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話落,安平侯爺和大夫人神色微怔,相視一眼,心中都有疑惑,疑問?真相?安寧口中的疑問與真相到底是什麼?不知為何,二人不約而同的想到那件事,神色微斂,大夫人的手更是緊了緊,而安平侯爺,此刻臉色也有些許變化。
但他們心中卻是告訴自己,寧兒是不可能知道那件事情的!
「寧兒有什麼疑問,但說無妨。」安平侯爺平靜的開口,但心中已經起了波瀾,他本不願讓安寧有機會開口問出她心中的疑問,無論那疑問是什麼,他都不會給機會,但是,安寧身旁的蒼翟那強烈的存在感卻是讓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讓安寧說下去。
安寧直視著大夫人和安平侯爺,神色頃刻間變得異常嚴肅,「寧兒是娘的親生女兒嗎?」
「你是不是聽誰說了什麼?哪個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你耳邊嚼什麼舌根子。」安平侯爺急切的打斷了安寧的話,「寧兒,你別聽了別人的挑撥離間,胡亂猜測,你就是你娘的親生女兒。」
安平侯爺心裡終究是慌亂了,安寧出口的疑問,果然和他所猜測的一樣,也正是這個讓他十分忌諱,現在,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安寧知道真相。
安寧心中微怔,浮出一絲諷刺,安平侯爺果然是急了呢!
「寧兒……你是不是記起了什麼?」大夫人試探的看著安寧,自從安寧失憶之後,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好她的親娘,她今天有此一問,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安寧眨了眨眼,不解的看著大夫人,無辜的不答反問,「寧兒應該記起什麼嗎?」
大夫人臉上的蒼白那樣明顯,大夫人是害怕了嗎?害怕她記起來,害怕她知道真相,找她復仇嗎?
安寧的反應,讓大夫人鬆了一口氣,仔細一想,寧兒不可能已經恢復了記憶,想到失憶前的安寧,自從她娘死後,安寧見到她,眼中從來沒有掩飾對她的恨,而此刻的安寧眼中澄澈如水,一點兒也不像記起來的樣子,想來,她應該只是聽了一些人的閒言碎語,心中有所懷疑罷了。
雖然,她有心置安寧於死地,但是,此刻還不能撕破了臉皮,所以,她現在必須要安撫好安寧。
臉上扯出一抹笑容,親暱的上前拉著安寧的手,「寧兒啊,我怎麼會不是你的親娘?無論你從哪裡聽到什麼言語,那都不是真的,你千萬不要相信,定是有些人心懷不軌,故意挑撥我們母女的關係,娘是疼你的。」
大夫人似乎又變成了那個慈愛的母親,溫聲細語,好似方纔那個對她目露凶光,狠狠抓著她手腕兒,厲聲質問的人不是眼前這個人一般。
虛偽!安寧心中的諷刺更濃,再次看到這張嘴臉,她恨不得親手將那臉上虛偽的溫和撕開!
「真的是別人亂說的嗎?」安寧斂下眉眼,低聲呢喃。
大夫人表面上依舊溫和,但心中的不悅卻是更濃,更加肯定是有人在她面前提起了兩年多前的事情,腦中思索著,唯一的可疑……想到某人,大夫人眸子一緊,若有似無的看了秦玉雙一眼,但很快的便恢復如常,扯了扯嘴角,「當然是別人亂說的,娘的話,你也不信了嗎?」
說著,語氣之中多了一絲刻意流露出的哀傷,那麼明顯的偽裝,安寧又怎麼會看不出來?便也只有前世的她才會相信,而今世……安寧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信,娘的話,寧兒自然是信的!」
大夫人細細的觀察著安寧的表情,那是她十分熟悉的溫順與無害,此刻心中終於算是真正的鬆了口氣,「那就好,真是娘的好女兒。」
「是啊,寧兒一直都是娘的好女兒。」安寧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意有所指,此娘非彼娘,此女亦非彼女,個中深意便也只有安寧自己懂得,而大夫人和安平侯爺……眸光微閃,她方纔所做的,不過是略微的試探罷了,而這試探的結果……
這對夫妻還是繼續在騙她呀!
想到方纔這夫妻二人的反應,她們還真是擔心自己記起過去的事情啊!擔心嗎……心中浮出一絲詭譎,見他們此刻的安心,若是知曉自己真的已經恢復了記憶,那他們又會如何?
「娘,姐姐她……」安寧皺著眉頭,目光看向安茹嫣,此時的安茹嫣,不知何時已經昏厥了過去,想來是那三個名為「幫忙」的人,太過「熱情」,她是承受不住了吧!
想著方才大夫對安茹嫣的診斷,也虧得安茹嫣那個模樣了,還能叫著她的名字喊打喊殺,哼,即便是喊喊又怎樣?只能讓她自己心中的不甘越積越多罷了,以安茹嫣的性子,單是心中的這份不甘就足以將她折磨得身形俱廢。
大夫人一提到安茹嫣,臉色便有些難看,終究是她的親生女兒,受了這等罪,她怎麼挺得過去?而她這個做娘的,看著心裡也是難受的,可她怎知道,這便是她的報應!
「你不用擔心她,大夫……大夫……」大夫人有些哽咽,忙福了福身,「老爺,妾身先送嫣兒回綺水苑。」
老爺現在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她不能再繼續拿嫣兒的事情來煩他,想到自己的算計,老爺即便是將心思放在了安寧身上,也不能長久,明天……哼,明天該是四國聯合狩獵了吧!那狩獵場,便是安寧葬身之地!到了那個時候,安寧沒了性命,而安蘭馨和城南別院裡那個女人生得四小姐都還小,老爺最終只得將希望重新寄托在嫣兒的身上。
大夫人心中盤算著,吩咐下人,將安茹嫣抬著,送回了綺水苑……
大廳裡,所有人都散了去,而安平侯府的書房內,安平侯爺獨獨將安寧留了下來,房間內,安平侯爺沒有開口,安寧也不做聲打破這一室的沉默。
在安平侯爺將她叫進書房之時,她的心中就隱隱有了幾分瞭然,這個身為自己爹爹的男人,前世,在璃王對她生出興趣之後,為了利益,便積極的促成她和璃王的婚事,在他眼裡,她的作用就和在大夫人眼裡她的作用是一樣的。
大夫人利用她為她的女兒鋪就美好未來,而安平侯爺,則是利用她,靠近東秦國的權力中心,一個為名,一個為利,這對夫妻,兩個都是一路貨。
而現在,安平侯爺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呢?
安寧斂下眉眼,眸中隱隱有光芒閃爍著,她在等,等待著安平侯爺開口,而她也要看看,這個爹要多久才會開口。
「你……和宸王殿下似乎走得很近。」沉默許久之後,安平侯爺終於出聲,打破這一室的沉默,老練的眸子一瞬不轉的看著安寧,這個丫頭,長得越發的像雲蓁了,而那日……
想起安寧及笄那日所穿的衣裳,那衣裳他有過一面之緣,那是昭陽長公主的東西,當年,昭陽長公主及笄之時,他雖沒有在場,但是,卻在及笄禮之後,幸運的瞥到了一眼,那樣的風華絕代啊!那日見到安寧,他也好似見到了昭陽公主一般,想到什麼,安平侯爺眸子越發的幽深。
那既是昭陽長公主的東西,會穿在安寧身上,自然是經過宸王的允許,整個東秦的人都知道,宸王殿下對死去的昭陽長公主維護至極,曾有傳聞,據說當年宸王蒼翟只有十多歲,有個江洋大盜,覬覦昭陽長公主曾經用過的玉碗,潛入宸王府偷竊,那人的最後下場竟是被宸王蒼翟砍去了雙手雙腳,並且將頭顱懸掛至京城北門,並宣告所有人,若是再有人敢動他母親的東西,他會親自將他五馬分屍。
而宸王竟能將那衣裳給安寧,想來對安寧是有幾分特別的。
安寧眸光微閃,「宸王殿下和寧兒不過是點頭之交罷了,今日碰巧遇到,他便將寧兒帶了出來。」
「是嗎?」安平侯爺眸子倏地收緊,意有所指的說道,「可依爹看了這麼多人的經驗,我倒是覺得,宸王殿下對你與眾不同。」
「爹爹不要亂說,宸王殿下他不近女色,況且,外面傳聞蘇琴公子……所以,不會是爹爹想的那樣。」安寧故作急切的解釋,心中卻是浮出一絲諷刺,看來,這個安平侯爺本性又犯了麼?若是宸王對她與眾不同,那他是不是又要為了盤符權貴,撮合他們二人,將她許配給宸王?
「寧兒,你已經及笄了,是時候該考慮考慮你的婚事了。」安平侯爺斂了斂眉,自顧自的說道,如今安茹嫣的情況,指望她嫁個好人家,那是不行了,三女兒和四女兒都還小,如今也只能靠著安寧,若是安寧嫁得好,那麼安平侯府便可以再輝煌幾分。
安寧不語,心中卻是對於「婚事」更加警惕在意,今天,她不止一次的聽到有人提及她的婚事,皇后想插手,婉貴妃也想操心,現在,素來對她不聞不問的安平侯爺,也在對她的婚事絞盡腦汁,呵,什麼時候她安寧的婚事竟成了一個香餑餑了?
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諷刺,但有一點,她卻是明白,既然她的「婚事」已經成為這幾人注意的焦點,那麼她得快些做些打算了。
這一世,誰也休想利用她,包括她的婚事!
安寧出了書房,卻沒有回聽雨軒,而是繞過了許多迴廊,來到安平侯府最深處的那個院子——離園。
上次安茹嫣被關在這裡,她吩咐飛翩深夜裝神弄鬼嚇她,那以後,原本就被府中之人看做禁地的離園,更加成了眾人害怕的地方,而離園鬧鬼的事情也是不脛而走,鮮少有人會靠近這裡。
吩咐碧珠在門外守著,安寧獨自進了院子,緩步走到那被燒燬的廢墟前,每一步都極其沉重。
「娘,寧兒來看你了。」安寧看著廢墟,腦海中浮現出大火中,娘親掙扎的畫面,眸子中的恨意越發的濃郁,手緊緊的握成拳,多諷刺!她的那個爹爹當真是無情至極,娘燒死在這裡,最後竟連一個墳墓都沒有。
她知道,這當然少不了大夫人在中間算計,而娘親的娘家雲家,當時也陷在林家的算計中,自顧不暇,更不用提抽身為娘親討說法了。
「娘,你看見了嗎?她的女兒已經廢了,娘,你再等寧兒一些時日,寧兒要讓她們受盡折磨,定要讓整個安平侯府乃至是林家,來祭奠娘親和雲家那百來口人命。」安寧眸中滿是堅定,那堆廢墟中,她似乎看見了娘親的身影,伸出手,急切的上前,想要抓住,只是,卻沒料到腳下一個羈絆,整個身體便朝前撲下去。
安寧回過神來,意識到此刻的狀況,卻已經失去了平衡,嘴角勾起一抹釋然,也罷,摔了就摔了吧,她便用那疼痛來讓她銘記心中的仇恨與決心。
只是,預期的疼痛沒有傳來,腰間突然出現的一隻手,卻是讓她身體微怔,隨即整個身體被拉正,一回身,卻是對上那一抹淡得冰冷的笑容。
「摔壞了可如何是好,你的娘親怕也會心疼。」昀若抽回長臂,那一頭刺目的銀色頭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整個人好似被光暈籠罩著,若不是那笑容透著的冰冷,倒會讓人覺得,眼前站著的是天上下凡的仙人無疑。
看著眼前的男子,安寧不懂,為何這樣的一個人,嘴角始終是那樣淡淡的笑?為何明明笑著,那笑容卻始終讓人感覺不出暖意?為何總讓人覺得他有些透明,就算是放在房間裡,也難以察覺他的存在?為何這個高人還不離開?
「你已經是第二次趕我走了,最好別讓我發現第三次。」嘴角依舊含笑,昀若直視著安寧的雙眸,淡淡的開口。
安寧嘴角抽了抽,原本她正要感謝他適時地出手相救,卻沒料到……安寧緊皺著眉峰,探尋的上下打量著昀若,「你有看穿人心的本事?」
不止一次,昀若不止一次說出了她的內心所想,他若真的有看穿人心的本事,在還未分辨是敵是友的情況下,將他留在身邊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昀若卻是搖了搖頭,「我可不會看穿人心。」
「那為什麼……」
昀若眨了眨眼,但笑不語,轉身留給安寧一個背影,卻是答非所問,「即便是有天大的仇恨,也不可為了報仇傷害自己的身體,今日那類操控的巫蠱術對施術之人本身就有反噬的傷害。」
安寧微怔,想起今天對木偶下達指令之時所感受到的沉重,頓時恍然大悟,但之後的時間,她卻是輕鬆的,猛地,她好似想到什麼一般,吃驚的看著眼前這個淡得好似不存在的背影,「謝謝你。」
那時,他將手放在了她的肩上,想必是因為他,她之後才會感到輕鬆的吧!而那反噬的衝擊,是不是已經轉嫁到了他的身上,這樣一個男子,之前本不相識,為何他竟然會幫她?
昀若眉峰挑了挑,果真是一個心思細膩的聰慧女子!
「你到底是什麼人?」安寧疑惑的開口,這個昀若,越發的高深,前世,她也不曾聽說有這樣一個高人存在。
昀若轉身看向安寧,這丫頭,連皺眉的時候,也是別有一番風情,難怪……
「一個活得不耐煩的人。」昀若淡淡的丟下這一句話,整個身體騰空而起,消失在高牆的那端。
正因為活得不耐煩,所以,他要為自己找些樂子!
安寧看著這人出神入化的輕功,眸中的疑惑更是濃得化不開,腦中盤旋著他方才說的話,『一個活得不耐煩的人』,這世上還有像他這樣活得不耐煩的人?
看他的年紀,不過是二十多歲,卻已經有這麼出神入化的本事,若是正常人,在意氣風發的年齡,有了這身本事,應該會想著幹一番大事吧!而他卻竟然已經活得不耐煩了,呵!當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深夜,皇宮之中。
啟動儀式結束之後,四國使臣各自回了行館,崇正帝在行館設宴,招待各國使臣,而在酒宴之後,回到皇宮之中的崇正帝,卻是請回了一個重要人物。
宣政殿內,崇正帝命令宮人準備好了各色美食,親自招待邀請來的客人,宸王蒼翟和南宮天裔奉命陪在一旁,整個宣政殿內,除了伺候的宮人,便只剩下四人。
「公子,這是我東秦國特有的美食,從宮外的八珍閣帶進來,雖比不得貴國的東西,但公子嘗嘗鮮也是未嘗不可的。」崇正帝一臉笑容,態度十分熱絡,便是對西陵女皇陛下和南詔國主,都不及這般討好。
被崇正帝喚作公子的正是那個擁有異於常人的藍色眼眸之人——海颯。
海颯被這樣熱情的招待著,心中也是明瞭,即便是這東秦皇帝不點名他的真實身份,想必他也已經確認了他船王的身份了吧!
這個東秦老兒,還是有幾分眼力勁兒的。
仰頭喝下一口酒,海颯藍眸中似笑非笑,看到對面坐著的宸王蒼翟,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濃郁,「宸王殿下,怎的不見今日你身旁的那位小姐,叫安寧是吧?聽聞她是那『天下第一不要臉』的女子的妹妹,便是被她偷了才華之人嗎?東秦第一才女,呵……如此看來,該是那個叫做安寧的女子吧,既是東秦第一才女,有機會,一定得見識見識。」
聽海颯提起安寧,蒼翟和南宮天裔的身體都是微怔,南宮天裔的神情尤為怪異,今天,從安茹嫣的口中聽到那些秘密,他震驚得無以復加,那個該死的安茹嫣,竟然利用寧兒……想到這件事情,南宮天裔剛毅的面容越發的凌厲,桌子底下的手倏地緊握成拳,他不在的這兩年,寧兒在京城中到底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他曾以為她過得不錯,但是,現在他卻不確定了,腦海中浮現出安寧的身影,小時候的……現在的……一個又一個畫面在他的腦海中閃過,最後停在腦中的,是兩年前她給自己的那一封信,現在他不得不懷疑,那封信她到底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寫下的?
他想要一個答案,想要問問她,兩年前那樣絕然,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不過是一個女子罷了,若公子喜歡才女,本王定為你搜羅一些有才華的女子,陪公子好好的看看我東秦國的美景。」蒼翟朗聲開口,黑眸深不見底。
海颯好看的眉毛卻是皺了皺,隨即藍眸之中似乎有一絲邪魅溢出,挑眉看向蒼翟,「這些有才華的女子中,是否有那叫做安寧的女子?」
「自然是有。」蒼翟絲毫不避諱他的目光,船王是什麼樣的人?!自己若越是將安寧藏著掖著,便越會引起他的興趣,最好的辦法,就是一視同仁,讓海颯覺得,安寧也不過是一個平常女子罷了,只要寧兒不引起他的注意,事情自然就過去了。
「那就好,我便等著宸王殿下的好意安排了。」海颯眸光微斂,那雙湛藍的眸中,讓人捉摸不透,這個蒼翟,看那安寧的目光明明那麼深切,現在倒是大方,竟捨得答應他,呵!不過,不知道這「大方」背後,是不是另外藏著心思。
想起白天在廣場上試探自己的女子,那個安寧,他無論如何都是要再見見的,不過這個蒼翟嘛,斂下眉眼,海颯的眸子中劃過一抹異樣的高深……
聽雨軒內,躺在床上的安寧卻是久久無法入眠,睜著眼,看著床頂,眼中隱約有一絲無奈。
對,是無奈,讓她心生無奈的不是別人,這無奈正好是那個自從今天在四國祭上初次遇見,之後一直像一塊牛皮糖一樣粘著她的男人,說是粘著,倒也不太貼切,他總是遠遠的在一旁,並不靠近,但是卻又無處不在。
翻過身,安寧看到盤腿打坐在這間房子屋頂懸樑上的人,嘴角止不住抽搐,猶記得方纔她發現他時的震驚。
「大半夜的,你怎的不回你住的地方?」安寧努力克制著,不讓語氣有絲毫的不妥。
「我回了,這便是我住的地方。」昀若說著,便提氣而起,身體一躍而上,穩穩的落在房間的樑上,閉目打坐,旁若無人。
安寧看他利落的動作,饒是兩世為人的她,那一刻也難以掩飾心中的震驚,猛然想起了他稍早說的話,好似瞬間明白過來,臉色僵得更加厲害,他……他……
「你這些時日,就住這裡麼?」安寧顫抖著手指著房樑上那男人,滿臉的不可思議,似質問,似責備……
「雖簡陋了些,但尚過得去,不過……這梁著實是窄了點兒!」昀若微微皺了皺眉,但很快便舒展開來,「你放心,我還能應付,這些夜裡,我不也沒掉下來過嗎?」
安寧終於忍不住低咒出聲,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樣,這些天,他竟真的住在這裡,那麼……安寧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昀若公子,我想你應該知道,這是我的閨房。」
她雖然不擔心別人會發現有男子深夜在她的閨房之中,畢竟,她自認警惕細心,而飛翩也是感覺敏銳,這些天都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看來,不是因為別的,只因為這個男人的高深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
「我自然是知道,且並不介意。」昀若丟下這一句話,就再一次閉上了眼,任憑安寧在房間內臉色變了又變,安寧只覺得自己好似被雷擊中了一般,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子?
安寧不停的在房間踱步了好一會兒,才到屏風之後換下了衣衫,她知道昀若定是不會離開房間的,也罷,這麼多天都過去了,又幹嘛在乎多一天?上床躺下,她卻沒有注意到房樑上的那個男子嘴角揚起的弧度似乎大了些許。
昀若睜開眼,看著床上躺著的女子,這個年紀的女子,本開天真爛漫,而她因為仇恨將自己繃得太緊了,所謂張弛有度,一張一弛,偶爾也應該放鬆一些,想起方纔她抓狂拿他沒有辦法的模樣,眸中的光亮隱隱閃爍著,那樣的她倒是可愛極了。
閉上眼,心中多了一分滿足。
翌日一早,安寧醒來之時,第一時間,便是睜開眼看向房梁,卻只見那裡空空如也,安寧微微皺眉,起身穿好衣裳,搜尋了整個房間,都沒有看到昀若的身影。
他走了嗎?
「小姐,你在找什麼?」進來伺候她洗漱的碧珠開口問道。
「今早可曾看見昀若公子?」安寧平靜的問道,眉心依舊沒有舒展開來。
「這一大早的,府外的大門還沒開呢!昀若公子怎麼會出現在聽雨軒呢?碧珠自然沒見著啊。」碧珠笑笑道,小姐怎麼會這麼問?
安寧斂下眉眼,洗漱完畢,想來碧珠是不知道昀若便住在她房裡的事情,想到碧珠的性子,她也不便多提,要是碧珠知道有男子在她房裡過夜,怕又要著急了,而昀若……他……應該是走了吧!
如此想著,正此時有丫鬟進了聽雨軒,陸陸續續的幾人,各自手中都端著東西,在管家的指揮下擺滿了她的整張桌子,安寧看著面前琳琅滿目的吃食,不由得微微蹙眉,「這是怎麼回事?」
「二小姐,這些都是一早從八珍閣弄來的早點,不知小姐喜歡吃什麼,所有便每一樣都準備了些。」管家態度一改往日的冷淡,變得熱絡起來。
安寧的眉心皺得更緊,她當然知道這些東西是出自八珍閣,「我是想問,為何會送這些東西過來,管家應該是知道,我平日裡吃的東西,都是在聽雨軒內,丫鬟自己操持的。」
「二小姐,那是以前,侯爺吩咐了,今後二小姐吃的用的,都要最好的,侯爺還說,二小姐有什麼吩咐,只管交代便成。」
「哦?都是侯爺吩咐的?」安寧眸子一緊,眼中劃過一抹瞭然,目光掃了一眼面前站著的這些丫鬟,又落在這滿滿一桌子的點心上,心中卻是浮出一絲諷刺,安平侯爺啊安平侯爺,他這是想討好她麼?
這個時候,他對她態度這麼大的轉變,目的是為了什麼,她仔細一想,便也能夠明白,安平侯爺可不做沒有好處的事情!
「二小姐,老爺還吩咐,等二小姐用完早點,便出發去圍場。」管家看了一眼安寧,見她面容平靜,似沒有因為老爺這般對待,而特別高興,要知道,老爺從來沒有關心過哪位小姐吃什麼,就連城南別院裡的四小姐,老爺也不曾這麼疼愛過,便是偶爾送出一些小物件,小姐們也是高興得歡天喜地,幾天幾夜都合不攏嘴,可這二小姐竟然沒有絲毫反應。
「我明白了,有勞管家了,你且下去吧!我很快就出去。」安寧沉聲交代道,平靜的語調,沒有絲毫波瀾,亦是看不清絲毫情緒,斂下眉眼,她可沒有忘記今天的四國狩獵。
管家行了個禮,轉身退下,剛出了房門,便聽到安寧的聲音再次響起,「管家……」
管家倏地頓住腳步,回頭看向安寧,「二小姐還有什麼吩咐老奴的?」
安寧隨意拿了一種糕點,細細端詳,隨即放入口中,果真不愧是八珍閣的東西,這糕點,入口即化,美味香甜,只是,安寧的眉峰卻是微微皺著,淡淡的開口,「管家,我曾聽姐姐說,那八珍閣有一種名為元寶漿的東西,據說比瓊漿玉露還要香醇,就連宸王殿下也喜歡得緊呢!要是能嘗上一嘗,那怕是賽神仙的日子了,哎呀,你瞧,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你先下去吧。」
管家眸光微斂,福了福身,退了下去,走出聽雨軒後,想到安寧方纔的話,元寶漿?侯爺這麼明顯的在討好二小姐,若是真滿足了二小姐的這個願望,讓二小姐開心了,無論侯爺有什麼目的,必然是事半功倍,心中做了決定,他應該將方纔二小姐的話告訴侯爺。
聽雨軒內,管家走後,安寧的嘴角卻是溢出一抹詭異的笑。
「小姐,大小姐什麼時候跟你說過什麼……叫什麼元寶漿的呀?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呀?」碧珠在一旁疑惑的問道,總覺得小姐的笑讓人頭皮發麻。
「她是沒和我說過,這元寶漿嘛,自然是一種好東西。」安寧挑了挑眉,給碧珠使了個眼色,「坐下一起吃,這麼多好吃的,可別浪費了,等到時候,那元寶漿送到,你自然能夠知道是什麼東西了,那香醇可不是謠傳呢!」
所謂元寶漿,可是八珍閣的八珍之一,自然昂貴無比,不今如此……想到自己的盤算,眼中的光芒越發的晶亮,看來,她得先寫一封信讓人送給表哥才行。
安平侯爺想討好她,她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誠意!
而此時的大廳內,安平侯爺聽了管家的匯報,不由得皺了皺眉,「她當真這麼說。」
「是,二小姐提起那元寶漿,面露嚮往,可不像她吃著點心之時皺著眉頭呢!」管家如實說道,看了看安平侯爺,試探的問道,「侯爺……您看……」
「當然要滿足她,派人去八珍閣看看,務必弄到那個『元寶漿』,今晚等二小姐從狩獵圍場回來之時,就送上。」安平侯爺眸光微斂,沉聲開口,若是元寶漿能夠讓安寧對他感恩,那何樂而不為呢!
「是,侯爺。」
安寧到大廳之時,正好聽見管家恭敬的領命,心中隱約浮出一絲瞭然,卻不動聲色,剛進了大廳,便聽到身後傳來大夫人的聲音。
「寧兒,我正要讓顧大娘去聽雨軒叫你呢,怎料你已經出來了,那就別耽擱了,今天四國狩獵,我們安平侯府的顏面,就全靠你了。」大夫人親暱的拉著安寧的手,此時的她,斂去了昨日因為安茹嫣而生出的擔憂,但眉宇之間的疲憊,卻依舊明顯,即便畫了比平日更濃的妝,刻意的掩飾,也沒有絲毫作用。
安寧看在眼裡,臉上亦是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是,寧兒知道了。」
方才聽碧珠說,昨天安茹嫣被送回綺水苑之後,大夫人便又請來了好幾個大夫,為安茹嫣診治,可每一個大夫最後的答案都和昨日那大夫的結果一樣,看來,安茹嫣還真是注定這個樣子了!
而昨晚,聽聞昏迷的安茹嫣醒了過來,不過醒來之後,便是大叫大鬧,鬧得整個綺水苑無法消停,大夫人則是整夜守在安茹嫣的身旁,片刻也離開不得,看她此刻的臉色,想來昨晚必定被折騰的夠嗆。
幾人到了侯府門口,早已經有馬車在等候著,安寧正要上馬車,卻被大夫人叫住。
「寧兒,等等。」大夫人笑得溫婉,但眼底卻是有一抹陰冷。
「娘可有事交代寧兒?」安寧停住動作,故作疑惑的問道,將大夫人眼底的那抹冷意看在眼裡,心中瞭然,這大夫人怕是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大夫人斂下眉眼,朗聲吩咐,「來人,將馬牽過來。」
隨即,便有下人牽來一匹駿馬,所有人都看著這彪悍的駿馬,面露疑惑。
「夫人,你這是幹什麼?」安平侯爺皺著眉頭,冷冷的掃了一眼大夫人。
大夫人卻是呵呵的笑道,「老爺,今天可是四國狩獵的日子,寧兒若是坐馬車去,怕是會失了我安平侯府的威風,狩獵當顯馬上風姿,寧兒今天既是要為安平侯府爭回顏面,那當然不能用馬車了,這是我昨天便讓人準備好的一匹良駒,一整晚都讓人好生照看著,今天可是養足了精力,特地給寧兒當坐騎。」
安平侯爺眸光微斂,贊同的點頭,大夫人說得不無道理,不過……「寧兒從未騎過馬,這可又如何是好?」
大夫人眼底劃過一絲凌厲,她當然知道安寧從來未曾騎過馬,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會有此提議,最好是上了馬,便被馬給摔下來,丟了小命,她才高興!
安寧將大夫人的神色看在眼裡,卻是不動聲色,「那如此,寧兒便聽娘親的安排了。」
說罷,便離開馬車,走向一旁的駿馬,輕拍了馬身,嘴角微揚,果真不愧是一匹良駒,高壯,彪悍,若真是從上面摔下來,便是不喪命,怕也會小死一回吧!
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大夫人,扶著馬鞍,一躍而上,穩穩地坐在了馬背上,沒有絲毫不適應,反倒是神采飛揚,隨即從下人手中接過韁繩,牢牢攥在手中,朝著大夫人燦爛的一笑,「謝謝娘的駿馬!」
大夫人見此狀況,臉色倏然僵住,袖口下的手握緊,安寧竟然……看她坐在馬上的姿勢,倒好像是極其熟練一般,安寧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所有事情,她都看在眼裡,她什麼時候學會騎馬了?
本期望這匹野馬能將她摔下來,解解她的怒氣,想到嫣兒昨晚的折騰與痛苦,此刻看著駿馬之上,那個平添了幾分英氣的安寧,心裡的鬱結之氣更濃,一張臉更是猙獰的扭曲著。
安寧看著大夫人變了又變的臉色,心中冷哼,大夫人又怎麼會料到,這一世的她雖沒騎過馬,但上一世,她在璃王趙景澤身邊,少不了為他四處奔走,騎馬這等事情,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
看來,這大清早的,她倒是讓大夫人失望了,看她那算計落空的表情,心中頓時覺得格外暢快。
「爹,娘,寧兒先走了!」安寧勒了勒韁繩,夾了夾馬肚,最後深深的看了大夫人一眼,策馬離開。
「哈哈……這個寧兒,莫不是有天分,不錯,管家,千萬記住我方纔的吩咐,二小姐要的元寶漿速速準備好!」安平侯爺看著策馬而去的安寧,那颯爽的英姿,倒是有幾分豪氣,看來,他如今將心思放在安寧身上,定不會讓他失望!
安平侯爺對安寧的誇讚更是讓大夫人臉色難看了幾分,似是賭氣一般,冷冷開口,「老爺,你莫要忘了,她是誰的女兒!」
想到昨日安寧的試探,安平侯爺神色一怔,卻是狠狠的瞪了大夫人一眼,「你這女人,最好給我安分點兒,若是讓她知道兩年多前的事情,她饒不了你,本侯爺也定不饒你!」
凶狠的目光,凌厲的語氣,沒有絲毫掩飾,大夫人心中一驚,卻是不甘心的別開眼,眼底也不掩飾心中的惡毒,哼,安寧想知道兩年多前的事情,怕是沒有那個機會了,過了今天……想到她早已經準備好的毒計,方才安寧沒有從馬上摔下來,卻也逃不過今天!
京城的街道上,四處馬車駿馬穿梭著,好不熱鬧!
四國狩獵的圍場,位於城東的郊區,那是皇家圍獵的地方,為了今年的四國祭,早兩年,崇正帝就下令禁止在那圍獵場狩獵,目的就是要將圍獵場的獵物積蓄在那裡,就等今天四國狩獵的日子,各國英雄一展身手。
四國使臣各自出了行館,都在這個時候趕往圍獵場,一時之間,京城的街道倒是顯得有些擁堵。
安寧坐在馬上,聽到身後浩大的動靜,心中明瞭,是皇上的隊伍從宮中出來了,安寧刻意策馬靠邊走,讓隊伍先行通過,猛地,感受到一道灼灼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安寧微微蹙眉,順著視線看過去,卻是看到一身勁裝的南宮天裔。
此刻的他,護在皇上身旁,那目光,即便是很遠,她都能感受到那不容忽視的灼熱,而那眼神之中,似有話要對她說一般,安寧眸光微斂,他要對自己說什麼?
二人隔得太遠,崇正帝的大隊伍推著他前進,終於,南宮天裔的視線從安寧身上移開,但是,他的心思卻依舊停留在安寧的身上,今天,他無論如何都要問清楚,問清楚兩年前那封信上的決絕,到底是不是出自她的真意!
安寧看著南宮天裔的背影走遠,歎息一聲,揮開腦中的思緒,一抬眼,便對上另外一雙眼眸,溫柔如水,婉約可人,也難怪皇上會對她尤為恩寵,不過,她卻知道,婉貴妃那雙溫柔體貼的眼眸之後,隱藏的卻是禍心。
她怎的將又注意到自己了?安寧心中生出了防備,無論婉貴妃有意無意,這個人,她不得不防!
崇正帝的隊伍漸行漸遠,猛地,空氣中「嗖」的一聲,隨即,安寧身下的駿馬一陣嘶鳴,前蹄驚跳而起,安寧心裡一驚,迅速的穩住自己的身體,勒緊韁繩,整個馬帶動著安寧的身體高高揚起。
駿馬受驚了!
受驚的馬似乎瘋狂了起來,正在此時,一個身影閃過,與此同時,一條長鞭揮過來,那長鞭好似有生命一樣,圈住駿馬的脖子,而長鞭的那一頭,一隻手狠狠一拉,隨即,女子的聲音高聲飄來。
「哼!這畜生,敢在本公主面前發瘋,看老娘不制住你!」說著,用力拉著長鞭,硬是將前蹄跳起的駿馬拉回了地面。
安寧被飛翩攬下馬,穩穩地落在地上,飛翩見安寧無恙,便繼續隱藏於暗處,安寧看著那個牢牢拉著長鞭的女子,眸光一閃,竟然是她——西陵國的三公主上官敏!
上官敏一襲火紅的衣衫,整個人**而耀眼,拉動圈住馬脖子的長鞭,動作間,身上佩戴的珠環叮噹作響,那受驚了的馬幾聲嘶鳴,在上官敏的鞭子下,漸漸的平息了下來。
「哼,再野的馬,在我上官敏的手上,最後也得變成溫順的貓。」上官敏收回長鞭,從她的馬上一躍而下,仔細打量著那匹平靜下來的馬,目光落在馬背上那一把沾著血的鋒利小刀上,眸子一緊,動作利落的將小刀抽出來,冷喝出聲,「是哪個不要臉的,竟背地裡放暗器,有本事出來露露臉!」
嫉惡如仇,在安寧看來,倒有一股俠女風範。
上官敏目光落在安寧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這馬是你的?」
「正是,多謝公主出手相救。」安寧福了福身,對於這個西陵國的慧敏公主,她倒是極為喜歡,這等率真仗義,讓人不得不對她心生好感。
把玩著手中那帶血的小刀,上官敏挑了挑眉,「看來,有人想要你的命呢!你可是得罪了什麼人?這麼一個嬌柔的小姐,竟有人捨得下毒手,這個給你吧!留著做個紀念也好。」
說著,將手中的小刀塞進安寧的手中,將長鞭收好掛在腰間,一躍上馬,策馬離開……
安寧嘴角微抽,看著手中的小刀,留作紀念?這個上官敏……搖了搖頭,想到方才上官敏的話,得罪了什麼人嗎?她怕是不得罪人,也有人想要置她於死地呢!
摩挲著手中的小刀,細細的打量,一股異香隱隱從刀柄處散發出來,那種香民間少有,唯獨……想到什麼,安寧眸子一緊,看來,她已然能夠猜到出手的人是誰了,想到方纔那溫柔可人的眼眸,她的嫌疑最大,不是嗎?
連她也要殺她呢!
眼中劃過一抹冷意,正此時,一匹馬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安寧抬頭看向馬上那個女子,竟是騎馬離去的上官敏,此刻的她,手中牽著另一匹馬的韁繩,朝著安寧緩緩一笑,「你的馬是不能用了,用這一匹吧!我們同行,若是那暗中放冷箭之人再打什麼歪主意,本公主定要讓嘗嘗老娘鞭子的厲害,打得他哭爹喊娘!」
上官敏一臉豪爽,讓安寧嘴角微揚,這樣一個生性率直的姑娘,前世竟嫁給了北燕大皇子,這樣的女子倒是適合馳騁天下,若是困在深閨之中,當起賢妻良母,那侯門深宮的勾心鬥角,這樣的女子又會是怎樣境況?
安寧沒有拒絕,接過上官敏遞過來的韁繩,「安寧謝過公主。」
說罷,翻身上馬,再次看向上官敏,卻不知為何,上官敏臉上竟浮出些許紅雲,安寧正疑惑,便聽得上官敏淡淡開口,「你們東秦女子都如此溫婉柔美,弄得本公主都不像女人了,母皇逼著我學著他國女子的柔順,說什麼本公主終歸是北燕的大皇子妃,不能再像在西陵國的性子,可是……」
「公主自是女中豪傑,平常的女子可比不了。」安寧臉上綻放出一抹笑容,聲音溫和沉靜。
上官敏上下打量著安寧,突然似想到什麼,眼睛倏地一亮,「你叫安寧?我跟你學著如何做一個大家閨秀可好?」
安寧嘴角抽了抽,慧敏公主要學著做大家閨秀?斂下眉眼,心中隱約浮出一絲瞭然,「看來,公主不是那麼不願意嫁給大皇子的吧!」
上官敏面露窘色,隨即想到和她有婚約的那個男人,冷哼一聲,「那個殺千刀的短命鬼,怎麼配娶本公主?本公主要嫁自然是嫁給自己選中的男人,他便是想娶,怕也沒那個命!」
要不是母皇一直阻攔著她,她早就去找蒼翼,取下他的人頭了!
安寧看在眼裡,卻不多言,只是淡淡的笑著,這個上官敏率直可愛,倒是不懂得掩飾自己的心思,完全將心中所想的內容表露在外呢!
這樣一個女子,若是真的嫁到北燕皇宮,要是沒有一個真心將她護在羽翼下的人,那麼她的命運要麼被那些豺狼虎豹吃的連骨頭都不剩,要麼就是在那勾心鬥角的院牆中,漸漸被磨平了稜角,最後變成一個深諳算計的女子。
安寧一路沉思,出了京城東門,再行走了一段時間,終於到了圍獵場,此時,在她面前的是一片偌大的森林,偶爾聽到裡面傳出野獸的吼叫,隨行的官家小姐被嚇得臉色蒼白,待在原地,不敢移動分毫,而同樣的叫聲,卻是大大的刺激了那些男子的興趣,頓時熱血沸騰,個個躍躍欲試。
「這裡才是本公主的天堂。」上官敏一到這裡就興奮了起來。
安寧看著她臉上的神采飛揚,但僅僅是片刻,上官敏臉上的笑容倏地僵住,安寧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到的卻是一襲杏黃色勁裝的北燕大皇子蒼翼,安寧心中浮出一絲瞭然,收回視線,就見上官敏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弓箭,拉弓放箭,隨即,那支凌厲的箭羽便激射而出,目標正是蒼翼的頭顱。
剎那間,空氣彷彿凝結,不遠處蒼翼似感受到危險的氣息,眼看著箭羽就要刺中他的額頭,敏捷的側開身體,箭羽穿過他耳鬢的髮絲,蒼翼躲過一劫,勃然大怒,此時,立即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侍衛拔劍而起,護在蒼翼的身旁,蒼翼順著箭羽射來的方向看去,那雙憤怒的眸子一緊,怒喝出聲,「上官敏!」
這女人,還真是陰魂不散!
頓時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上官敏的身上,上官敏心中暗自可惜,那蒼翼還這是命大,隨即,挑了挑眉,臉上浮出一絲挑釁的笑容,勒緊韁繩,策馬進入圍獵場,朝著前方不遠處那片森林奔去。
「蒼翼,圍獵場上見,若是遇到,本公主定要將你當成獵物射於箭下!」上官敏背著弓箭,揚著長鞭,豪氣萬千的當著所有人的面對這個北燕大皇子發出挑釁。
蒼翼身為北燕大皇子,在這樣眾目睽睽的境況下,當然不能退縮,握著韁繩的手一緊,面容凌厲的對著身旁的侍衛吩咐道,「來人,上弓箭!」
隨即,侍衛遞上專屬於蒼翼的弓箭,蒼翼將弓箭握在手上,厲呵一聲,正要策馬追上上官敏,卻好似突然想到什麼,騎著馬朝著某個方向走去,眾人的視線跟隨著他,最後只見他在一個人面前停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東秦國的宸王蒼翟。
在場的東秦國人都知道宸王蒼翟的身份,他除了是東秦的王爺,還是北燕的皇子,和北燕大皇子蒼翼,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此刻,蒼翼到了蒼翟面前,眾人都神色各異,兄弟相見,不知會是怎樣的狀況。
蒼翟早料到會有這一刻,面容沉靜,嘴角含笑,雙眸深不見底,一襲玄色勁裝,渾身散發的貴氣,不輸於面前這個從小養在北燕皇宮之中的大皇子。
蒼翼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最後對上他的深眸,眼中閃過一絲詭譎,「我北燕國是在馬背上打下的天下,三弟在這東秦國長大,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將我北燕人的霸氣給磨平了?」
挑釁,敵意,尖銳,這麼多年沒見,第一句話就是這樣,眾人只覺得這北燕大皇子對東秦宸王極為不友善,但蒼翟心中卻是瞭然,想起多年前的事情,自己的這個皇兄可沒有一刻對自己友善過!
他們從來都是敵人,這一點,他們二人一直都心知肚明,便是表面的友善,也鮮少去維持。
斂了斂眉,蒼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皇兄多慮了,蒼翟倒是擔心大皇子,若是輸在一個女人手下,不知到時候丟的是大皇子的臉,還是北燕的臉。」
蒼翟泰然自若,應對自如,眉宇之間神色沒有絲毫波動,那眼中的平靜無波,在某些人看來,倒是像極了不屑,似乎沒有將蒼翼放在眼裡一般。
「你……」蒼翼面容微怒,相比之下,略顯狼狽,這個蒼翟,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是他的眼中釘,比起小時候,蒼翟竟越發的成熟穩重,深不可測,想到臨行前,父皇的交代,蒼翼眸中的陰沉更濃,握著弓箭的手緊了緊,挑眉下了戰帖,「多年不見,我們兄弟應該切磋一下,三弟應該不會不敢吧。」
蒼翟淡淡一笑,「大皇子既然有興致,蒼翟自然相陪,大皇子先走,免得慧敏公主得了先機,大皇子若贏了蒼翟固然沒什麼,若是輸在慧敏公主手上……」
蒼翟斂下眉眼,句句帶刺,意有所指。
蒼翟讓他先走,免得讓慧敏公主得了先機,是在告訴所有人,他蒼翟讓著他,頓時,蒼翼神色微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大皇子,吉時已到,既然各位豪傑已經準備好了,狩獵便開始吧!」氣氛僵持著,劍拔弩張之時,崇正帝開口打著圓場。
蒼翼冷哼一聲,遂朝著森林策馬奔去……
蒼翟眸子一緊,拿過銅爵手中的弓箭,隨即緊隨其上……
之後,各國使臣中遞了名帖的人各自進了森林,太子楚、蘇琴等人也在其中,圍獵場外,剩下崇正帝,西陵女皇,南詔國主,以及隨侍人員和隨行的各位官家小姐。
突然,婉貴妃走到崇正帝面前,笑意溫婉的開口,「皇上,方才臣妾見其他三國都有女子進去了,西陵國的慧敏公主,北燕國昨日拔得頭籌的那位女子,還有南詔國的一位姑娘,卻惟獨沒見我東秦女子進去,這是不是……」
婉貴妃斂下眉眼,頓了頓,繼續說道,「皇上,我們可不能輸了陣勢啊!再怎麼著,便是空手而歸,也不能不出一人啊。」
崇正帝微微皺眉,「愛妃說的有理,可讓誰去?在這年輕的小姐中,惟獨韶華郡主有這份膽識,可韶華稍早染了風寒,如今還臥床養病。」
「皇上,你莫要小瞧了我東秦的女子,這麼多女子之中,又怎會只有韶華郡主呢?臣妾倒是對一人大為看好。」婉貴妃依舊笑得溫柔。
聽到這話,安寧心中咯登一下,隱隱猜出了幾分。
「哦?愛妃看中了誰?說來聽聽。」崇正帝面上一喜,也來了興致。
「她便是安平侯府二小姐,還是皇后娘娘的義女呢!臣妾和皇后姐姐都喜歡得緊,那安寧聰明又機靈,不如就讓她去吧!你瞧那馬背上的風姿,想必二小姐不會讓皇上失望的。」婉貴妃說著,若有似無的看了一眼安寧。
安寧微怔,果然!
皇上打量著安寧,微微皺眉,若有所思。
「皇上,不可!」南宮天裔立即上前,單膝跪地,那圍獵場凶險萬千,裡面的獵物都是養了好幾年的,縱然是一個男子,在其中也是危險難料,他怎能讓寧兒去冒險?
「為何不可?」崇正帝看著這個自己疼愛的臣子,眉心皺得更緊。
「二小姐乃一介弱女子,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
「南宮將軍,你的意思是說本宮會看錯人嗎?本宮覺著安寧有這本事,你莫不是想看著我東秦像昨日那樣在其他三國面前丟臉不成?」婉貴妃聲音依舊溫柔,但是,那若有似無的氣勢,卻是多了幾分凌厲。
「這……」
一想到昨日東秦國因為安茹嫣而丟臉的事情,崇正帝當下便做了決定,打斷南宮天裔的話,「好了,就這麼決定,安寧接旨,即刻拿好弓箭,入圍獵場,斷不能給東秦丟臉!」
安寧從馬上一躍而下,走到崇正帝面前,盈盈一拜,「臣女安寧遵旨。」
婉貴妃啊婉貴妃,她在打什麼主意,她心中明瞭,她是故意要將自己推進那野獸的利爪之下啊!
「寧兒……」南宮天裔急切的喚出聲來,看著安寧,眉心緊皺著,無法舒展。
安寧感受到他的關切,抬眼對上他的視線,心中甚是感激,南宮天裔眸子緊了緊,似下定了決心一般,拱手對崇正帝請命,「皇上,請允許臣進圍獵場,臣想為皇上獵一隻白狐,將毛皮獻給皇上。」
既然不能阻止,他便只有跟她一起進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安寧獨自進入那樣凶險的圍獵場!
安寧身體微怔,南宮天裔今天的任務是負責皇上安危,可他竟然……要入圍獵場!
「好,南宮將軍能有這個心,朕實在是深感欣慰,去吧!朕等著你獻上的白狐毛皮」崇正帝笑得開懷,立即便允了南宮天裔的請求。
而此時,一旁看著這一切的海颯,視線在安寧身上停留了許久,藍色的眸子興趣濃濃,終於,那好看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東秦皇上,可否給在下一把弓箭,這圍獵場倒是很熱鬧呢!海颯也想去見識見識!」