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把沐煙抱在懷裡,默不作聲的對沈彥使了個眼色。沈彥點了點頭,足尖輕點,飛上了附近一棵大樹。片刻後,他從樹上躍下,臉色有些難看道:「是大哥他們的人,應該是看我們進了林子所以跟了過來。」
他們一行人出了京城,就已經被跟蹤了。沈離和沈彥早就察覺,卻也沒說什麼。本是想進了山之後在趁機甩掉就好,卻沒想到突然會出現這種情況。
「他們怎麼了?」
沈離蹙起眉,不由把懷中的沐煙又摟緊幾分。他雖然沒看見情況,卻也聞到了一絲絲血腥味,看來老大那邊應該是出了事。
沈彥搖了搖頭,「不知道,看樣子應該是自相殘殺。我看見大哥了,他也一臉慌張的模樣,好像也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早說這林子玄,這會兒更加得到了證明。沈離不做多想,冷靜開口。「不管他們,我們先走。」
計劃遠不如變化來得快,他和沈彥之前還在較真要不要對兄弟下手這件事,這會兒倒是也好,個人自求多福吧。
「三哥,放著大哥不管……這樣好嗎?」
沈彥明顯擔憂那邊的情況,剛才在樹上就已經忍不住想過去幫忙了。畢竟是親兄弟,雖然不是一個母后所生,但骨子裡也留著同樣的血液。
「你要管?那你去幫忙就是,看看他事後會不會感激你。」
因為這片林子完全出乎沈離的預料,再加上沐煙這會兒情緒不對,沈離心裡已經開始有些煩躁。此刻他不想在和沈彥糾結兄弟情誼這件事,於是撂下話,摟著沐煙逕自離去。
沈彥見狀,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優柔寡斷。他瞧了瞧沈離的背影,又往後方看了看,最後還是咬了咬牙,跟上了沈離的步伐,沒去理會大皇子那邊的情況。
這片林子從三人進來以後,就沒了時間的概念。因為頭頂一片黑暗,完全看不見日光。所以這會兒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辰了。三個人走了好一會兒,沐湮沒有在聽到那個聲音之後,情緒才開始慢慢恢復。
沈離見她有些疲憊的樣子,便決定先停下休息。拿出包裹裡的乾糧遞給沐煙,卻見她搖了搖頭說不想吃。之後,三個人靠在樹旁小憩,明明該是全神戒備的,卻不知怎麼的,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漸漸的,漸漸的,意識模糊昏睡了過去。
眼看著沐煙和沈彥相繼倒下,沈離幾乎是下意識的抽出腰間匕首,抬手就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劃了一刀。刺痛感傳來,這才讓他保持了清醒。他先是戒備的看了看四周,沒發現什麼異常後,才趕緊去查探沐煙和沈彥的情況。
身子有些無力,感覺走上兩步都是那麼艱辛。沈離不由苦笑,從未想過自己也有這般狼狽的時候。想他從母妃去世後,他一直沉默寡言,小小年紀,便已經知道人心的可怕。皇位,沐家,這些他想得到的和想摧毀的,早已在心中醞釀已久。他一路走來,步步為營,所以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的腳步。
思及此,他陡然生了力氣。走到沈彥身旁探了探鼻息,發現只是單純的昏迷後,才放下心來。接著他走到了沐煙的身旁坐下,就這麼低頭靜靜看著她的臉,眼神一如剛離開京城時那般複雜。
誰都不知道有那麼一年,沈獨逸去找大祭司,年幼的沈離出於好奇,也偷偷跟著一起去了。他躲在石柱後面,本是想等大祭司和父皇聊到一半時,突然跳出來嚇嚇他們,卻沒想到聽見父皇在和大祭司談論他的母后。
那一年,母后已經病危,只能每日躺在床上休養。那一年,他剛剛懂事,聽說父皇會在他生日那天舉國同慶。
那一日,他聽見大祭司對父皇說,夏後和雪妃,只能活一個。要想保住雪妃的性命,唯有犧牲夏後。若陛下不忍,也可將其趕走。父皇沉思良久,最終丟下三字轉身離去。
辦不到。
他起初還不懂這是什麼意思,直到他生日那一天,直到他興高采烈的去找母妃的那一天,他看見母妃閉著眼睛已無聲息,任他怎麼搖晃,再也不曾睜開眼。那一刻,他才終於明白,辦不到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
父皇捨不得夏後,所以便不再理會母妃的死活。大祭司枉有通天本領,卻也救不了母妃的性命。那麼,既然坐上皇位便可決定生死,要沐家何用?待他坐上皇位,誰生誰死,也不過只是他一句話罷了。
他從不信命,所以對於沐氏一脈一直也沒什麼好感。尤其是小時候經常被嬌蠻任性的沐煙纏的頭疼。因為她是大祭司的孫女,縱然不願,也要耐著性子答應她的任何無理要求。直到大祭司突然暴斃,他本著看戲的態度去沐家上香,想看看這家主一死,下面是哪個按耐不住想跳出來的。卻沒料被突然跑出來的沐煙緊緊抱住,當著眾人的面,他也不好推開,只能裝模作樣的拍著她的背安慰幾句。
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父皇見狀,竟然以大祭司逝去,父母皆不在人世為由,開口把她許給了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他怎可能推辭?唯有下跪謝恩,娶下了這個他意料之外的包袱。
沒錯,意料之外。此刻,他更是能感受這種意料之外給他帶來的苦惱。他一直認為,他的人生就好比下棋,一步一步,早就給他安排好。他為主宰者,所有人皆為棋子。但沐煙這步棋,著實讓他有些無措。
沈離輕歎一聲,背靠著樹幹,就這麼靜靜的看著那昏迷的人兒。如他之前所說,這片林子到處都透著古怪,如今沈彥和沐煙都昏迷不醒,他的力氣也沒有恢復,所以只能靜觀其變。他本是讓羽落一路暗中跟隨,現在看來,羽落也應該是出了什麼事。否則剛才在他察覺不對勁的時候,羽落就會現身了,絕不會任他拿出匕首用自殘的方式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