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予期不知孫女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還是依言出去,將楊建修迎了進來,到廳堂裡坐定,笑道:「雖說寒舍簡陋,但楊相公既到了門口,不進來喝一杯茶豈不是說不過去?反正時辰還早,到萬福巷也不過是一頓飯功夫,應該不會耽誤楊相公什麼事吧?」
「不耽誤不耽誤。」楊建修本就有意跟葉家親近,此時得到葉予期的延請,自然十分歡喜。更何況他自幼生活在那樣的家庭裡,對葉家大房這種雖然貧寒卻十分融洽溫馨的家庭甚是嚮往,便跟著葉予期進到廳堂裡,欣然坐下。
葉琢向秋月耳語了一通,然後親自將茶壺端進了廳堂,給楊建修斟上:「楊大叔,請喝茶。」
「葉姑娘太客氣了,怎勞你親自倒茶?」楊建修微微起身,對葉琢點頭示意。
昨天下午趁著跟葉予期喝酒的功夫,楊建修已讓下人將葉家的事情打聽了一遍,又聽喝多了酒的葉予期說了一些,對葉家大房和二房的情況已有了大致的瞭解。知道這位從二房過繼到大房的嫡女,前天是如何在大房危難的時刻,用高超的玉雕手藝扭轉乾坤,一舉化解了大房的一場災難的。所以此時,他看葉琢的眼光已跟昨天大不一樣,而且對養出這樣能幹女兒的鄭氏,則更有好感了。
「應該的。」葉琢笑道,「昨天要不是您寬容大度,把宅子讓給我母親,又親自跑一趟。到衙門幫著我們辦理了過戶手續,我母親豈能得到那麼稱心如意的一處房屋?現在不過是倒一杯茶,舉手之勞,楊大叔何必客氣。」
「就是啊。昨天的事真是多虧楊相公。」關氏也進來了,手裡端著秋月做的點心,熱情地招呼楊建修吃。
盛情難卻。楊建修拿起碟子裡裝的綠豆糕,嘗了一塊。
「楊相公一家幾口人?二進的院子,不知夠不夠住?」葉琢有計劃要實施,不想這麼早就放楊建修和葉予期走,便沒話找話道。更重要的是,她也想探一探楊建修對鄭氏是持什麼樣的態度。
「就我跟我兒子兩人,還有兩個下人。」楊建修苦笑了一下。「所以,兩進的小院完全夠住了。」
關氏一聽,吃了一驚:「怎麼?令夫人呢?」
楊建修歎了一口氣:「兩年前生病去世了。」
關氏明顯愣了一愣,繼然趕緊道歉:「對不起,我不該提這個。」
「沒關係。生老病死,很正常。而且,事情也都過去了。」楊建修倒是很坦然。
「令公子多大了?」關氏趕緊岔開話題。
「上個月剛滿十二歲,調皮得很。」楊建修說起孩子,倒是一臉的笑意。看來,他很疼孩子。
「這個年紀的孩子,調皮是應該的。我家琢兒今年都十五了,都還經常一團孩子氣呢。」關氏笑道,「下次啊。你帶他來,到我們這裡玩玩。我們都喜歡孩子。」
「哎哎,好。伯父和伯母這麼好的人,他一定會喜歡的。」楊建修笑道,「等我安頓下來,也請伯父、伯母到我那邊坐坐。」
「行。我們可是不會客氣的。」關氏朗朗地笑了起來。
「伯父,您看,我們現在是不是就去看房子?」楊建修抬眸看向葉予期。
葉予期看了孫女一眼,見葉琢眼露焦急之色,對他輕輕地搖頭,雖不知她為何如此,卻依言對楊建修笑道:「楊相公請稍坐一會兒,我去換件衣服就來。」又吩咐關氏,「好好招呼楊相公。」
說完他站起身來,對葉琢道:「琢兒,你來一下。」拄著拐扙便往外走。
「哎。」葉琢應了一聲,趕緊上前扶住葉予期,祖孫倆走出門去。
走到外面的院子,估計廳裡的人聽不見說話聲了,葉予期這才停住腳步,看著葉琢:「你到底搗什麼鬼?」
「那個……」葉琢低下頭去,「我聽秋菊說,叔祖父說他巳時會過來。我擔心他會逼我為二房做事,所以,想讓祖父在家裡多呆一會兒……」
其實她剛才的舉動,並不是想拖住葉予期,而是楊建修。只是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說。葉予期和關氏都是極為直爽而善良的人,他們不懂、也不願意主動去計算別人。她如果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葉予期和關氏不但不會同意,而且還會覺得她太工於心計,進而影響他們他們祖孫之間的感情。所以,她只能找借口拖延時間。
「唉。」葉予期一聽葉琢這話,極為自責,「是祖父考慮不周,結識了個楊相公,心裡歡喜,倒忘了你的叔祖父的事了。」說完,他猶豫了一下,「不過,既然約好了楊相公去看房子,再耽擱下去也不好。而且咱們在這兒等著,你叔祖父來鬧,讓楊相公看見,終究不妥。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去看房吧。」
葉琢暗自歎了一口氣。這是她不願意把計劃告訴葉予期的另一個原因。不管二房再怎麼過份,在葉予期心裡,那都是家醜。家醜不可外揚,這些事都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更不要說把楊建修給扯進來了。
「行,我跟你們一塊去。您先去換衣服吧。」她只得答應。將葉予期送進房去,她轉回來,看了看天色,在心裡祈求葉予章要準時到來,然後向一直朝這邊張望的秋菊招了招手,揚聲道:「秋菊,一會兒我要跟祖父出去,你到巷口看看魏大哥來了沒有。」話說到這裡,她忽然「哎喲」叫了一聲,整個人坐倒在地上。
「姑娘,您這是怎麼了?」秋菊驚叫道,飛快地跑了過來。
葉家大房的院子本就不大,秋菊這一聲叫,把大家都驚動了。母女連心,鄭氏第一個從房間裡衝了出來,問道:「琢兒,你怎麼了?」
關氏也從廳堂裡跑出來:「怎麼了怎麼了?」
葉予期外袍只穿了一半,從房裡出來,關切地看向葉琢。
「我好像崴著腳了。」葉琢一臉痛楚地抬起臉來,歉意地對大家咧了咧嘴。
「你這孩子,走路怎麼這麼不當心?」鄭氏一面責怪,一面心疼走上前扶住葉琢,「走,娘扶你回房。」
關氏看葉琢將整個身子都放在了秋菊和鄭氏身上,小臉皺成一團,頓時心疼得什麼似的,上前將秋菊擠開,自己親自扶著葉琢,一連聲地叫道:「秋菊,趕緊去請大夫。」
「祖母,不用吧?歇歇就好了。」葉琢小聲道。
「不行,傷著了筋骨,可不是小事,要是不小心落下病根就麻煩了。這錢可不能省。」關氏板著臉道,又催秋菊趕緊去。
「老太太,好像楊相公就懂治病,要不,請他幫看看吧。」秋菊在一旁道。
「對,請楊相公幫看看。」葉予期連忙把袍子的另一邊袖子穿上,也顧不得繫腰帶,跑進廳堂裡去請楊建修。雖說女人的腳不能讓陌生男人看,但南邊的人可沒那麼迂腐,大夫不在此列。楊建修曾說過他也給人看病,既如此,那就是大夫,讓他幫看看葉琢的腳,也不算有什麼不對。
「那個……還是扶我到廳堂去吧。」葉琢道。
關氏和鄭氏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轉了一個方向,把葉琢往廳堂裡扶。葉琢這又不是重病,楊建修也不是特意請來的大夫,把他引到葉琢的閨房裡去瞧病,不大妥當。還是在廳堂裡看的好。
楊建修早在關氏跑出去時,就關切地想知道院子裡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他終究是外人,再如何也不能跑出來看熱鬧。此時正一個人在廳堂裡呆坐,見葉予期進來,說葉琢崴了腳,要請他去幫看看,楊建修自然一口答應,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迎面卻見關氏和鄭氏扶著葉琢進來,他看著鄭氏,雖然穿著家常衣服,卻更漂亮更顯得有女人味,不由得呆了一呆。不過好在還不至於失禮,很快地把目光移開了去。
葉琢千辛萬苦地做這楊戲,就是要名正言順地把鄭氏引到廳堂裡來,讓她和楊建修呆在一起。此時看到楊建修眼裡的驚艷,她不由得意地翹了一下嘴角。
「來,坐到這裡,把腳放到這張小機子上。」楊建修雖然做了十來年的官,卻也經常幫人瞧病,很快就進入了大夫的角色,張羅著讓葉琢坐下。
鄭氏親自把葉琢的鞋子脫了,把襪子拉下一截,提一提裙子,讓腳踝露出來。
楊建修要溫水淨了手,便上前去檢查。此時鄭氏就坐在他的旁邊,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直往他鼻子裡鑽,晃眼間,隱隱覺得那皮膚細嫩光潔得連一絲細紋都沒有,那只提著裙擺的手如蔥根一般,柔若無骨。楊建修心跳一下加速,摸著骨頭的手也頓了一頓。
好半天,他才鎮靜下來,道:「不礙事,只是扭了一下,讓丫鬟去拿一條布巾,用冷水打濕敷上一敷,別讓它腫起來。我現在就讓車伕回家一趟,把我那泡的藥酒送來,一會兒老太太給她用力搓一搓,一天搓得兩三次,過兩天就好了。」
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趕緊讓秋菊去拿布巾和冷水進來,給葉琢敷腳,又向楊建修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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