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冷哼一聲站起,說是要在這住上幾天。店小二忙安排了房間,就乖乖退下張羅晚飯了。
當天夜裡,地面有一陣小小的動盪,沉睡中的人們並沒有察覺。沈離披著件外衣走至窗前,望著明月下不遠處的高山,久久佇立無語。
一道黑影閃來,跪在了他身後。羽落不曾抬頭,卻也能感受到氣氛的壓抑。
「屬下有罪,請主子責罰!」
「責罰?」沈離淡淡回應,聲音比此刻窗外的寒風還要冰冷。「為何要責罰你?你何罪之有?」
「屬下讓主子陷入了危險中,這便是罪,理應受罰!」
「那本王問你,為何會遲遲出現?」
當初河水分兩段傾瀉,形成瀑布之景。沈離和沐煙走去了右邊,讓羽落單獨去了左邊。後來知道沐坤帶人出現,羽落才在關鍵時刻回來了。
身在帝王家,就如同浸泡在一個大染缸裡。五顏六色,甚至複雜,不管加入多少純淨的水,攪和攪和也全都變成黑了。可是沈離心裡卻清楚的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羽落一直跟在他的身邊,性子沉穩忠心耿耿,臨陣倒戈叛變這種事,他做不出來。遲遲來到,多半是那邊出了事。
「屬下聽從主子你的吩咐去了另一邊查探,不小心中了陷進,費了些心思才得以逃脫。是屬下無能,請主子降罪。」
沈離一直望著窗外,冷風灌入,吹起他衣袂翻飛。
「你沒有罪,退下吧。」
羽落不禁抬頭,悄然瞥了眼沈離,不由眉心一蹙,心中感歎萬千。三王爺已經許久沒有露出這樣的神情了,果然還是對她動了情麼?
也是啊,那樣聰明皎潔的女子,怎可能不讓人心動?只可惜,不該是沐家人!
沐坤說的沒錯,沐家功高蓋主,早已經遭人嫉妒。當今陛下即便是明君,即便有心保護,卻也無力反駁。因為那些上奏的大臣說的也在理。如今大溟兵強馬壯,國泰民安,根本用不著沐家在背後預測什麼。
征戰沙場,血染衣襟的是他沈家人,平定四方,登高稱王的也是他沈家人。天下太平,萬民臣服,靠的不是什麼預測。一個帝王如果還要靠這些先天之力來維持他的國家屹立不倒,那還談什麼天命所歸,談什麼帝王威嚴!
所以,陛下雖然表面沒說什麼,心意卻已經漸漸改變。陛下的七個兒子中,除了常年在外的七王爺,就屬三王爺最受他器重。而三王爺何等睿智,每每聽陛下談及此事,心中多半就有了譜。
一開始沈離娶沐煙進門,故意那般羞辱她,目的就是讓她恨!對,沒錯,恨的越深,日後知道真相,也會傷的少一些。娶她進門也只是當做一方擺設。只要安安穩穩的在王府裡待著,便可留一條小命。
可歎世事無常,誰都不曾料到這刁蠻的女子竟轉變的如此令人刮目相看。不僅讓回京的七王爺動了心,連心如磐石的三王爺竟也動了情。每每他看見三王爺在書房沉思時,就知道他心裡多半也是猶豫的。
一開始的冷漠對待,後來的不分是非。其實沈離是多麼敏銳的男人,府裡那些小動作他怎可能不知道?可他是大溟的三王爺,是瑞王府的主子!儘管知道一切,卻不能按著自己的心思走。
理智和情感一直在他心中糾結。他不能忤逆父皇的意思,是勢必要剷除沐家的。可沐煙的出現,卻讓他亂了一切計劃。他本是想掙脫逃避,所以馮紫瑩丟失玉鐲那件事發生時,他才會狠狠的抽她那幾鞭。可沒想到那倔強的人兒不氣不鬧,只決絕的跪下求一封休書。
三王爺的心中總共就存著那幾個人罷了,無奈這些人偏偏都連著關係。他的私心裡,想過放沐煙離開。至少他給不了幸福,讓另個人給她也是好的。從王府出去,隱姓埋名尋個好人家,從此過著普通的生活也就罷了。只可惜命運弄人,七王爺若不放手,結局就還是一樣。
誰都不知道三王爺在鞭打沐煙的那個夜裡,坐在書房整整一夜。那雪白的紙上,寫著滿滿她的名字。他不能放她走,不能讓她跟著七王爺走。因為陛下若是知道,七王爺和沐煙,都會受到嚴厲的責罰。而且日後沐煙如果真保不住命,那七王爺那樣純白的人兒,該是有多傷心啊。
沈離就那樣思索了一夜,終是下了決心。反正他本就不是什麼好人,那麼在壞一些又有何妨?他在花燈節上看到了沐煙,那一刻,他差點也以為是命中注定。他摘下了她的面具,那一句「跟我回家吧」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其實說完之後,他自己都愣住了。
一方面是除去七王爺所有的念想,一方面是小心翼翼的放縱著自己的感情。他給沐煙編織了一個美麗的夢,讓她每一天都過的無比幸福。他帶沐煙進宮,他故意讓自己被六王爺陷害,目的也是想讓父皇看一看,這樣聰慧的女子,難道只因姓沐,所以也要被連累?
父皇的心思深不可測,自大祭司死後,他一方面需要有人來繼承那個位置,一方面又怕這個位置上的人會對他造成威脅。只有沈離心裡明白,沐煙是萬萬不能跟大祭司扯上任何關係的!他給沐煙三王妃的名份,讓她好好待在王府裡,哪怕父皇真動了滅掉沐家的念頭,那麼她只要不摻合其中,礙著身份,也會留她一條命。
可是上天真的很愛捉弄人,沐煙脖子上的玉珮掉入水中,照射出玄武山的地圖。父皇的耳目眾多,不可能錯過任何一個消息。她想跟他一起去玄武山,想去尋御魂壁。卻沒有看見,那一刻他的臉色蒼白的可怕。他握緊了雙手忍了又忍,才沒有說出心底的心聲。
傻丫頭,你不要去。你可知,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知道的越少,活的越幸福。有一個問題,自從沈離動了心,就一直在問自己。那便是:沐煙,我該拿你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