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個舉動,讓大家都愣了一愣。
女子的手帕,屬於私物,總帶著些曖昧的意味,是不能讓男子接觸的,除非對方跟自己有極親密的關係。男女之間有私情,女子送給情郎的往往是自己的一條手帕,就是這個道理。
可葉琢卻將自己的手帕遞給杜浩然用,還在眾目睽睽之下!
知道內情的顧塵、秋月、杜忘這幾人倒也罷了,霍寧長和孔池這兩人卻傻了眼。尤其霍寧長,看看葉琢,又看看杜浩然,滿心的不是滋味。
見到葉琢第一眼起,她的美貌與氣質就讓他心動,再加上葉琢的家世不顯,他自認為自己完全配得上她。只不過比賽在即,才把這份心思壓了下去,準備玉雕大賽後才向她求親。
卻不想,葉琢現在竟然當面向杜浩然示起好來。
杜浩然看著眼前的手帕,訝然地轉過頭來:「琢兒……」
葉琢嫣然一笑,將手帕又遞了遞:「給你。」
這個笑容像花朵驟然綻放,美好得如同春日溫暖的陽光。可這抹陽光不但沒有消融了杜浩然心裡的那一份刺痛,反而讓他的心猛地一緊,更為難受。
霍寧長當著他的面向她表現出傾慕之情,她怕他心裡難受,竟然大大方方、勇敢地在人前向他表現出親密之意。這對於一個古代女子來說,是何等的難得!這份擔當,這份坦蕩,比之男子都不逞多讓。
她總給他意外的驚喜。
相處的時間越長,他越發現她的可貴。這樣的女子,一旦發現,是應該珍藏起來,倍加呵護的,可他……
心情複雜地接過手帕。他當真摀住了眼睛,良久,才放下道:「沒事了。」
「沒事就好。」葉琢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帕,折好放進了衣袖裡。轉過身去。走到玉料旁邊。
此時顧塵走到霍寧長身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寧長,葉琢是靖安王的未婚妻。」
被杜浩然和葉琢那溫情脈脈的一幕刺傷了眼的霍寧長愕然回頭:「師父,您說什麼?」
顧塵將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未婚妻?」霍寧長眉頭一皺。「難道是靖安王看中了小師妹的美貌,要納她作妾?」
這話聲音有點大,大家都朝他這邊望來。
顧塵之所以明知道霍寧長對葉琢有想法,卻沒有把葉琢訂親的事告訴他。就是因為葉琢這門親事還未議定。此時見他果然在這件事上糾結,她斟酌著正想著如何措辭,就聽杜浩然在那邊朗聲道:「霍公子。葉琢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霍寧長和孔池明顯呆了一呆。這才驚愕地望向杜浩然和葉琢,半晌回不過神來。
杜浩然的話,如同一份宣告,重重地敲擊著葉琢的心。她抬起眼來,看著杜浩然,正對上他如潭水一般深邃的眼睛,那種異樣的感覺又湧上了她的心頭。
杜浩然卻一下就轉移了目光。指著旁邊的一塊原石道:「這塊原石,裡面是琉璃種的福祿壽禧,也就是含有紅黃綠藍四種顏色的玉料。我把它畫出來,你看可以設計成什麼樣的玉雕。」
葉琢的心裡湧上一股失望,她看了那塊原石一眼,正要回應杜浩然兩句。忽然意識到心裡的那股失望,她驀然一驚,抬起眼來,看向了杜浩然。
杜浩然是因為命不久矣,不願意陷入感情糾葛,以免兩人都痛苦,所以迴避感情。可她呢?她為什麼要失望?難道她愛上了眼前的這位男子,想要他以同樣的心情應合自己嗎?
不不,這絕不可能。重生之時起,她就發誓,這一輩子,再不交付自己的一顆心。她與杜浩然成親,也僅僅是報恩與需要庇護而已。
是的,就這樣!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好將杜浩然所說的內容記進腦海裡去。可她發現,這有些徒勞。
「秋月。」她叫了一聲。
「姑娘,什麼事?」秋月跑了過來。
「你去拿繪畫的東西過來。」葉琢道。
「是。」秋月應了一聲,向葉琢的住處跑去。而顧塵也反應過來,連忙讓下人將几案和凳子抬了出來,放到了旁邊。
待折騰了一陣,將東西都搬齊,顏料也調勻之後,葉琢終於平復了心情。霍寧長和孔池表面上也恢復了平靜,做出了認真肅然的姿態——還有三天就比賽了,這三天的時間,他們要從這十幾塊原石裡選出最適合的三塊,然後還要進行設計,時間緊迫,實在沒有太多閒暇想這些兒女情長的事。再說,葉琢都已成了杜浩然的未婚妻了,他們就是想,又有什麼用?
葉琢本想將畫筆遞給杜浩然,不過想起他畫給自己的那張尋礦地圖,只抬頭看了杜浩然一眼:「你畫還是我畫?」
「我說你畫。」杜浩然深深看了她一眼。
葉琢也不推辭,從容坐了下來。用鎮紙將宣紙壓平,抬頭看向杜浩然。
「這裡面的玉料,有這麼大,顏色是這樣的……」杜浩然比劃著,認真的說起玉料來。
杜浩然的賭石本事,霍寧長和孔池在京城就聽說過。因為對他好奇,到了南邊還特意向人打聽過。雖然聽到的都是對他的讚譽,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覺得他有這樣的名聲,全因為他是靖安王的緣故。剛才葉琢還未來時,他們認真聽講,也只礙於杜浩然的情面和顧塵在這裡的緣故。
而此時,霍寧長聽杜浩然說得頭頭是道,連裡面的玉料是什麼形狀,顏色分佈如何都說得極為詳盡,葉琢還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煞有介事地一一畫了出來。他心裡越發的不是滋味,忍不住道:「大家都說,神仙難斷寸玉。想不到靖安王爺比神仙還要厲害,竟然能看得透原石裡面是什麼玉料。我們有王爺相助,在比賽中一定能贏。」
杜浩然淡然一笑:「比神仙還要厲害。本王不敢。不過看個玉料,還不是什麼難事。」
葉琢手裡畫著畫,抿嘴一笑。杜浩然為人謙和,向來不喜歡在別人面前擺譜。也不會把話說滿。今天說出「本王」這兩個字來,又這樣說話,看來是想跟霍寧長較較勁了。
「不是什麼難事?」霍寧長張大了嘴,眼睛看著杜浩然。幾次欲言又止,不過最後只搖了搖頭,苦笑一下,拱手道:「在下佩服。」
杜浩然見霍寧長這樣。微微點了一下頭。
他賭石的本事,只要不是親身體會過,不要說霍寧長和孔池。怕是顧塵都不大相信。所以他剛才那話。聽到霍寧長耳裡,絕對是在吹牛。作為情敵,霍寧長應該擠兌他當場解石,讓他出醜才對的,但他卻忍了下來,給自己這個情敵留了面子。可見這霍寧長是一個厚道的人,有自己的處世方式和道德底線。
葉琢有這樣一個師兄相助。也是一件幸事。
自與霍寧長、孔池相認以來,葉琢也在暗中觀察兩人的品行。此時看到霍寧長沒有追擊杜浩然,心裡也暗自欣慰。她正要張嘴說話,忽然發現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杜浩然才好:她一向叫杜浩然做杜公子,但剛才才在霍寧長等人面前秀了恩愛,這樣叫未免太過生疏。
想了想,她笑道:「王爺,那塊帝王綠琉璃種的玉料雖然貴重,但本身的價值太高,雕刻起來顯不出玉雕師的水平。倒不如將它解出來,讓兩位師兄看看你的本事。這樣比賽的時候心裡也放心些。」
「好。」杜浩然正有此意,向杜忘示意了一下,讓他將那塊原石搬了過來。緊接著又另挑了兩塊,向葉琢一挑眉:「這兩塊也解了?」
這些原石,裡面有什麼玉料杜浩然剛才都已說得清清楚楚,葉琢還把裡面的玉料一一畫了下來。看了看他挑出來的兩塊,她點了點頭:「好,一起解了吧。」
杜念也一齊動手,將那兩塊原石也搬了過來。
正在此時,陳四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拱手道:「娘娘,瑞王爺派了人送了帖子來,請娘娘過去跟聶老爺一起,商議比賽之事。」
大家聽得這話,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兒,看向顧塵。
「聶老爺?」顧塵臉色微變,轉過頭來看向葉琢。
葉琢知道顧塵不想再見聶仲昆,忙道:「師父,要不這事就讓我跟大師兄去吧。」
霍寧長跟孔池對視一眼,眉毛微皺。雖然他們並不是心胸狹窄之人,也不存在在師父面前邀寵之心,但小師妹這樣什麼事都插在他們前面,做主北派的事,總有些讓人心裡不舒服。
兩人這表情,落在了顧塵眼裡。
雖然霍寧長和孔池都不錯,玉雕鋪子經營得很好。但在顧塵看來,他們在謀略心計上遠遠比不過重生的葉琢,以後北派的重擔,只能由葉琢來承擔。
只是葉琢年紀小,入門晚,又是個女子。她乍一將這話說出來,必然會引起霍寧長和孔池的不滿,從而影響這次重要的比賽。所以她一直沒挑明,打算讓霍寧長和孔池在這次比賽中直觀地見識葉琢的本事。見識了葉琢在玉雕上的本事,她相信自己這兩個心地純良的徒弟一定會贊成她這個決定的。
所以她此時只搖了搖頭,對葉琢道:「原石的事,對比賽很重要,你還是跟師兄留在這裡,聽靖安王講石吧。我一個人去就行了。」說著對杜浩然說了幾句客氣話,帶著櫻嬤嬤和陳四離去。
能面對聶仲昆,就意味著顧塵解開了心結,這是葉琢十分樂意見到的。看著顧塵獨自一人離開,葉琢並沒有再勸,目送顧塵出門,她便對伺立在一旁的小廝道:「去將解石機拿出來。」
小廝應了一聲,跑進屋裡將那架精裝版解石機拿了過來,將它一一組裝起來,準備解石。
「等等,你這東西是哪兒來的?」杜浩然看著那架解石機,抬起頭來望向小廝。
凡是見過這抬解石機的,無不是這副表情,只是別人都是看了這台解石機解石之後,才問出這樣的問題。無論是霍寧長還是孔池,對這表情都已司空見慣。
霍寧長應道:「是我做的。」
他沒撒謊,這抬解石機,還真是他做的,顧塵不過是提供一點設想和理論而已。動手將它做成實物並加以改進的,是在機械方面比較有天賦的霍寧長。
「你做的?」杜浩然微擰著眉看了霍寧長一眼,沒有再問下去,用筆在原石上畫了幾條線,吩咐小廝,「照這幾條線將它切開。」說著退到了一邊,仔細地看著小廝用那台解石機將原石切開。而越看他臉上的表情就越驚異。
「這個地方,為什麼要把鐵片打製成這樣?」他指著解石機上的一個機關,問霍寧長。
作為顧塵親自教導出來的徒弟,霍寧長的商業意識比一般人強。這解石機一研製出來,他就意識到了裡面的商機。只是打制不易,造價太高,這才將它擱制起來,沒有批量生產進行售賣。此時杜浩然卻指著它最關鍵的部位詢問起來,似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訣竅,這讓霍寧長十分緊張,哪裡肯將顧塵教給他的力學理論說出來?敷衍道:「這是打鐵的師傅建議這樣打的,他說這樣做更耐用一點。」
打鐵師傅雖然沒什麼理論依據,但長期從事製造業,多多少少能摸出些道道。霍寧長這樣說,杜浩然想了想,也沒感覺哪裡不對。
他指著解石機,又問了幾個問題。而霍寧長見他問的無不是最關鍵之處,心裡愈加防犯,回答得更是滴水不漏。
杜浩然不過是見了這精密的機器,懷疑霍寧長是穿越人士罷了。只是他說了好幾個最常用的現代物理名詞,霍寧長都沒有反應,他不由得失望,沒有再問下去。
而此時,小廝早已將原石解出來了。
「這解出來的玉料跟畫上的一模一樣。」孔池拿著小廝解出來的玉料左看右看,驚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