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公子到了床前,按照往日的習慣,他並沒有看病人一眼,一隻纖長的手搭在榻上之人的手腕兒上,兩指輕觸到病人的脈搏,這脈搏該是……僅僅是片刻,他就已經從脈搏中探知出了某些東西,身體赫然一怔……
鈴蘭和牡丹二人一直都留意著妙手公子的舉動,對於前者來說,能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這麼近的看著他,她自然要珍惜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那眼裡的沉迷癡慕,若不是房間內的二人都各自留意著自己在意的東西,早就被人察覺無疑。
而後者同樣看著妙手公子,不過,她的眼裡卻不是愛慕,而是警惕,當感受到妙手公子那一怔之時,牡丹心裡一緊,這個男人果真不愧是神醫,僅僅是這一探,她的所有偽裝都要全部暴露了。
牡丹也正是知道這點,所以,她一直渾身緊繃著,此時,她知道,她的時機只有一剎,過了這一剎,她就休想再有機會,面罩之下,牡丹那張帶著鞭痕,更顯猙獰的臉上,劃過一抹凌厲,被子之下的另外一隻手,早早的就握到了一把匕首,此時,那手一緊,迅速的從被子裡劃出。
這動作太快,鈴蘭的注意力都在妙手公子的身上,而妙手公子,剛察覺到這所謂的病人的脈搏的異樣,那鋒利的刀鋒,便從他的面前劃過,妙手公子意識到什麼,身形敏捷的一閃,可那鋒利的刀子還是劃破他手臂上的衣衫。
「啊……公子……」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鈴蘭大驚失色,立即上前拉住妙手公子的手臂,一雙好看的眉皺的緊緊的,更是楚楚可憐,惹人憐愛,「怎麼辦?流血了……」
妙手公子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衣衫被劃破的地反,確實是流血了,淺淺的一道口子,甚至不仔細,還感受不到痛,對他來說,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麼,可是,他看著這小傷口,心裡卻是莫名的一痛,好似這道傷口,已經將什麼重要的東西和他阻絕了開來,這種感受讓妙手公子皺眉,他十分不喜歡。
妙手公子微愣之間,鈴蘭已經拿出了她的繡帕,小心翼翼的那道傷口包紮上,口中不斷的喃喃,「還好,這傷口不深,沒有傷到筋骨,若是剛才……」
若是剛才妙手公子沒有閃開,那……鈴蘭心裡無法想像,那會是怎樣的後果,即便是這麼一道淺淺的傷口,就已經讓她的心揪在一起了。
鈴蘭只顧著擔心妙手公子,暫時無暇去顧及傷到他的人。
可是,妙手公子的注意力,已然停留在了那個所謂的「病人」上,此時那「病人」坐在榻上,整張臉依舊被遮蓋著,只露出一雙眼,幾乎很輕易的,他從她的眼裡看到了得逞,看到了報復的瘋狂。
「你是誰?你根本就沒病!」妙手公子低沉的聲音響起,以往的溫文爾雅,在此時卻是有著不怒而威的氣勢。
鈴蘭的注意力這才轉移了過來,她也看著床上坐著的女子,眼裡不僅僅是埋怨,而是記恨,「你為什麼傷他?他好心好意替你看病……」
「看病?他都說了,我根本就沒病,哪裡需要看病?」牡丹終於開口,她的聲音,沒了剛才刻意的偽裝,此刻鈴蘭聽在耳力,身體一個激靈。
「你……」鈴蘭不可思議的看著那人,不願意相信她剛才聽到的聲音,這個聲音,和她生活過那麼多年,她不可能認不出來,可是……她卻寧願相信,剛才是她聽錯了,亦或者,只是聲音相似的兩個人而已。
可是,她越是不願意相信,這反應落在牡丹的眼裡,她越是要將事實攤開在鈴蘭的面前,牡丹呵呵一笑,掀開了原本遮住自己臉的面罩,當那張臉出現二人的視線中之時,牡丹輕喚出聲,「姐姐,好久不見!妙手公子,不好意思,剛才不小心,傷了你!」
妙手公子皺著的眉峰更是緊了緊,隱約明白了些事情,牡丹大費周章的將他騙來,僅僅是這麼劃傷他而已嗎?剛才,她的眼裡,分明有置人於死地的狠絕以及報復得逞的瘋狂。
看到牡丹之時,他就已經知道,牡丹報復的動機是為哪般,敏敏!她定是記恨那天敏敏的那一鞭子,可敏敏只不過是自衛還擊而已,看來,這個牡丹是將罪責都推到了敏敏的身上啊,那麼……她不會放過敏敏吧!
想到此,妙手公子眸子一緊,「不管你存著什麼心思,若是再企圖打敏敏的主意,休怪我不客氣。」
牡丹一聽,竟是哈哈大笑了起來,那笑聲在房間裡迴盪,森然得讓人頭皮發麻,終於,那笑聲停了下來,牡丹的臉上帶著一絲諷刺,目光越過妙手公子,最後落在鈴蘭的身上,「姐姐,你聽見了嗎?瞧瞧,你剛才那麼關心他,那麼一道口子,都讓你心疼成那樣,你喜歡這個男人,你愛這個男人,可是,你看到了嗎?他的心裡沒有你,他心裡有的是上官敏!」
鈴蘭臉色一白,有自己的心思被揭開的尷尬,更有對這個事實的苦澀,「牡丹,你別亂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怎能傷人?」
「傷人?傷了你的心上人是吧?呵呵,姐姐,我是在傷人,可你知道,你也傷了我嗎?我傷的是你心愛之人的身,而你傷的是你妹妹我的心,這些時日,你可知道我是怎麼過的?離開了織桂坊,我連一個乞丐都不如,而你呢?你可以見到你喜歡的人,在織桂坊裡,沒了我,你就是獨一無二的花魁。」牡丹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帶著控訴,此時的她,將一切的不公平,都怪在別人的身上,卻不知道,導致這一切的,正是她自己的咎由自取。
「牡丹……你聽我說,這些時日,我也在找你,可是錦娘……」鈴蘭心裡一痛,牡丹誤會她了。
可是,牡丹卻絲毫也不在意她的解釋,沒待她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住口,現在說這些借口又有何用?鈴蘭,從今天起,你我不做姐妹,你只管顧著你的心上人去吧!可惜了……」
牡丹說到此,目光落在妙手公子的手臂上,眼神裡風雲變幻,這一聲「可惜了」以及她的每一個表情,在鈴蘭看來,都是那麼的可怕。
「公子,你快走吧!」鈴蘭的心裡隱隱出現了擔心,她的妹妹,她是瞭解的,她要做的事情,沒有達到目的,勢必不會罷休,而她這般大費周章的將妙手公子騙來,僅僅是劃傷了妙手公子,她就會甘心嗎?
不,她不會甘心!
她擔心牡丹早在這裡設置了更大的陷進。
妙手公子皺了皺眉,牡丹卻再次笑出來聲來,「鈴蘭啊鈴蘭,你就這麼擔心我害了你的心上人嗎?他現在可以走,我不會阻攔,而你……你也跟著她走吧!」
妙手公子和鈴蘭二人都是一怔,似乎沒有料到牡丹會這麼輕易的讓他們走,可在妙手公子看來,這其中的定是有什麼其他的秘密。
「你想殺我,放我走,豈不是可惜了?還是,你的刀上動了什麼手腳?」妙手公子瞥見牡丹手上的小刀,雖然鋒利,但在一個女子的手上,它的殺傷力必然會打折扣,牡丹既然選擇用這樣的方式,那至少是有八成的把握,她還這麼「大方」的放她們走,唯一的解釋,便只能是如此了。
「哈哈,還是你聰明些!」牡丹大笑道,嘴角勾起的笑容越發的森冷。
鈴蘭一聽,更是急了,「牡丹,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鈴蘭,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牡丹笑得更是得意猖狂,她怎麼會告訴他們呢?
「你不是大夫嗎?不是神醫嗎?你能一下看出我沒病,那對於你自己的身體的狀況,你也會診斷出來吧。」牡丹頓了頓,繼續說道,樂得看好戲的模樣。
「牡丹!你……」鈴蘭更是慌了,她到底對妙手公子做了什麼?
鈴蘭想要責備牡丹,可是,此刻當務之急,她更想從妙手公子那裡得知答案,惝恍之下,鈴蘭抓住妙手公子的手臂,「公子,你感覺怎麼樣?你有沒有什麼不適……你……」
鈴蘭慌亂的模樣落入牡丹的眼裡,心裡更是覺得暢快,看著手中的刀,牡丹眸子緊了緊,她要做的,已經做了,現在,她就等著看一齣好戲了。
牡丹趁著鈴蘭和妙手公子沒留意她之際,迅速的跳下了床,奪門而出。
留在房間裡的妙手公子,瞥了滿臉關切的鈴蘭一眼,冷冷的撥開她抓著他手臂的手,走到床沿,將剛才牡丹留下的刀子用一方錦帕包裹著。
鈴蘭一怔,手落了空,抬眼看向妙手公子,妙手卻已經在此時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公子……」鈴蘭對著已經走出了門外的背影喚道,匆匆的追了上去……
回春坊內,來看診的人依舊拍著長隊,咱在櫃檯內幫著抓藥的上官敏正忙碌著,但忙碌之間,她時不時的望著門口的方向,看了一下時辰上官敏終於是皺了皺眉,叫住一個夥計,「你去看看,公子怎麼還沒有回來。」
這回春坊雖然是妙手公子的,可這裡的夥計都知道上官敏在這裡的地位,那夥計沒有絲毫猶豫,放下手中的事情,便出了門。
沒過多久,一輛馬車在回春坊外停下,馬車上,妙手公子已經換上了另外一件衣裳,手臂上的傷口被嚴密的遮蓋著,看不出絲毫破綻。
但此刻,妙手公子卻是看著那受傷的地方,眉心緊緊的皺著,到目前為止,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異樣,但牡丹不會故弄玄虛,腦海中浮現出上官敏的一顰一笑,以往每一次想到上官敏,他的心裡都會是滿滿的幸福,臉上會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笑容,可是,這一次,他的眉心卻是越皺越緊。
他不知道牡丹到底做了什麼手腳,但有一點他卻是萬分的確定,他不能讓敏敏知道這件事,包括,不能讓她知道,他身體的任何狀況,為今之計,只有暫時的躲開一陣吧!
想到自己早上出診之前心裡的決定,妙手公子嘴角扯出一抹苦澀,世事難料,他之前的計劃,要推後一些了。
妙手公子歎息了一口氣,等到自己臉上的笑容完全變回往日的從i容,這才撩開了簾子,一下馬車,就看到回春坊的夥計迎了上來,高聲道,「公子,你可回來了,上官姑娘今日一上午一個勁兒的往門口看,可將您盼回來了,上官姑娘,公子他回來了。」
那夥計說話之間已經替妙手公子接過了藥箱,拎著藥箱跑進了藥鋪裡。
妙手公子微微一笑,正要進去,馬蹄聲朝著這邊來,轉眼一看,果然是南宮天裔從馬上下來,每日這個時候,這個東秦國的大將軍都會送吃的到回春坊,他是為了誰,他比誰都清楚。
妙手公子看過去的時候,正好和南宮天裔的視線相遇,二人相視一笑,一起走了進去。
一頓飯,三人坐在一起,和往日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末了,妙手公子開口道,「今日看診,遇到個棘手的病人,需要幾味罕見的草藥,明日,我會上山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
以往,妙手也會上山採藥,上官敏偶爾也會跟著,所以,妙手公子話一落,上官敏便接口道,「那好,明日我隨你一起。」
「不了,回春坊裡,還是有你照料著,我比較放心,再說了,這一次出去,可能要費些時日,南宮將軍,我出門這段時間,勞煩你照顧著了。」妙手公子沒有說照顧誰,但有些事,不用刻意說得明白。
南宮天裔看了一眼妙手公子,眉心皺了皺,卻並沒有說什麼。
倒是上官敏有些不悅了,「什麼藥這麼難找?需要費多少時日?」
妙手公子自己也不確定,他身體未知的情況要多久才能弄清楚,更是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將這事情徹底解決,可面對上官敏提出的問題,他若是不答,必定引起她的懷疑,沉吟片刻,妙手公子呵呵的道,「敏敏,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像極了不願丈夫出遠門兒的妻子。」
妙手公子戲謔的一笑,上官敏頓時臉色一紅,平日裡,他不是沒有這般和她開過玩笑,可此刻卻是在南宮天裔面前……當下,上官敏放下手中的筷子,狠狠瞪了妙手公子一眼,起身出了內廳。
等到上官敏一離開,妙手公子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下去,一聲歎息不知不覺的從口中溢出。
「你有事情瞞著敏敏。」肯定的語氣,正是出自南宮天裔之口,南宮天裔是誰,以他的精明,早在剛才就已經看出了些微不尋常。
妙手公子抬眼對上南宮天裔的視線,苦澀的一笑,「終究還是瞞不過你的眼,不過……」
妙手公子頓了頓,繼續道,「為了敏敏,你應該能當做什麼都沒看出來。」
南宮天裔眸子微微收緊,妙手公子是不打算對誰說其中的緣由了,「我相信,你這麼做,自然有你的理由,但是……」
說到此,南宮天裔的眼神裡分外認真,一字一句的道,「不要傷害她!」
「傷害?」妙手公子看著隔著內廳和外堂的門扉,「我這輩子,最不會傷害的人,就是她。」
他怎會傷害她呢?他又何嘗願意離開?可是,有些事情沒有確定之前,他留下,終究是擔心,反而會給她帶來傷害。
兩個男人一陣沉默,妙手公子的神色凝重,南宮天裔看著妙手公子,試圖從中探尋出些什麼,可終究是無果,但他卻從他凝重的神色間,感受到他的恐懼。
妙手公子的恐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翌日一早,當上官敏再次來到回春坊之時,沒有看到妙手公子的身影,反倒是南宮天裔早早的到了回春坊幫忙,想到昨日妙手的話,上官敏看著街口,他應該是走了!
不知為何,少了妙手的回春坊,總是讓上官敏感覺到陌生。
「放心,他很快就會回來的。」低沉渾厚的嗓音從身後傳來,上官敏一回身,正對上南宮天裔的眼。
「管他何時回來,這回春坊,沒了他,也依舊是回春坊!」上官敏有些賭氣的道,繞過南宮天裔,進了藥房。
留下的南宮天裔卻是怔怔的站著,少了妙手公子的回春坊還是回春坊嗎?
那麼少了妙手公子的上官敏,有還會是上官敏嗎?
他曾無比自信他在上官敏心裡的位置,可此刻,他們三人之間的感情糾葛,關於未來,他倒是有些看不清了!
而此時,街角隱蔽處,牡丹看著回春坊的人,一雙手緊緊的握成拳頭,怎麼會這樣?
那妙手公子竟然離開了,這完全不在她的計劃之中!
妙手公子一走,豈不就剩下上官敏和南宮公子兩人,不,不能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上官敏,她不能讓她得到南宮公子,她要讓上官敏掉進萬劫不復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