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轆地行駛在去往葉府的路上,葉琢默然坐在車上,透過開了一條小縫的車簾,往著外面來來往往的人群,神情裡有一點淡淡的落寞。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真的。
前世的種種,讓她以為自己心灰意冷,再也不會在意這世間的情情愛愛了。她只需要謹守自己的心,再靠雙手打拼,獲取自己想要的生活。然後,她也這麼做了,她以為自己冰封了自己的心,即使杜浩然讓她的心湖蕩起微瀾,也只是覺得不過是一種感動與感激,與情愛無關。
可現在,她為什麼會這麼難受呢?
當她發現他騙了她,當她發現這世上唯一受騙的只是她一個人,心中的那一道厚厚的冰牆,竟然「轟」地一聲倒塌了。那一瞬間的的疼痛,那種從腳上一直蔓延到頭頂的冰冷,一如前世她站在山間亭子裡,看著下面雲澤安與小妾柔情蜜意、愛意漣漣時的感覺。
她呆住了,怔住了,她不敢置信。沒有誰會更明白這種不設防間被最親的人捅上一刀的那徹骨的冰涼。
痛徹心扉!
她竟然忍不住落了淚。
她竟然落淚了。
呵……
現在想起來,真可笑。
從頭到尾,杜浩然都沒說過喜歡她,不是嗎?
他一直強調,他除了名份,什麼都給不了,不是嗎?
他與她之間,什麼也沒發生過。他們沒有肌膚之親,他甚至都在不在內院居住。他之所以娶她,不過是她需要幫助,他可憐她,不是嗎?
他何曾負過她呢?
他對她撒謊,也是不忍心傷她,不是嗎?
自己咎由自取,偏偏要去撕開這道美麗的面紗。戳穿這道善良的謊言,她真蠢!
重要的是,她真可笑。
她怎麼會覺得杜浩然深愛著她,只是因為他身患重病,所以不願意誤她終生,才一再拒絕,不願意答應這門親事、不願意圓房呢?
說到底,是她自視過高。自以為是,不是嗎?
她望著車外的人群,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認清自己的路,擺正自己的位置,她的生活才會輕鬆。
「三夫人,要不,您回去問問三爺是怎麼一回事吧。」櫻嬤嬤輕聲道。
葉琢轉過頭,淡淡一笑:「有什麼可問的呢?他撒這個謊,必然有他的道理。問了他也不會說,反而還引起他的反感。何必呢?」
「可老是這樣。不是個辦法啊!」櫻嬤嬤歎道。
如果葉琢跟杜浩然圓了房,她自然希望葉琢不要過問。有些事情。還是糊塗點好。男人嘛,只要不四處沾花惹草,做事不過份,就沒必要去管他心裡想什麼。但現在,杜浩然根本就不在內院住,葉琢的地位,要多尷尬有多尷尬。這樣可怎麼行?
葉琢搖搖頭:「這樣就挺好。」
櫻嬤嬤知道葉琢大概是心灰意冷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心裡頓時著急起來,低聲道:「三夫人。雖說空無大師和劉太醫都說三爺沒事。但有些病,這樣光診脈是看不出來的,還得確定一下才好。不如我去弄點藥,試一試三爺,你看如何?」
葉琢嚇了一跳,哭笑不得地連連擺手:「櫻嬤嬤,您想什麼呢?千萬不要。」
她與杜浩然,在聶府被人下了一次春藥;成親後進了瑞王府,又差點被夏至下了一次春藥。莫非,她還得親自給杜浩然下一次春藥不成?櫻嬤嬤這想法,真荒唐。
櫻嬤嬤苦口婆心地勸道:「夫人吶,你還年輕,又初入豪門,可不知道這裡面的道道。豪門裡,最重要的就是子嗣。三爺可不光是瑞王府的三爺,還是個正兒八經的王爺,這爵位是能世襲的。如果三爺真是不能人事,那倒也罷了,以後在二爺家過繼一個兒子過來撫養,咱們也能好好地過日子。
可就怕不是那麼一回事。到時候不光皇上那裡要賜下側妃來,外面的狐狸精不知有多少。三爺的心要是被人勾住,爵位又由庶長子來繼承,你的日子可就難過了。要是來個不甘居人下的,你的性命都要被人害了去。不信你去打聽打聽,這種事,哪家沒有?」
葉琢對這些再清楚不過了。上一世,這樣的情形不就在她身上上演過嗎?只是,她有她的驕傲。她怎麼可能去強迫一個對自己無意的男人與自己發生關係?那樣一來,她成什麼了?
不過櫻嬤嬤一心為她打算,葉琢還是十分的感動。再者,她上輩子做過大家主母,自然知道如何收伏人心。櫻嬤嬤是極能幹的人,又對她毫無二心,如果她什麼心思都藏著掩著,那不亞於伸手把櫻嬤嬤推開,讓她心冷。
她握住櫻嬤嬤的手,輕聲道:「嬤嬤,三爺他沒有那方面的毛病,這個我知道。」她低下頭,臉上浮上一層淡淡的紅暈,「以前在聶府,聶家姑娘想算計我,三爺誤中了春藥,那時候他……」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轉換話題道:「他既不肯跟我圓房,自有他的緣故。現在我們相處得還好,三爺他至少在外人面前,還挺維護我的。但如果咱們採取非常手段,惹惱了三爺,結果會怎樣,可想而知。他能娶我,就能休了我。再說,我也不願意讓人覺得我是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這件事,就算了吧。就當咱們今天沒出來過,不知道這件事。」
櫻嬤嬤默然。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道:「夫人,讓陳四去查查吧,看看在三爺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是什麼原因讓他不顧一切地娶了你,卻又不願意跟你圓房。知道了緣由,咱們才好採取對策。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坐著等事態往壞的方向發展啊。」
葉琢點了點頭:「也好。不過三爺他身邊有無數能人,查他的時候,須得特別小心,別讓他知曉。」
「三夫人放心,三爺身邊的人都是軍中將士,戰場廝殺的本事強,但若論暗地裡追查這些事,他們不是陳四的對手。」
「這就好。」葉琢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有個猜測,不知道對不對,你且讓陳四去查來。」
「三夫人請說。」櫻嬤嬤期待地看著葉琢。漫無目的的追查,耗時耗力;如果有個隱約的方向,事半功倍。
葉琢望著窗外,聲音飄忽:「老衛國公的女兒秦若彤,曾在三爺失憶之時,將他從劫匪手中救出。而我那在葉家二爺做僕人的師父,曾跟秦姑娘相識,我喚秦姑娘為姐姐。我跟三爺剛認識的時候,三爺就說我的棋風跟秦姑娘很像,我曾將我與秦姑娘的關係告訴過他。之後他對我就很好,一直幫助我。我懷疑……」
話說到這裡,她沒有再說下去。
她知道她的猜測很荒謬,但唯有如此,才能解釋得通。
否則,他何以願意娶她,卻又不碰她呢?
一個男人願意娶一個女人,在沒有任何逼迫和誘惑的情況下,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對她有情。既有情,那自然是願意與她魚水相合,傳宗接代。可他偏偏又不與她圓房。那麼,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愛屋及烏,他愛的那個人,已不在人世了。他娶她,只是因為她是他心愛的人的妹妹,如此而已。
只是,可能嗎?他們當年可是只見過一面,而且鑒於男女有別,她與他接觸的時間並不多。他何至於對秦若彤一見鍾情,還深愛到不能自拔的地步?她上一世,即使容貌比這一世還要妍麗,也不至於有這麼大的魅力吧?
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解釋?
葉琢晃了晃腦袋,將這荒謬卻又覺得接近事實的事情從腦子裡去掉,心裡覺得怪怪的。
如果杜浩然真的深愛秦若彤,她將如何自處呢?
「讓阮七,查一查秦若彤的墳在哪裡。」她又吩咐道。
「是。」櫻嬤嬤同情地看著葉琢,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女人的心是最敏感的,尤其對於感情。葉琢既然這樣說,那杜浩然的一切異樣,**不離十就與這位秦若彤有關了。
作為宮斗高手,櫻嬤嬤覺得,只要那女人在眼前,就沒有打不敗的;可如果那人死了、走了、遠離了,那就真沒折了。因為,愛她的那個男人會不斷地在心中將她美化,任何人都比不過她。
「行了,嬤嬤,您別這樣看著我。嫁給三爺,我只是看中靖安王妃的身份,並沒想過要得到他的心。我知道,心裡要存了那不切實際的想法,那就真完了,絕對是自找痛苦。我剛才在鐵檻寺裡失神,只是因為被騙,感覺不好受而已。查秦若彤,也是想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我不會因此而傷心欲絕的,你放心吧。」
櫻嬤嬤舒了一口氣:「你能這麼想就好了。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要真在意他,傷心的只會是自己。你師父活了三十幾年,仍然看不清這一點。我就怕你也會這樣。」
顧塵,還真是那樣呢。
葉琢不禁對顧塵所在的世界好奇起來。那是一個怎樣的世界,才會培養出像顧塵這般,一心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女子呢?在她身處的這個古代,稍微理智清醒的人,都不敢這麼想啊。要知道,這是一種奢望!(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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