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嘴裡說著不怪,可這心裡卻是不肯原諒舅母呢。」劉氏眼睛紅紅的,臉色也有些憔悴,看上去甚是可憐。
鄭氏原先在葉府時,只要一跟王姨娘發生矛盾,王姨娘就在葉家明面前裝出這般模樣,每每讓她吃虧。現在劉氏雖然只是她的嫂嫂,兩人之爭的關鍵依然是男人,爭的就是鄭鵬舉的感情偏向。劉氏此舉,就是在裝小白花讓男人憐惜,跟王姨娘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見到劉氏這樣子,鄭氏心裡不由得反感起來,道:「嫂嫂不是說了嗎?那都是誤會,你本沒那意思,無心之言,是我誤會了你。既如此,又何談原諒不原諒?更何況,你是嫂嫂我是小姑子,哪有嫂嫂給小姑子下跪的?你還嫌我名聲不夠臭怎的?」
劉氏的臉色掛不住,猛地沉了下來。不過她並沒有說話,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鄭鵬舉。
鄭鵬舉見狀,眉頭皺了起來,出聲道:「妹妹,你嫂嫂來給你道歉也是一番誠意,你的脾氣也別太強了。本來昨天我們就要來的,偏玉琢坊發生那樣的事,只好拖到今天。咱們是親兄妹,除了琢兒,我就是你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你嫂嫂也好,你侄兒侄女也好,跟你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在一起過日子,有個磕磕碰碰,再正常不過。別計較太多,互相包容些、體諒些,才是過日子的正理。好了,你也別耍小孩子脾氣了,你嫂嫂我也說過她了,她答應你的親事她再不插手。以後也會好好待你。現在你去收拾收拾東西,就跟哥哥回去。」
鄭氏聽了這話,臉上浮現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似有感慨。又像是嘲弄。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是啊,都是我這脾氣不好。不能包容體貼別人,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處處被人嫌棄。我今年也有四十二歲了,半輩子都過去了,這脾氣恐怕也改不了了。與其整日給別人添麻煩,倒不如一個人過日子還清靜自在些。所以呢,你們家我就不去了。葉伯父和伯母另給我租了一個小院子,以後我會搬到那裡去。」
「什麼?」鄭鵬舉吃了一驚,繼而臉色一變,「不行,我不答應。你現在馬上去收拾東西。跟我回去。」
鄭氏也不氣,也不惱,靜靜地看著鄭鵬舉,道:「我在葉家二房住了十幾年,就受了別人十幾年的氣;現在和離出來了,想過得自在一些,怎麼就不行了?和離出來幾個月,我也每日做繡活、自己掙飯吃的。既然自己能養活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弄得寄人籬下。好像要別人賞自己一口飯吃似的,如此卑微,莫非我真的天生下賤不成?」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又道:「俗話說,初嫁從父。再嫁從己。初嫁的時候因為受過父母養育之恩,所以要聽從父母的安排,嫁給他們認可的人,以表孝心;到了再嫁,所欠的親情之債就已還清了,想要過什麼樣的日子,自己應該也有一點選擇的權利了吧?更何況,我這不是再嫁,只是想要不寄人籬下、看人臉色而已,怎麼哥哥就不能答應呢?」
聽得這番話,饒是鄭鵬舉礙於葉予期和關氏在場,不想發作,卻還是忍不住吼了起來:「什麼寄人籬下,什麼看人臉色,賞你一口飯吃?你能不能不要把別人想得這麼卑劣?就算是你嫂嫂喜歡嘮叨些,她也沒有壞心眼;你侄兒侄女更是對你尊敬有加。怎麼到了你的嘴裡,倒好像是我們全家都是那勢利小人,搾乾了你還要給你臉色看,再把你賣了換錢似的?難道我今天叫你嫂嫂來給你賠禮道歉,想接你回去,不希望你孤獨終老,還做錯了不成?」
說著他又轉向葉予期,道:「伯父,說起來您也不是外人。您看看她這樣子。要說二房的人怎麼怎麼給她氣受,在我看來這全是她自己不會做人。就這樣說話做事不會拐彎,只圖自己痛快,絲毫不知道給別人留餘地,誰受得了她這副脾氣?」
這本就是兄妹兩人鬥氣的話,葉予期作為男人,自然不好說什麼,只是呵呵笑著,打著圓場:「她也是氣話,你莫往心裡去。」
關氏是個直性子,又極護短。而且愛屋及烏,因為葉琢的關係,她這心是絕對偏向鄭氏的。所以聽到這裡,她忍不住開口道:「鄭家侄子,不是我偏向曼文,要數落你。曼文也做了我十幾年的侄兒媳婦,她的性子,我最知道。雖然她性子直一點,不會說好聽的話,但從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肯搬弄是非,誇大其詞;也絕不是那等心眼比針還小、沒有容人之量的人。既然她說在你那裡住得不舒服,那可不是她小心眼,斤斤計較,必是你們平時說話做事,讓她不舒服了。
你雖然是她的親兄長,但你已有自己的家了。或許在你的意識裡,你的妻子、兒女才是你最親的人,而這個嫁出去十幾年又回來的妹妹,就有可能是外人了。你可能自己沒感覺到,但你平時從言行裡流露出來的這種內外之別,曼文她一定能夠感受得到。」
你細想想,那天你妻子和你妹妹發生衝突,你是如何處理?我雖然不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但就衝著你剛才口口聲聲說曼文小孩子脾氣,讓她體貼、包容一些,我就已能感覺得到你是什麼樣的態度了。當時你第一反應一定不是你妻子錯了,而是曼文她又發脾氣了,不懂事了,對不對?你說,就你這態度,曼文她能在你家呆得舒服才怪。」
鄭鵬舉被關氏一通不客氣的數落弄得面紅耳赤,張著嘴不知說什麼好。
劉氏卻忍不住了。她可不是鄭曼文,她御夫有術,向來知道剛柔並濟、恩威並施的道理。所以她能到葉家來向鄭曼文賠禮,絕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想要鄭鵬舉對她死心塌地。看在她肯委曲求全,顧全大局的份上,鄭鵬舉以後絕對會對她更加體貼周到;反之,如果她不肯來,鄭鵬舉雖然不會休妻,但以後肯定會在感情上跟她生分,與她疏離。
而且在她想來,鄭曼文雖然脾氣剛硬,但此時除了鄭家,她根本無處可去,這次的出走,想必她已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既然知道自己以後都得仰人鼻息地過日子了,她肯定得收斂起她那臭脾氣。自己到了葉家,只要稍稍做出些低姿態,鄭氏必然會反過來跟她賠禮道歉的,以後也不敢不討好自己。如此一來,自己裡子面子都賺到了,絕對是這一場風波的大贏家。
所以,她才答應鄭鵬舉到葉家來。
誰曾想,到了葉家,全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樣。鄭曼文不但跟那茅廁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便是連關氏都開口幫腔,說出這樣的話來。
當即她「呼」地一聲站了起來,對鄭鵬舉道:「既是我跟幾個孩子妨礙你跟妹妹好好相處,我們搬出去就是了。」說完對鄭方景和鄭方輝道,「方景、方輝,咱們走。」說著轉身就要往外走。
「娘,您這是幹什麼?」鄭方景趕緊起身拉住劉氏,又轉頭看著鄭鵬舉,求助地叫了一聲:「爹。」
妹妹再親,又怎麼親得過給他生兒育女的枕邊人?鄭鵬舉知道劉氏是不肯在葉家呆下去了,只得站起來,對鄭氏道:「你既覺得哥哥嫂嫂都虧待了你,想要搬出來,那我也不強迫你,隨你意好了。」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來,放到桌子上一層層打開,對葉予期道,「這是四十兩銀子,暫且還給伯父;餘下的,且容我一些日子再還。」他看看鄭方景,又道,「還有,伯父的玉琢坊沒有了玉雕師傅,要是伯父需要,我叫方景他……」
話還沒說完,劉氏就尖聲打斷了他的話:「放著好好的琅玥館不呆,為什麼要跑到玉琢坊去?別人不知道我們是想幫他,還以為我們要佔他便宜呢。你少做這種吃力不討好,拿熱臉去貼冷屁股的事。方景、方輝,我們走。」說完,拉著兩個兒子就走了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頭道,「叫他們打個收條。到時候可別又說我們耍賬沒還。」轉頭氣呼呼地出去了。
鄭鵬舉滿臉尷尬地看了葉予期一眼,然後拱了拱手,轉身也要出去。
「且慢,我把收條寫給你。」葉予期叫道。鄭鵬舉只得停住了腳步。
早在劉氏說那話的時候,秋月便已準備好了紙筆。葉予期一揮而就,將收條遞給鄭鵬舉,鄭鵬舉接過道了聲謝,離開了葉家。
廳裡誰也沒起身相送。沉默了一會兒,鄭氏開口道:「都是我這性子不好,不會說話,把事情弄成這樣,讓伯父、伯母為難了。」
「嗨,你說的這叫什麼話?難道你受了他們的氣,還要忍氣吞聲,讓他們把過錯全推到你身上不成?你這脾氣有什麼不好?我就喜歡你這脾氣。可比那劉氏裝模作樣、口是心非的人好多了。再說,你也沒說什麼過份的話,是他們自己不誠心,明著說是來道歉的,暗地裡口口聲聲說你脾氣不好,這是誠心來道歉的嗎?」關氏道,猶有些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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