦,我是向著你呀。周家可炸鍋了,那寶貝小孫子,要死要活的,非要咱們秦家一個叫秀瑤的小姐去作伴兒呢,正在家裡不吃不喝地尋死覓活的。這個時候,說是讓咱們去當丫頭,那還不是週二爺他有點拉不下臉來。秀瑤小姐進了周家,那可不是做丫頭的,表面對外說是丫頭,實際上可就是周家的小姐呢,錦衣玉食,綾羅綢緞,每天是山珍海味,還能一個月給兩弔錢拿回來呢。」
一聽說還有錢,三嬸眼睛立刻大亮,「娘,你聽聽,哪裡是去做丫頭,哪裡是羞辱咱家,簡直是供著咱們。咱們瑤瑤不去,他孫子就得死了。」
那邊周大年道:「可不是怎的,現在說是丫頭,大一大,那是鐵定的小少奶奶。整個周家都是咱們秦家的,老太太,你還有什麼吃虧的?」
三嬸立刻對張氏道:「娘,你先穩住,穩住,咱們好好合計合計,這個周小利可就一個兒子呢。」周小利二十六七了,之前好幾個孩子都死了,現在就一個周小胖周沐。
所以一家子拿著跟寶貝似的,那可真是戲文裡說的那樣,含在嘴裡生怕化了捧在手裡真怕摔了,不知道怎麼寶貝好的一個寶貝疙瘩。他要什麼東西,家裡肯定想辦法給他弄來,不弄來他尋死覓活,誰也受不了。
三嬸給周大年使了個眼色,周大年就悄悄地離去。
三嬸對張氏道:「娘,你想想,咱跟周家那麼大仇,咱們能放過他們?可咱們現在一沒有錢二沒有權,咱們靠什麼報仇?我看倒不如讓秀瑤去了周家,以後做了少奶奶,整個周家都是她管,生了孩子還有咱們秦家一半的骨血呢,他周家還能怎麼著?咱要想報仇,把周家的錢都拿到咱家來,咱們秦家再光耀起來,難道這不是報了仇?」
張氏沉吟不語,她道:「我頭有點暈,有點暈。」這個計劃太龐大了,對她來說有點摸不著邊,接管整個周家,那是太大的事兒,她跟做夢似的,雲裡霧裡的。
三嬸扶著她,低聲道:「娘,我給你好好合計合計。」
如今張氏倒是喜歡聽三嬸的,覺得三嬸有見識,雖然有些奸猾,但是起碼對自己尊重,有事情都跟自己說,也不會跟自己搶當家權。
「你得給我好好合計一下。」張氏由她扶著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